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壹︱Θήβας︱底比斯


  或許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今天京都的陰天格外陰沉。

  我已看慣的京都天空慣有的灰濛天色,但此刻在我們頭上雲層散發著更不祥的氣息。

  「妳真的決定要這樣做嗎?」

  我對雨薇這麼說著,她卻老樣子擺出堪比明媚陽光的微笑:「當然要呀,上次你們的校園戰爭說是你們學校的事,不讓我參加,我就已經很失落了耶。這次小戀音說要破壞體操比賽,那麼這我可不能坐視不理啦~」



  我沒話可說地抱起她的肩頭,雨薇卻故意擺出「你奈可我不何」的笑臉。我望向在遠處抽煙的鹿儀,這次最可以置身事外的卻反而是鹿儀。

  「可是……」我還是認真地說「我們輸了的話──」

  「不,」雨薇也抱起我說「你們不會輸的。」

  雨薇燦爛的目光直視著我,那簡乎足以照耀我內心所有的憂傷。我沒好氣地說:「妳倒是如此肯定呀。」

  「是的,」雨薇迎向我,撫著我的頭髮「我知道你們一定不會在此停步,不論多少代價,不論多大付出。你們一定會阻止小戀音,然後堂堂正正地站到體操場上。會否勝出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何勝出──就像我早就知道,今次的世青賽,自由體操的冠軍不是我,就是丫璇,就看我們如何戰勝對方。」



  目前以預賽的分數排名,樂璇確實是擠下了雨薇,可是我們都知道雨薇的穩定度高於樂璇,這場對決的勝負還是未知之數。

  當然,前題是我們可以戰勝戀音。

  我帶著純正的友情與感激,擁抱著雨薇,對她說:「除了感謝以外,我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薇薇。」

  雨薇輕輕吻著我的嘴唇:「如果你不知道如何說愛我,用做就可以了啦。欸,妳說對吧,小鹿儀。」

  鹿儀帶著一身煙味回來,用冷淡的表情說:「妳說到最後就一定要是這種話題嗎?」



  我見雨薇難得被吐糟,也禁不住笑了。雨薇卻吐了吐舌頭說:「這可是我認真想出來的punch line耶,怎麼你們都這麼冷漠了啦~!」

  我放開雨薇,對鹿儀說:「妳還真的一副幹架的模樣呀。」

  鹿儀穿著深紅色的棒球外套與緊身牛仔褲,手中握著一根棒球棍。

  我不知道她根棒球棍是從何而來的,但總之她今天一出門就拿在手裡了。

  鹿儀漫不經心地吁了口氣,把棒球棍擱在肩頭上:「戀音沒說不能攜帶武器呀,如果能一棍把她打暈,這不就省事了嗎?」

  「……那說到底是藝莉醬的姐姐,妳到底在想什麼。」

  鹿儀擺出冷傲的笑容:「陪你們這群人亂來,還是做最壞的準備比較好。待會如果她說不能帶武器,那我就不帶吧。你放心啦,不會傷害你的老相好。」



  看著鹿儀挖苦的表情,我只好說:「問題是我不認為妳這樣一棍把她打暈,就可以簡單解決問題呀……」

  「啊,她們來了。」

  雨薇望向台楷的下方,是體操隊的成員來到了,樂璇、藝莉、森琪、沚澄與絲明,由樂璇領頭步上楷梯。

  樂璇正身穿著日常寬身的練舞服,外披一件趟開灰黑色的男袴──而她正把木刀「洞爺湖」捍在肩上。

  「……樂璇小姐,」我冷眼說「請問妳帶木刀過來是什麼意思呢?」

  樂璇咧起嘴,擺出更木劍八般猙獰的詭笑,大言不慚地說:「不管待會要比什麼,一刀把戀音砍掉,不就省事了嗎?」

  我自然地望向鹿儀,果然她也正在望向我,以深以為然的肯定眼神透露著『我不就說了嗎』。




Ω

  東本願寺。

  京都市內最宏偉莊嚴的寺院建築群之一,由鼎鼎大名的德川家康所建立。

  我們穿過正殿的大門,步進肅穆的寺院迴廓,古奧深沉的巨木廊柱下是為數不多的遊人。

  大概是受到現場氣氛所影響,即使樂璇也低調地垂著木刀,一言不發地往前走著。

  「還好吧?」我靠到藝莉身邊,輕聲問道。

  「嗯……」藝莉心事重重地輕點頭著「花姐也只是說了千萬別受傷,什麼也不要想,做你們想做的事情等等。」

  「呼……」我悄悄吁了口氣「看來這一次連我姐也很很頭痛呀。」



  藝莉同意地又再點了點頭:「花姐始終是教練,反倒是要她為我們這一眾隊員操心了。」

  我們倒早本來打算整行人一起離開酒店,我姐在出發卻叫體操隊的所有現役成員都留下來,說有話要跟她們說,要我、雨薇與鹿儀先離開。

  我實在不知道我姐要說什麼,但正如藝莉所強調,她終歸是體操隊的教練,這次的京都世青賽是她的心血,最後卻竟然要如此繫於一線,她心中也大概是五味雜陳。

  「是這裡了吧?」

  我們沿著昨天收到的指示,經過迴廊,來到一個幾乎沒有任何遊客的角落,面前是一座較為不起色的佛堂,佛堂大門上了鎖,古雅的鐵鎖上有一個六角型的雪花花紋。

  藝莉上前察看,然後點頭說:「是這裡了,我們進去吧。」

  藝莉拿手握起門鎖,輕輕敲了三下。



  不到片刻,我們聽見門後傳來腳步聲,門縫打開,一把古老的門匙從裡面穿出,開啟了鐵鎖。

  兩甜老舊厚重的佛堂木版打開,門後是飄揚著焚香味、瀰漫著燭光的陰翳空間。

  「諸位,請先脫下鞋子吧。」

  站在門邊迎接我們的是穿著深綠色浴衣的阿鶴,而在佛堂榻榻米的正中央,是穿著巫女服﹐正襟而坐的她。


Ω

  勾玉。

  佛堂的窗戶都下著竹簾,堂內只有佛壇上數盞暗燈以及滿室的燭光,我們像瞬間進入了不分畫夜的異世界。

  我們所有人橫成一列,用日式的禮儀在榻榻米上跪坐下來(即使這姿勢實在不太舒適),面前是剛才待女放在我們面前兩個長木盤。

  木盤上是一列青藍色的勾玉,穿上一道暗紅色的朱繩,按我們的人數排好了。

  我們這邊共有8個人,所以共有8顆勾玉;而戀音面前,則只有1顆。

  戀音上身是潔白的巫女小袖,下身是朱紅色的長袴,面上的妝容也更為淡雅,純黑的長髮綁成潔淨的長馬尾。

  「決勝方式只有一項,在時限前失去所有勾玉的隊伍,即告落敗。」

  「這樣的話……」藝莉皺起眉頭說「小戀妳只有一個人,也就是說……只要把妳的勾玉搶去了……」

  「沒錯,」戀音用官式的微笑說「那妾身就落敗了。」

  我感覺到我身邊的樂璇轉頭過來看了我一眼,但我的視線卻離不開戀音,面前在影綽的光線蒙上了無限謎團的身影。

  「妳確定這是公平的對決嗎?」藝莉試著問。

  「啊,是哦,」戀音卻嬌聲燦笑起來「你們人多勢眾,那一定會旗開得勝呢。」

  我看著藝莉在腿上的雙手憤然緊握,我則突然領會到傳說中的「京都人腹黑話術」──你們人多反而是弱點呢,白痴。

  我把手放在藝莉緊握的拳頭上,說道:「好了小戀,既然妳說得規則如此簡單,那麼就開始吧,別浪費時間了。」

  「可以喔,」戀音笑著用柔軟的京都口音回答:「客人先生,請手下留請呢。阿鶴,來安排吧。」

  話音剛落,戀音就伸出如雪花般的手,無聲抄起勾玉,再就難以置信的優美姿勢站起來。我們每個人也一樣執起面前的勾玉,再手忙腳亂地解除跪坐的姿勢。戀音看我們都起來後,便輕輕點頭作揖,準備轉身離開。

  「對了,小戀──」

  正當戀音準備離開,藝莉卻喊著,戀音停下腳步,側身望向藝莉。

  「我可以再加一項條件嗎?」藝莉握緊手中的勾玉說「如果我們能勝出的話。」

  「哦呵,」戀音發出饒有趣味又帶幾份嘲諷的嬌笑「請說吧,妾身聽著呢。」

  藝莉嚥了嚥喉間:「我想,如果可以的話,請小戀妳……不要再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