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時,鬧鐘響了。 

對睡眠不足的頭痛,咖啡是最差劣的藥。 

我吮飲著咖啡,看窗外風景。 

老實說, 沒什麼好看, 冬天的西伯利亞你期望能看見除了風雪之外的什麼光景? 這不過是裝年輕有為的一種方法, 自我陶醉用。 

這大廈方圓數公里都是白地, 除了白雪, 便是黑夜和寒冷。在五公里以外,才能看見別的建築物。那是公司的工廠, 但在半夜三時它們都在安眠。只有在地平線之上才能勉強看見一些光芒。 





光來自這裡附近的一個小鎮,大部份於大廈工作的快樂頌公司低級員工都往在那裡。生活質素還可以, 但麻煩在每天也要乘車上班, 每晨也在大廈門口如罐頭沙丁魚般擠進來, 下班也要如罐頭沙丁魚般擠出去, 渾渾噩噩的就這樣過一生。不過沒有這些底層的基石, 上位者又有什麼立足之處? 

只有高級幹部才享有居住在大廈宿舍層權利, 例如, 我。高級幹部的褔利還包括自由使用任何會所設施; 五星大廚為你烹調早午晚三餐; 在二十二層的電影院任看還未上畫的電影等等。據說只要你願意, 公司甚至可以安排小明星給你以供淫樂。我的職級還沒有這種無聊的權利(而我更傾向保留精力在研究之上), 有這權利的人又已踏入有心無力的年紀, 所以這種福利不過是個傳說。 

從二十歲被公司從哈佛招來時開始算,我只用了七年時光,便贏得往在這裡的權利。 

我不知道以後有否來者,但前無古人,我可十分肯定。 

回想當天老父在知道我被公司聘請時,一臉興奮的對我說:「這是救人的事業,要好好的幹。我們以你為榮!」 





言猶在耳。 

可悲, 他當了一輩子軍人, 手上沾滿鮮血, 卻希望自己的兒子可拯救生命。如果他知道在我上班第一天放在我桌上的是生化病毒的檔案,然後每天埋首於研究生化武器,在公司的七年製造的十字架不比他四十年的兵戎生崖少, 他必定會親手殺掉我。 

我用力搖頭,清空腦袋,將杯中咖啡一喝而光。我不擔心會被他殺掉, 因他永遠也沒有可能知道公司的祕密, 我亦不會白痴得說出去。 

披上白色醫生袍,我大步踏出了房間。是時候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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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布朗博士。」一個迎面而來的研究員說。 

雖說是半夜,但還是有為數不小研究員在廢寢忘食的工作。這裡的普通研究員平均一天睡只三小時, 看他抖動的手, 應該是靠大量咖啡撐住不睡。 

我皮笑肉不笑,點頭回應。 

步進電梯,我拿出職員卡一擦,電梯便立即動了。 

經過宿舍樓層、經過行政樓層、經過家庭用品研發部、經過玩具研發部、經過藥物研發部、經過快樂頌企業可見光的樓層,電梯落到了地下,到達了這企業不見得光,但最賺錢的的部門。 

 

生化武器部。 

 





製做那些流感藥或避孕藥什麼的雖然利潤豐富,但有什麼能比自己製做一場瘟疫再賣獨門特效藥更能賺個盤滿砵滿?也許只有製做生化武器可以一比。 

但不論是做瘟疫或是做髒彈,都一律劃歸于這部門。因這兩種生財工具都有同一種最基本的原素。 

病毒。 

而我,則是病毒研究部門的主管和『哀歌』計劃的首席研究員,保羅.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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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電梯,經過四十三個實驗室, 我終於走到一對鋼門之前。刷了卡, 輸入一串密碼後, 厚達一米的鋼門徐徐打開, 整個研究部門的核心就在眼前。很多我的下屬在此時仍舊在搞研究。 

「布朗博士, 生體開發部的人要求更多的『哀歌』。」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研究員走前跟我說, 同時遞上一份申請表。 





我飛快的看了申請表一眼, 接過中年人的筆簽上名。 

「還有, 林木森和彼得將『哀歌』的最新研究報告放在你的桌上。」 

我點點頭, 揮手驅走他。 

推門進私人辦公室, 看見堆積如山的文件頭便隱隱再痛起來。 

雖然說我名義上仍是首席研究員, 但我現在負責更多的是主管的行政工作。我把枯燥乏味的文件草草看完放在一旁, 然後翻開『哀歌』的研究報告。 

『哀歌』病毒是快樂頌公司最新發現, 一種可以跟DNA結合的病毒, 是從舊有『鎮魂曲』病毒衍生而出。『鎮魂曲』的感染者最大特徵是新陳代謝速率大幅增加及破壞神經細胞。如果感染者是人類就會變為無意識的怪物, 食慾變得異常旺盛, 即使是同類亦是捕獵目標, 但要注明的是感染者不會攻擊感染者。而且病毒存在於感染者的體液之中, 因此可以藉由囓咬傳播。用俗語說, 『鎮魂曲』的人類感染者可稱為活死人或喪屍。 

作為生化武器, 這的確可以製造恐慌, 而且造價低廉。但最大的缺點是缺乏定向性, 一旦在戰場上施放會對敵我雙方造成同等量的傷害。這雙刃劍充其量只不過是廉價貨, 給非洲小國的獨裁者玩玩而已。 

真正的高價貨是用『鎮魂曲』做出的活體生物兵器。上一代的研究員發現了只要『鎮魂曲』的份量控制得宜, 用在不同的生物上會在不同的變化, 智力也不會被破壞得太過徹底, 還懂得一些基本的命令, 銷量還不錯。 





但最近十年『鎮魂曲』的研究已經面臨樽頸, 再也變不出什麼新玩意。不過人類的想像力, 還有生命自己找出路的能力, 卻將研究帶到了一個新的方向。一個研究員找著了『鎮魂曲』不同生物不同變化的特性, 發現了『鎮魂曲』的變種, 也就是我們的研究新重心, 『哀歌』。 

先說壞消息, 『哀歌』的感染症狀就如他的原型『鎮魂曲』一樣, 感染者會變成喪屍, 但是只有八成的生物會出現症狀, 而剩下的兩成幸運兒又可以分為兩類: 

1. 對病毒部份免疫: 對空氣中的病毒免疫, 但若被感染者囓咬則有極大機會感染。佔兩成生物中的八成。 

2. 對病毒完全免疫: 完全不會被感染。佔兩成生物中的兩成。 

他們能在佈滿病毒下的環境下生存全因他們體內有『哀歌』不能應付的抗體, 但『哀歌』在進入血液後會被轉錄成次生『哀歌』病毒, 而有一些人的體積並不能抵抗次生『哀歌』病毒, 所以才會有部份免疫者和完全免疫者的分別。 

要人類變成喪屍並不是『哀歌』的重點。重點是在百分之一的人身上, 他們特殊而稀有的體質使病毒在他們體內產生一種共生的關係: 宿主提供養份, 病毒以提供特殊能力作回報。我們叫那些人作適應者。 

由於適應者的發現, 我們知道『哀歌』還有更多的潛力, 於是研究有了新的方向。但由於適應者的體質實太罕有, 所以這一方面的研究一直停滯不前。可是我們研究員發現了只要『哀歌』的用量拿捏得當, 用在感染者上可以產生類似﹑甚至更勝於適應者的效果, 從而開發出比『鎮魂曲』系更高級的生物兵器。而且由於神經細胞受破壞, 牠們比完全保有自己意識的適應者更加易於控制, 所以現在的大方向都集中在『哀歌』系生物兵器上, 現在已經成功的造出不少有趣的活體。 





不過, 這不代表我們停下對適應者的研究。而手上這一份就是最新的研究報告。 

對於適應者的特殊能力, 我們原先估計的是取決於每人本身基因而產生出不同的能力。但這報告說的是適應者本身就像是一張白紙, 因應不同場合而被塗上不同的顏色。問題是這一張白紙可以填上多少顏色? 顏色的種類又有否限制? 

現在我們手上的樣本太少了, 根本不可以得出一個可靠的結論。無論如何, 這報告應該足以說服上面那些老不死向我們撥款。有了錢, 我們便可以弄來更多活體做實驗。 

別跟我談什麼道德問題, 能在這裡工作的人都早已經拋棄多餘的道德。那只是在研究路上的跘腳石和令人發瘋的元素, 對研究毫無幫助。 

受不了的人很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臉不改色將病毒注入人體之中, 再若無其事觀察他們直至病發, 途中無視他們哭喊求饒將他們的變異過程仔細記下。那些沒用的傢伙都不值得我為他們浪費腦容量。 

除了一個人。 

周文傑, 那聰明的中國人, 適應者的基礎理論也是基於他富幻想的假設之上。沒有了他, 我們的研究進度慢上不止一倍。可惜他還是沒能過自己那一關, 在一年前便與他的老婆辭職不幹, 走到蘇格蘭的小村落中隱居, 至今仍在我們的保安監視之下。只要他有任何將公司機密外泄的想法, 他一家人也會受到相應的懲罰 – 死刑。 

公司成立之初有不少的退休研究員受不了良心責備而嘗試告密, 結果無一能安享晚年。 

快樂頌公司不會給予任何人危害公司的機會。 

快樂頌公司不會饒恕任何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