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藝莉突然用掌頭敲著手掌「我懂了!!」

  「什麼!?」我驚喜地說「妳解開那密碼了?」

  我與藝莉下著樓梯,前往一樓大堂,那裡已聚了眾多參加者,在密碼鎖上試著各種密碼,數字鍵盤輸入聲此起後落,但回報都是錯誤的警告音。

  「我知道為什麼伶馨要設定這種解迷遊戲了,」藝莉恍然大悟地看著我說「因為如果一旦沒有人猜到,就不用把『表決權』交出去了!」

  我聽完藝莉的解說,也不覺呆站在梯級上:「這……原來如此……根本就是獵人考試嘛。我都想直接休刊了。」



  「那是什麼意思?」藝莉不解地說。

  「沒有,」我制止自己的胡謅「這種做法……確實是,嗯,非常巧妙。」

  「對,我們一般總是覺得,」藝莉繼續說「集訓嘛,就一定是競技項目,什麼球賽啦,體能比賽啦,那就一定會有名次勝敗,那麼最後不管結果如何,伶馨都會把『表決權』交到其他人手上。可是現在就不同了,三天兩夜時間,如果沒有人猜到,就真的沒有了。我們都是自願參加的呀,我們無法說伶馨這不公平。」

  我瞬間感到這背後的算計,又想起伶馨剛才那在大廳中悠然自得的笑容。

  伶馨知道我們有意讓體育團體組成體育部獨立,如果集訓是體育活動,那麼最後勝出者就算不是我們,舉例是水泳隊好了,我們體操隊也可以跟水泳隊合作。



  然而,就正如藝莉所說,如果這次到最後也沒有人成功解謎,那伶馨就不用擔心有這種政治危機了。

  「好可怕呀,」藝莉咬了咬下唇「伶馨小姐,人又漂亮,身材又好,還那麼聰明,大可怕了啦。」

  我握藝莉的雙肩,吻了吻她的嘴唇:「放心吧,我家的藝莉醬也一樣又聰明又漂亮身材又好呀,我們一定可以成功解迷的。」

  「嗯!」藝莉難得沒有吐糟的油腔滑調「我一定會努力的,我就不信有那麼困難。」

  我跟藝莉一起來到大廳前,藝莉站在圍繞在夾萬的參加者中間,看著那堆像驗屍官的人群,不斷試著錯誤的密碼。



  「不……」藝莉專注地想著「這怎麼可能?無理だ,也不……也不對。」

  我看著夾萬像可憐的生物般一直發出拒絕的怪叫,心裡其實一點頭緒也沒有,但藝莉卻已經完全沉迷到解謎遊戲裡了。我便摸摸她的腰說:

  「藝莉醬,我去周圍看看,待會再來集合。」

  「嗯嗯,」藝莉心不在焉點頭「好的,老公加油……唔……」

  九位數字的密碼。

  ▢▢▢▢▢▢▢▢▢

  這實在有太多可能性,就算這個年代大家都多多少少玩過逃離密室的遊戲,但此刻身處在如此非同尋常的舞台,我的大腦已經超載了。

  我試著在地下大廳裡隨意走動,欣賞這真正令人目不遐給的古典建築。我相信這八卦館必定是上世紀、或是上上世紀的上流階層所建,只是隔入了傳統的八卦觀念。我走向無人注意到的一扇木門,試著輕輕推門,卻發現門並沒有鎖。



  那是一間老舊的客廳,裡面放著各種的雜物,也有各種梯子、油漆、踏台等等的工地用具。我想起伶馨剛才提過,這是正在活化的古蹟建築,大概目前仍然工程進行中。

  我關上這扇無關痛癢的門,完全無法找到任何思考的切入點。

  我獨自走向大宅大門旁邊的偏門出入口,悄悄地推門出去,室內清爽開闊的空氣樸鼻而來,我立即將熙攘的討論聲拋諸身後,推門外出。

  八卦館外是西式的官廷廷園,但都明顯已經日久收修,不論水池或是花園都落滿枯枝敗葉。我繞著八卦館的外牆往前走,庭園的範圍比我預期中寬闊,我在平靜的陽光走了一會,踩著良久無人清理的枝葉,仍然看不到任何圍欄或是出口。

  啪沙。

  我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我好奇回頭一看,竟然是她。



  「啊……我就忘記了,原來我沒有運動用鞋子。」

  「妳在……跟縱我嗎?」

  我望向穿著黑西裝的伶馨,她正用短跟鞋踩了踩地面,甩掉踩到的碎葉。

  「如果你們能夠拿到『表決權』,那我會很苦惱,利害關係之下,我總得要打探情報。」

  伶馨往前走了兩步,繼續用她那如長夜般令人看不透的雙瞳看著我。

  「果然藝莉醬是對的、哎,不,難道……!」我登時說「妳這麼說,我是走對路了嗎?原來解迷的方向是在八卦館外,不是在室內?」

  否則伶馨也不用故意跟我了,對吧?

  伶馨默默地定晴看著我,然後嘴角失守,噗哧失笑,然後按住小腹發出嬌美的笑聲。



  「丫哈哈哈哈哈~~你想太多了,你真的是……哈哈哈、咳咳咳、唔、咳……」

  伶馨也許是笑我太過激動,氣管又開始發出挫折的促音。我關切地走前,她卻揮了揮,拿起她的類固醇噴製吸了一口。

  「呼~雖然我個人不希望你們能拿到『決議權』,但我自問很公平,給你們所有的提示就已經是所有的提示了。」

  伶馨坦然說著,表情完全沒有戲弄我的氣息。我也只好說出我內心的想法:

  「妳出的謎題……太困難了。我想我們體操隊能想拿到『決議權』也不錯,但實在沒有信心。」

  「困難嗎?」伶馨眼珠一動,用詢問的眼神看著我「我倒不見得,我說過那很簡單的。因為……我提到的那位成功解謎的清潔傭人,就是我的養父。」


Ω



  在我眼前的,是一棵古老的大榕樹。

  與城裡常的大榕樹不同,在我眼中這一棵大榕樹卻散發著完全不一樣的氣質。那麼深沉、那麼厚重、那麼孤獨、卻又那麼實在。

  我伸手獨碰那魁梧樸拙的樹幹,表面既然不溫暖也又冰冷,樹皮上蒼勁的裂紋透露著不朽的木質。我初次覺得,我好像感受到這老樹的呼吸。

  「我也很久沒有來看這棵樹了,但從我小時候我爸帶我來看開始,我就覺得它深深吸引著我。」

  伶馨踩在老榕樹像海浪般板根上,跟我一樣伸手輕撫老榕樹的表面。舉頭看著茂盛的枝葉。

  老榕樹的樹蔭像一片盛夏的雲,數以萬計的深綠色葉片,構成了那千絲萬縷葉蓋,在陽光之下盛著黃金色的日照。

  「這些紅線是……?」

  我發現老榕樹的樹幹上,框綁著大約五、六道組紅繩。那那紅繩久經風雨,原來大概是鮮血的色澤,現在呈現出陳釀己久般的酒紅,像是老榕樹自有永有的血脈


  「我也不知道,」伶馨撫著老榕樹,然後深呼吸說「我小時候來的時候,也想過這問題,早知道那時候就問問我爸,可惜沒有機會了。八卦館的文獻裡,也找不到解釋。」

  伶馨的養父,早就在四年前過世。

  伶馨跟我說,她其實是孤兒。在孤兒院中長大,8歲的時候,被一位中年男性收養了,那就是他後來的養父。

  伶馨養父在收養她之前,本來是八卦館的清潔傭人,而八卦館原來館主,是一位靠賣辦起家的本地富商。館主膝下無子,所以視館中所有員工及傭人為家人,死前解散了所有傭人,再付上一筆令眾人都足以安享餘生的遣散金。不單如此,館主想到身後要有人接手八卦館,就在死前出了一道謎題,能夠解謎的人,就能獲得八卦館的業權及相關資金。

  伶馨養父成功解謎,也因此接手了八卦館,一躍成為富商,乘著城裡的經濟發展,財富比當年館主更富足。他當時已經年屆五十有多,未曾娶妻,只想著自己身後,也一樣有人要接手自己的一切,便決定到孤兒院收養一位後人。

  「我問過我爸,為何那麼多男孩女孩,偏要選我。」伶馨背著我,像對著榕樹告解「他說,因為我很聰明,但更重要的,是我有這個氣管病。如果他不救我,可能我就那時就活不下去了。」

  伶馨的養父對八卦館有極為的深厚感情,後來用財富設立了基金,用作保育八卦館及城中其他需要保育的古蹟,這亦是他給予伶馨的訓練。

  「所以,你們別以為其他人也一樣隨便能夠進來八卦館呀,」伶馨回眸對我說「你們那麼榮幸在它正式開放之前就能入住,是因為真正的業權人,就在你面前呢。」

  「很抱歉,伶馨。」

  聽完這不知能否稱為曲析的身世,我這麼說了。

  「為什麼?」伶馨過轉身,坐在一片像山脈般的板根上。

  「當妳跟分享這一切給我聽的時候,我仍然在想這當中是有解謎的線索。」

  伶馨再次清脆的笑了,這次她似乎刻意放輕了笑聲的節奏。她帶著綺麗的笑意對我說:「真是負心的男人呀。不過我還是那句話,要說的提示我早說了。不過,你不問我嗎?」

  「問什麼?」我說。

  伶馨蹺起優雅的雙腿,饒有趣味地看著我:「問我:『為什麼我要告訴你些』。」

  「呃,這個……」我搔了搔頭,望向疏條交映的榕樹「對呀,為什麼呢?可能我今天已經太累了……又或是,我身邊的每位女生,都有著不一樣的背景,不一樣的身世,我就習慣了承受這些故事。」

  「原來如此,」伶馨站起來,拍了拍大腿的泥灰「看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呀,你果然還是對我沒有興趣。」

  伶馨說著又回頭望向老榕樹,那對她來說,彷彿就是教堂中的信仰象徵物。

  「啊……不,我絕對不是……只是……」我艱難地搜索著用詞「因為妳是學生議會主席,也因為妳反對體操隊與體育部的獨立,不,我在說什麼呢。真是的,好啦,伶馨,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伶馨總算滿意地笑了,穿過樹蔭的陽光像一片片輕紗般落在她臉龐上:「因為你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呀,她果然沒有跟你說。」

  「她?」我如墮五里雲霧。

  「我在孤兒院的時候,認識了一位朋友,她長得比我漂亮,氣質又好,腦袋也不見得比我笨,我一直以為她會先被收養。如果我爸卻先選擇了我,結果她最後即使到成年,還是沒有被收養,始終都是一個人。原因是,她有嚴重的口吃。」

  口吃。

  我想起那一身華麗得像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衣裝。

  「妳說的,該不會就是……」

  「就是近來跟你們走得很近的絲明。」伶馨說「我們認識已經有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