「我很討厭讀推理小說。」

你坐在床邊拿著書,如同平常一樣說著。

「死者往往都是為著娛樂讀者死去,為著一個謎題或是拼圖⋯⋯」

第一張照片影著被鋸大開口的水缸,強烈的閃光燈,清晰的拍著無頭女人的軀體浸在水裡。

「而從來沒有關心一個人死對周圍的影響。」





第二照片影著周圍環境,大雨過後清澈無雲的藍天,那生銹的鐵梯、地上積水。

「死者的家人好像從不存在,推理小說永遠不會提及籌備喪禮所需的準備繁瑣雜項、見到雪得僵硬屍體震撼的瞬間⋯⋯」

第三、第四張照片是屍體各部位的特寫,手被捆綁留下的瘀黑、乾掉血跡斑斑的下體、不規則的脖子斷口。

你揭著書的一頁,左右細讀。

「吊死的女屍、無頭的女屍,你有想過自己的女兒遭受如此厄運,會有什麼感受嗎?你有想過他們可能蒙上永遠走不出的陰影嗎?」





電視上播著新聞特輯的畫面,主持人的咪高峰伸向死者家屬憔悴的臉前,一直追問:「你的女兒被斬去了頭,你有什麼感受,有什麼感受。」

「小說裡的死亡是故事的開首、引子、一個未解謎題、拼圖、一個場景、線索、一個令人興奮的情節⋯⋯」

新聞鏡頭外站滿了這個屋苑的住戶,他們在示威,抗議著管理公司沒有管好水缸的衛生安全,天台自出自入,部分人重覆叫囂著「賠償」「賠償」。

「現實裡死亡是一個未知來電、一個胎記、一個認領程序、一塊慘白的布、一陣消毒藥水氣味、一個殮葬套餐、一個日子、殯儀儀式、幾句慰問和握手、一個按鈕、一束白煙、支票下的一個數字銀碼、紅包裡的一蚊銀、一粒糖⋯⋯」

人死後才有名字。





她的名字:劉曉怡,印在新聞稿裡、節目的標題、死亡證、驗屍報告、她潔白的骨灰龕上,就在她的時間上面,從幾年幾月幾日至幾年幾月幾日。

「這些都不是推理小說會寫的內容,看推理小說的讀者都想享受解謎的快感,想看精密的佈局。」

我記得一個尋常昏暗房間,一個陌生人哀痛地涰泣。

「讀多了推理小說,不其然就會由作者的角度出發,想著故事該如何發展,想著怎樣順理成章的放下種種線索,混在不關事的情節裡,引領讀者至解謎階段⋯⋯」

「真實世界裡可沒有合理性和到處是提示的謀殺案,要找出兇手猶如大海撈針,警察簡簡單單,未深入調查就會合上案件檔案,放在儲物架裡長年累月封塵,電視播完幾段特輯便沒人再關注,死者的親朋戚友不得不放下傷痛,重投生活工作,因為世界不會因一個人的死而停下。」

無論如何,世界也不會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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