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斯之火~體育部的女神們》[18+][fin.]: 伍陸︱Ἡρα︱赫拉 β
跑步可能是人類最初始的運動。
有大約2700年前,最初的希臘匹克奧運會只有一項兢技:被稱為「stadion」(στάδιον),參賽者齊集露天的運動場,在連續兩天的祭神日後,只容許有男性參與的古代社會競賽當中,每一個人也將赤身裸體,進行大約190米的賽跑。
人類從數百萬年前由黑猩猩族分離進化,大約於180萬年前出現了直立人(Homo erectus),成為能直立行走,自由以肌肉加速的物種。能單靠行家足部的物種不只是有人類,但人類是少數能夠單靠操縱雙腳的肌肉,在大地上自由奔馳的生物。
或者,追趕其他人。
我的上半身彷彿變成任由微風吹過的空殼,而腰部以下的雙腿則像穿著凱甲般往前奔跑。最後的5公里路了,選手們的差距變得明顯,等級相近的跑手們都維持著穩定的距離。
靜蜓仍然在我的前方。
她沒有回過頭,我不確定她是否得悉我仍跟在她的身後。
她也仍然維持著同樣的跑速,步伐始終不見有任何凝滯,我不知道她是否仍然有加速的餘地。早上七時的陽光非常明亮,照得大學裡的瀝青路上一片炫目,我忍受著汗水滲過眼精的澀痛,持續往前奔跑。
我一直沒有刻意衝刺,目前我應該維持在大約10至15名的位置,而我與靜蜓大概維著60米的均距。
前方是一段下坡路,我趁著雙腿得以稍為歇息的機會,將力道注入雙腳。
我乘著下坡的加速,將一直留住不用的爆發力全力灌注,雙腿加速的瞬間完全沒有遲鈍,疲乏感比我想中還輕,周遭的景物加速流過──就在這一瞬間,我超越了靜蜓。
就是這種感覺嗎──
雖然全身上下充滿疲憊,雖然我的雙腿好像有可能再也不能動。
雖然太陽曬得皮膚似燒起來,雖然道路的盡頭刺眼得近乎不能直視。
但我喜歡這種感覺。現在此刻的感覺。
當我跑得比以前更快了。當我奔跑的速度超越了其他人。
妳一定因為有過同樣的感覺,才仍然站在體操場上吧?
對吧?樂璇。
即使再老練的馬拉松跑手也好,也依然會擔心持久力的極限,擔心會否到了某一步後勁不繼,到了某一步突然不過氣──此刻我也是一樣,但我卻如此義無反顧,不顧一切的往前飛奔。
最後2公里了的路,排在頭幾名的跑手們都應該已經衝刺了吧。
我的爆發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雙腿無可避免也放慢了跑速,以最基本而穩定的步伐邁向終點。我沒有觀察計時器,但我想會比我預期的稍快速一點衝線。
再加上,當我想著還有2公里的路,就能看見藝莉﹑沚澄與伶馨,那令我的身心也有了另一層充滿拚勁的衝動──
有人在我身邊跑過。
黑色的身影。
靜蜓疾馳的速度揚起了一陣輕微的風,吹過我滿是汗水的頸際。
我無不驚訝地看著她再一次跑在我前方的的背影,加速是一回事,但在落後好一段路段之後,再加速反超前對方又是另一回事。
「呼、呼……呼──!!」
我艱辛地調整著一時混亂了的呼吸,腰間傳來一輪被扭握似般的劇痛。我搖了搖頭,抬起胸口讓更多的空氣流入氣管,維持著步伐的節奏。
我嘗試以最大的意志力,擠壓剩餘的爆發力,繃緊大腿與小腿充滿酸痛感的肌肉,猛力地蹬向地面,試圖帶來多的速度。
我右膝上的舊患也開始發作了,像火炎般焚燒的痛楚雖然不足減慢我的速度,但還是令我對再加速有點忌憚。
可是不行。
靜蜓不但擁有足夠的加速力,就連體力也明顯比我更為遊刃有餘。她的身影離我愈來愈遠,我的腳步像踩進了粘結的泥濘當中,無論我如何使力,卻始終無法縮短我與靜蜓之間的距離。
相比我氣急敗壞的心理狀態,靜蜓的背影卻似乎健步自如,完全沒有任何遲滯,我們兩人轉眼來到最後的200米,前方是白色橫額的終點線,工作人員﹑打氣與看熱鬧的學生圍觀在跑道外的兩旁。
我氣喘如牛地追趕著靜蜓,滿是汗水的上半身往前俯衝。即使是一米也好,即使是一分鐘也好,即使是那麼微少的希望也好,我也希望能足以掩飾我落後於靜蜓的速度。
咇。我的身邊響起了衝線的計時聲。
20公里的賽跑完結了。
我在緩衝區放慢雙腿的速度,看著始終在我前方的靜蜓。
她一樣衝線後不久便停了步,撕下身上的選手號碼牌,交還給工作人員,登記了最終的衝線時間,1:28:04。我跟在她的身後,也一樣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確認了我最後的成績,1:28:23。
雖然這成績是我預期的範圍之內,但那也是我鍛練了好一段時間,才能跑得出來成績。我對滿頭大汗,皺著眉頭喘著氣的靜蜓笑說:
「想不到妳那麼能跑。呼、呼……妳看來練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靜蜓拿起了預先放在休息區的水壺,如飢似渴地灌了一大口,搖了搖頭說:
「我只是偶爾跑跑,呼……我不是特意去練的。」
「那麼你的真很厲害呀,」我訝異地看著靜蜓說「如果妳不加入田徑隊實在太可惜了。」
靜蜓依舊搖了搖頭:「我沒興趣。」
她這麼說的時候語氣有非常果斷,那簡直像一個女生拒絕一個男生。
靜蜓當初作為義工協助體操隊的時候,早就開宗明義說過,她旨在為其畢業論文的研究。
我們與靜蜓相處的時間不多,因為體操隊的事務而見面的時候,也不會刻意提到嗜好或運動。
儘管她說不是刻意去練的,但她的長跑能力與體質,也絕對並非一朝一夕能夠練就得來的。
「小果!咦﹑」我身邊傳來了藝莉的叫喚「原來靜蜓妳也在呀,那剛才跑贏了小果的,就是妳嗎……?」
我稍轉過身,藝莉﹑沚澄與伶馨三人來到我的身後,我接過她們給我遞來的毛巾與水壺,平息著自己的身體。我喝著水,對她們三人說:「靜蜓很厲害的,從比賽開始她就領著我,我試過發力,也完全追不上呢。」
「真的嗎?」沚澄訝異地看著靜蜓「哎呀,我以為小果已經厲害的了,原來小果那麼弱呀。」
我冷眼看著沚澄將手搭在我肩上,得意洋洋地取笑著我。靜蜓是太過疲憊了嗎?她一臉冷峻,完全沒有慣常的文靜,只是不置可否地說:「小果他也的確很厲害……呼,不好意思,我有點累,想先回去休息。」
看著她想要轉身離開的姿態,我自然而然地說:「靜蜓,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吃個早餐?我們也已經很久沒有聚聚了。」
「喂喂~」藝莉輕拍著我的手臂「你膽敢在我們三個面前約別的女生嗎?你好大的膽子呀。」
藝莉這麼一說,連伶馨與沚澄也深有同感地歪嘴笑了,我以乏力的表情說:「妳們三位不是來替我打氣的嗎,怎麼變成這樣了。」
「呵呵~沒辦法呀,誰叫你這麼明目張膽,」藝莉端莊地嘲諷著,又望向靜蜓說「不過靜蜓,小果說得也對,我們也的確很久沒見面了,要不要就跟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不用了。真的。」
靜蜓挽起了冷冷的的禮貌微笑說了。
聽著靜蜓這般回答,看著她這樣的神情,我與藝莉四目交投,一下子接不上話來。
靜蜓看著我們四人,可能我們面上都是不知所措的表情,她掃視著我們,卻突然加上了一句話:
「我不是喜歡男生的。」
Ω
從花灑沖下來的熱水洗刷著我的身體,我抹起沐浴液,清洗著身體上粘結的汗水。
昇著白霧的熱水完全釋放了我雙腿的疲勞,痠痛得近乎麻木的酸楚像融化了每一道肌肉,即使單純站著也有點微微發抖,我發現左腳的腳跟上破了一片指甲大的皮。才只是20公里的賽事啊,果然還是怠懶得太久了。
「馬拉松看起來真的好辛苦呀。」
我身後的門板外傳來了伶馨的聲線。原來她進來了嗎?我在水聲中笑著回答說:
「的確是很痛苦的事情,記得第一次參加馬拉松的時候,最後的幾公里簡直是無窮無盡,好像永遠也跑不到終點似的。」
「可是很滿足吧?」伶馨在門外問了。
「這個嘛……」我看著在頭髮上抹上洗髮乳,看著前方碧藍色的瓷磚牆,思考著說「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滿足感了。伶馨,你知道嗎,比如說籃球﹑足球之類的競技,我不是不會,但我都打得不怎麼樣。我從來沒有嘗試過爭取勝利的滋味,而我長跑也沒得過頭三甲。」
耐力可以訓練,肌肉的強度也可以訓練。但說來神奇,長跑跑手的最高速都是「天賦」的,所以得到頭幾名的往往都是某幾位跑手。
「那麼,你現在有什麼感覺?」伶馨的聲線在無人的沖身室裡響起了回音。
「現在嗎?」我揉著頭髮上泡沐「就只是想著,我竟然輸給了靜蜓。」
「你是看上人家了嗎?後宮先生。」伶馨馬上回嘴了。
「不,並不是,」我對門後的伶馨說「她也說了,她不是喜歡男生。我只是……有點在意輸給她了。」
『我不是喜歡男生的。』──那麼說,靜蜓是女同性戀者嗎?
樂璇與雨薇也不是單純的異性戀者,我對這種事情也見怪不怪。但我倒沒見過真正的純粹的女同性戀者,而且那麼坦白地說出自己的性取向。
伶馨似乎沉思了好一回,再說:「可是,這不是很尋常嗎?馬拉松那麼多人跑,每個人的狀況不一樣,冠軍當然很厲害,可是一般來說輸贏不重要吧。」
確實是如此。馬拉松對不是久經訓練的人來說,那已經可以算是極限運動,每年各種大賽上不幸出意外的也不計其數,能完成就已經很不錯了。
我吁了口氣,回答伶馨說:「我也不知道為何……可能是這是我重新訓練以後,第一次重新參賽,沒想到會遇到靜蜓。她那意料之外的水準,勾起了我的鬥心……結果,卻完全追不上她。這是意料之外中的意料之外。」
伶馨發出輕巧的笑聲:「呵呵,我真的沒想到,小果你也會執著勝負呀。你平常對著體操隊的大家都那麼寬容,總是安慰著她們勝負不重要。」
我突然覺得我與伶馨在做心理咨詢,只是我在洗澡,而她在聽著我洗澡。我說:「那只是一種輔導,說實在的,哪一個運動員上了場,不是想得金牌?不是想得好成績,我們或許可以在一段時間內調整心態,專注在比賽本身或是各種過程上,但說到底,沒有人不想贏的。」
「小果,」伶馨又叫喚著我「你就那麼想要贏過靜蜓嗎?」
「很想。」
我說完,關掉沖身室的花灑,抹著身體,門後再沒有傳來伶馨的話。
我擦乾身體後敲了敲門:「欸,小伶馨妳還在嗎?我要先出來,妳要不要出去。」
門後傳來伶馨的回答,卻稍遠了一點,似乎她已不是靠在門上:「你要出來就出來呀。」
「我沒有穿衣服呀,我的衣服在外面。」
「那沒所謂呀,」門後傳來伶馨的笑語「我看過很多遍了。」
「可是……」我如實地說「我禁慾了三天,這樣看見妳的話,我可能會……忍受不住。」
「呵呵,」伶馨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那你就更加要出來了。」
我深信伶馨的智慧與心思遠遠超過了我,我有點摸不著頭腦,也只好如她所言,解開門鎖,推開更衣室的門。
「那、小伶馨……咦啊!!?藝莉醬、澄澄!!?」
門後出現不只是有伶馨,還有藝莉與沚澄也站著,始料不及的人數確實令我自然驚叫。
藝莉只瞧了瞧我的裸體,卻用寬心的表情說:「老公你別介意輸贏啦,那可能靜蜓比你練得更久,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沚澄也同意地點頭說:「藝莉醬說得對。說真的,我很同意小果你剛才說,上了場就想贏的想法,包括我還在練跳馬的時候,也一直想著至少有個季軍也不錯。可是呀,小果,上了場就專注要完成比賽,想象自己能完成結束動作,這也是你教我的。」
「哎……」我輪流看著三人「妳們兩個,一直在外面嗎?」
「對喔,」藝莉點頭說「從一開始就在了,伶馨同學要我們這樣做的。」
我望向伶馨那老謀深算的得意笑容,沚澄也說了:「她說小果你臉色不好,心情可能有點壞,就要我們也聽聽看你的想法,可能比較好。」
我臉色不好?我心情很壞?是嗎?從我剛才完成比賽,到陪她們吃完早餐,一路來到體育館的沖身室裡,我完全沒有差覺,她們也沒有給我任何提示。
伶馨終於說了:「可是看來也還好嘛,爭勝的慾望,說出來就好了,至少我們能承認。嘿,你這什麼眼神啦?我們不是相愛著的嗎?」
我用心裡的秘密被窺探的神情瞟向伶馨,藝莉也不打起我的肩頭說:「真的呢。老公,伶馨同學是關心你,你連感謝都沒有一聲。」
「那……抱歉,」我對伶馨說「感謝了,跟妳談完,我心情確實……輕鬆多了。」
「好啦,」沚澄突然望了我下體一眼「小果,聽說你禁欲了三天,對吧。」
「欸……對的,那……」
這時候藝莉與伶馨都望向沚澄,三人交換過眼神,臉頰不同的速率昇起紅暈。藝莉對我投以微笑說:
「三天的話,分成三份是剛好三個人嗎,可以這樣想嗎?」
「也應該不是吧,」伶馨偷笑回答說:「多出來會自然吸收掉呀,不然後一個月就是三十人份嗎?可能小果只有一人份呢。」
「對,搞不好,」沚澄深有同感地點頭「我跟小果每五天才一次,有時候我覺得那跟一天一次其實也差別不大——」
「妳們給我慢著,」我嚴正地舉起手「妳們這樣公開談論我的性能力,又把我身為主角的我排除在外,不是真的『傾條撚』嗎?會否太過份?」
伶馨卻完全無視了我的控訴,繼續說:「可是……我沒有試過這樣……多人行呢,我身體會怕受不了……」
沚澄抓起伶馨的肩頭:「不會啦,我們也不一定要做到底。我們三個人一起動動手,小果一下就發洩出來。」
藝莉也靠向我的我手臂笑著說:「對呀,伶馨同學不用擔心,我很清楚老公的,讓他放鬆一下就好,妳不參與嗎?」
「嗯……如果只是簡單一點的話……」伶馨點頭說。
「喂、等一下、妳們是什麼意思,什麼動動手、喂、慢著、妳們一個一個來、喂——!!啊!!救我呀小璇!!!」
Ω
夏夜的風總像一群無形的昆蟲,充滿著燥熱的生命力。
我穿著背心與短褲,在已入夜的校園裡奔跑。
馬拉松比賽過後三天,我雙腿的耐力已經恢復,痠痛也已經煙消雲散。樂璇剛入睡了,還不想睡的我讀著課堂的筆記,讀著讀著,便覺心不在焉,換了衣服,穿上了球鞋,便在宿舍前起跑,隨意跑到校園無人的馬路上。
大概跑了有10公里,身上流滿了涼涼的汗水,樹林傳來足以令人發抖的寒意。我磨擦在馬路上的腳步聲成了黑夜裡唯一的聲音。
幽暗的街燈照出我眼前的路,我想著那天靜蜓反超前的身影,腳下不覺加速,迎向撲面的風。
那天以後,我再沒有碰到過靜蜓。
不論是白天在校園裡,還是偶然在不同時候、不同角落裡練跑的時候。
她的程度絕對不是生手,一定有在默默訓練,只是我沒有發現而已。
我呼吸著帶有草青味的風,目無漫前地向前跑──突然,我聽見了,是腳步聲。
我停下來,回身一望。
身後是夜涼如水的空氣,夜色恬靜的校園。
我暗自期待,會在這裡碰見靜蜓。偶遇那個默默奔跑﹑鍛鍊自我的瘦弱身影。
或許我可以跟她分享──靜蜓,妳知道嗎?樂璇﹑藝莉﹑森琪……她們每個人,也是一樣為了自己而努力。也許包括小翼在內,也正在死亡的邊緣奮力掙扎,維持鼓動那12年來的心跳。就像我們這些長跑跑手一樣。
靜蜓,妳知道嗎?也許是我害怕了,我開始擔心無法承受她們每一個人的生命。尤其是,那天森瑤跟我說的話,令我總無法安座。
所以我開始奔跑,這是我唯一會做的事情,這是我能夠努力的部份。
妳能理解吧?一直堅持獨自奔跑的妳。一定要能理解吧。
可是,沒有人。
也許是我聽錯了自己腳步聲的回音吧。我回頭轉身,繼續向前跑。
我懷抱著我心愛的每一位女生,朝著沒有終點的夜幕奔去。
伍陸︱Ἡρα︱赫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