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2日,一整天醉生夢死。雖說人在酒鄉,貪杯是無可厚非,自問自己酒量不佳,甚至不善於飲。或許是基因遺傳的緣故,小半杯酒便可面紅,雖然不可以為醉,但紅通通的面頰確實有礙觀瞻,也讓很多人笑說我醉了。明知身體喝不了酒,卻熱愛喝酒,這可以說是勉強自己,我也不記得自己第一次喝酒是甚麼時候,為甚麼而喝了,但喝入喉頭,昏暈的感覺極佳,人生大喜大悲,都不過在一醉之中而已。我從前看書就看過一種酒叫「千日酒」,一喝即醉,一醉千日,不省人事,只是不知道是否真有其酒。或許當初是有的,古人知其功效後便大肆搶購,狂飲痛飲,日子久了,便把好好的一種酒喝至絕跡,沒法留傳後世。我也聽說過,中國山中有一種草,叫「笑矣乎」,一嗅,笑不可止,古人移栽居室,可以合歡忘憂。一個人記憶力太好,是會滿身憂愁的,有時為了想有片刻的擺脫,甚麼事都幹了出來,如果人每開始一天都是新的一天,你說多好?酒量不佳對很多人眼中是禍事,但在我眼中反而是福氣;記憶力強在很多人眼中求之不得,但在我眼中卻是一言難盡。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渴求,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擔憂,人生中最快樂的事不是找到了一解千愁的方法,而是在千愁之中找到半刻的忘卻。

一早醒來發現身在宿舍,昨晚大醉而歸,幸而在街上沒發生甚麼意外,宿舍職員亦知趣地帶我進房,讓我早作休息。宿舍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客人,房內擺了四張雙層床,空間感仍然頗大,房間連接一個小露台,露台很窄,只可勉強容納四個橫排著的人。整體雖說簡陋,但也沒甚麼不適。或許一路走來,更差的房間也住過了,更難吃的東西也吃掉了,抗逆力強了,人也樂觀起來。

整理完了便走出市區,向舊城區走去。為了避免空腹喝酒,只好走進市內的小咖啡店豪花數歐元吃飽早餐。未入中午,天氣清涼,陽光並不熾熱,點一杯熱咖啡,拌著幾個葡撻嚐新,坐在餐廳外佈置的陽傘下的座椅,看著街裡的人流車流漸漸增多,都市亦慢慢熱鬧起來。Porto的葡撻味道並沒有與Lisboa沒有太大差別,仍是KFC的較為好吃,所以額外試了兩個不常見的撻,一個表面平白,蓋著一層白面粉,原來內餡是椰絲果子;另一個表層豐富,鋪滿一片片青檸片,內餡自然是酸酸的檸檬口味,與檸檬撻相近,但又比檸檬撻特別。當然店內亦有出售各種奇形怪狀的撻,但礙於經費管理,只好抽樣嘗試,沒法逐一點評。

飽腹之後,精神略振,便正式往舊城區進發。上次經過被銷售員截獲,最後坐著遊覽火車過橋,雖然回程是步行,但卻是醉著走過,而且在橋的下層走回。這條鋼鐵拱橋名叫Ponte Luis I,分上下兩層,上層是火車鐵路,下層是汽車車路,橫跨Douro,連接Porto新城與舊城。我走在上層的鐵軌上,從高處欣賞著Douro這港口,只見輕輕的小酒船運著酒筒,離開狹窄的河道,慢慢駛向廣闊的海洋。天邊清藍,萬里無雲,鐵橋任由遊客在其上穿梭流連,偶然有列車駛過,眾人紛紛退避,這時急行的列車也在此慢駛,人車之間互相禮讓,共用鐵橋。

舊城區的酒廠眾多,佈滿河岸,內街巷口亦無例外,只是店舖大小不一,裝潢有別。每家酒廠每年排名不一,一年之間變化亦可以很大,而Quinta dos Corvos就是暫時的最高排名。與沿岸酒廠不一,這家酒廠設在內街,簡單細緻的一個小店面,甚至連參觀團也沒有開辦。





「這裡沒有參觀團嗎?」

「沒有。」店員答道。

「那麼我可以試你們的酒嗎?」

「可以,請到樓上坐吧!」他便引我走木樓梯上了二樓,二樓設有三、四張簡陋的木桌椅子。我便在其中一桌坐下,店員亦把菜單交遞給我。

「我們White、Ruby、Vintage、Rosè、Tawny也各有特色,可以依據口味點選。如果品嚐過其中一杯先生是有意購買,我們有銷售服務,此後試酒費用將會全免。」





「試酒通常一杯有多少份量?」

「大概三小口吧。」

「請為我準備十年份、二十年份及三十年份的Vintage,」我看了一眼四十年份的Vintage心中一動,又看了一眼價錢心中一沉,「就這樣吧,謝謝你。」

不久店員先端上三個酒杯,取出三瓶酒瓶分別斟酒,最後又端上一杯清水。

「先生,這是一個小提醒,Vintage不是Ruby,Ruby開瓶後放一星期仍可品嚐,但Vintage開瓶後必須在三十分鐘內盡量喝完,否則酒精暴露在空氣下過度變質,會破壞口感。而配搭Vintage的甜食最好選擇較強烈味道的小食,例如味道較濃的芝士,黑巧克力之類。十年期的Vintage仍在變化階段,二十年期的已在轉變,三十年期的已轉變成熟,最為優秀。」





「謝謝你的介紹。」

「請慢用。」

我用清水略略漱口後便試喝了一口十年份的Vintage。其實品嚐紅酒是要有一定技巧的,單單論酒杯拿法已是學問,口內乾坤更是複雜無比,紅酒入口,不應即時入喉,因為口腔中的味蕾是不平均的,而且敏感度因人而異,紅酒在口腔內來回沖刷,目的就是讓口腔接觸更多紅酒,刺激味蕾,從而感受紅酒的味道。十年份的Vintage自然比Ruby更具味道,但分別卻並不算大,正如店員所說,十年期的仍在變化階段,所以味道不出眾,亦不奇怪。漱口之後接著試二十年期的,顏色上與上一杯沒有多大分別,嗅味並不刺激,入口順滑,紅葡萄味極濃,感覺十分微妙。最後一杯是三十年期,入口更為順滑柔軟,雖說Port wine酒精頗高,但入口卻無酒精刺激感,在口腔內葡萄果香慢慢滲透而出,而且餘味很重,舌尖有微微刺激感。而最另人意外的是,往日酒量不佳的我,竟然連喝三杯面上並無溫熱,甚至沒有一絲紅潮,我把殘酒都喝光後便付款離開。走出酒廠後便在街內閒逛,忽然酒感𣊬間襲來,全身忽然如同火燒,身體暈眩,眼冒金星,急忙借上廁所洗面,對鏡一照才發現滿面脹紅。我見勢不妙,便勉力往新城宿舍處走,就在過河不久,醉意忽然全消,身體回復正常,面紅現象亦明顯消散。原來老酒特醇,所以酒感遲上,而且遲來快退,我弄得狼狽,一來酒量淺,二來三種酒混著喝,身體自然難以消受。

既然重回新城,就在新城進餐。隨便找一家近Douro的小餐館便坐在室外,店主出來招呼,並介紹菜單。

「先生要試試Francesinha嗎?這是Porto獨有美食哦!」或許餐館細小,老闆要親自招呼客人,但極有人情味,會為顧客極詳細地解釋菜單,甚至推薦美食。

「這是甚麼?聽上去像法國菜。」我微微一笑。

「不錯,這道菜式原本來自法國的Croque Monsieur,經改良後成為了葡式食品,吐司夾著芝士、肉排及火腿片,表面淋上蕃茄湯汁,一點兒辣,先生可以吃辣嗎?」

「如果是一點點的就可以。」





「那麼請一定要嘗嘗這道菜。天氣正熱,要一杯啤酒嗎?」

我呆了一呆,「......可以,請給我一杯葡萄牙釀制的啤酒。」

Douro的河道兩則都是高地,房屋都是當時人沿著斜坡興建,遠看充滿古氣,但近看就是古舊了,左曲右窄的街道,明顯缺乏城市規劃,這種情況在歐洲古城區非常常見,而我坐待著的小餐館便是一家可以俯視Douro的小餐館。

Francesinha被端上桌時,我的啤酒早已喝了一半,老闆笑著問要不要再添一瓶,我便再添。Francesinha四四方方的像香港的西多士,只是淋上深橙色的醬,並被薯條圍住。醬料是蕃茄醬無誤,但味道頗淡,蕃茄味亦不出眾,辣味很輕,幾乎品嘗不出來,但對我這種吃不得辣的人而言,也不是壞事,雖然味道素淡,但勝在飽暖身子。付賬時幾乎都醉了,在大白天搖搖晃晃地走回宿舍,職員見我一連兩天都酒醉而歸,都頗感驚訝,我穿過走廊回到睡房,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一覺醒來已是晚上,雖然精神奕奕,卻無處可去。房間多了兩個人入住,因為其他床的床頭都放了行李,都是大大的背包,而且兩人選的床位都互相靠攏,上下床鋪,看來是兩位朋友結伴背包旅行。晚飯時間後不久兩人便回到宿舍,房內才充滿人氣,金頭髮、藍眼睛,一個高個子,一個很瘦,蓄著小鬍子,都很年輕,感覺上是西歐人。

「啊喲,這朋友總算醒來了,」那高個子的對著小鬍子說,兩人笑了笑,「嘿!你好!我的朋友!」

「啊啊!你們好!」悶了一會,忽然熱鬧起來,我也顯得激動。





「我們剛剛入房放下行李的時候見你在睡,原本想等你醒來後一起晚餐,沒想到你睡得死死的,哈哈!」高個子的坐在我一旁跟我說話,那沉默的回到自己床上收拾行李。

「真抱歉,我可能有點累。」

「你是香港人,對不對?」

「是的,你怎麼知道?」我非常驚訝。通常歐洲人看亞洲人都是一個樣子,所以亞洲人無論是來自何方,歐洲人都會千篇一律地覺得你是來自中國,或是日本。

「我是亂猜的,哈哈!我一年前在香港作交流生,所以覺得你像香港人。」

「你們一起到香港交流嗎?」

「只有他。」那小鬍子答道,「要喝酒吧?我去買。」說完便出門走了。

「我的朋友較沉默寡言,但他是喜歡你的。」較高的說。





「沒什麼,喜歡香港嗎?」

「沒有雪的冬天我是第一次。」

「我沒有試過有雪的冬天欸。」我笑了笑,「喜歡香港的食物嗎?」

「喜歡!非常國際化,我也喜歡中國食物,廟街最有趣了,你有試過占卜問卦嗎?」

「我不相信這些東西。」

這時那沉默的朋友拿著數瓶啤酒回來,我們便索性圍著啤酒坐在地上。那小鬍子默默地喝著酒,很少說話,只是陪笑。而那較高的卻不住地問我一些香港的見聞,滔滔不絕。

「香港交通實在方便,去爬山、去沙灘也非常快捷。」





「是的。」

「人也熱情,對外國人很好。」

「香港人有崇洋文化。」

「如果讓你去推薦,你會推薦香港哪五個地方讓遊客參觀呢?」

我內心頓時覺得茫然。我在香港生活超過十年了,我以為自己很熟悉這個地方,但沒想到當有人問起我要推薦甚麼地方,我卻答出膚淺的答案,我才知道我對香港其實十分陌生。我走訪了歐洲很多國家,說出了它們的人情風味,卻說不出自己居住的地方。

「......我不知道欸......香港沒甚麼好去處......摩天大廈...山頂......沙灘可以去去......還有......還有大澳吧,大澳漁村頗有香港古時風貌......剩下一個我想不到了。」我苦笑起來。

「不打緊,難得今天高興,我們吸一點兒這玩意兒吧!」高個子在行李取出一個小保鮮袋,內裡裝著棕色的卷型草絲。然後拿出煙紙,小濾嘴。

「你吃過這東西嗎?」小鬍子的問,露出關心的神情。

「沒有試過,但我亦可以嘗試。」我看著高個子正弄著煙卷。他先攤開煙紙,弄一些草絲上去,並堆成一大條,在一邊口放上小濾嘴,然後卷著,卷到末端用口水一沾,便黏合起來,然後收好兩個開口,便是一條煙卷。

「這東西我們也不常吃,多吃是會上癮的,但偶爾一次便了無所謂,派對聊天吃一點兒,更是提升氣氛!」高個子擺弄著煙卷又說:「我們去陽台吃吧,室內吸,味道難散。」於是我們又走到陽台。

「不怕被人看見嗎?我們只在二樓欸。」我有點怕。

「沒事,大家都這樣做,我有次在警察面前吸也沒有事呢!」他點燃了煙尖。「讓我先吸幾口。」他笑了笑,便吸了兩、三口,然後傳給小鬍子,小鬍子吸了,又遞了給我。

「第一次不要吸太多,四口就會來感覺了。」小鬍子叮囑我。

於是我就吸了兩口,稍稍放鬆,又吸了兩口。它的味道頗臭,入口焦味濃烈,我不覺得有趣,但也沒有抗拒。煙氣先入喉頭,進入肺部,然後又從鼻腔呼出,我看著我呼出來白白的一縷煙霧,慢慢擴張、散開,消失在大氣之中,我感到時間變慢了,世間一切都靜下來了,對於朋友們的聊天我可以給出正常反應,雖然對話的內容很輕鬆,我也樂於參與,但我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內心深處,其實是很難受,我以前一直知道它的存在,但我設法去忽視它,而幾口煙氣,讓我明白那份情感不去面對,它就會一直都在。一個人原諒一個人理應感到輕鬆,但很多時候心中卻仍然沉重,這是因為,你原諒了別人,卻忘記原諒自己。

「香港第五大好去處,我想到了,」我緩緩地說著,眾人也呆了一呆,「在港島區乘搭電車吧。」

「哦!電車嗎?我有搭過,我同意是非常有特色!好推介,好推介。」

「能夠坐在一起搭電車的人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其實電車最後去哪裡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那個坐在你身邊的人。」我仰起頭,盯著天花板自然自語。

兩人對望了一眼, 知道我心境有些轉變,但又不敢明言。我𣊬間便注意到他們的為難,便立即收起傷感,嘻皮笑臉起來。

「香港人會吸這東西嗎?」高個子為了打破僵局便轉移話題

「並不算流行。我也不會找途徑買到。」

「在歐洲是很容易買的,你在夜晚走在街上稍作觀察,你會看到熙來攘往的人群裡有一個黑人站著,你走近他有輕微眼神接觸,他就會過來向你兜售了。」

「你肯定嗎?」

「萬試萬靈。」小鬍子很肯定地說。

「怎麼樣?第一次吃感受如何?」高個子笑著問我。

「不怎麼樣,有點兒亢奮罷了。你們記得你們第一次吃的感受嗎?」

「我吐了,」小鬍子喝了一口啤酒,「吐得一塌糊塗。」我們都笑了起來。

「我是非常亢奮,大吼大叫,還好是參加派對,否則真是丟人現眼。」高個子也說。

「你們是哪裡來的?中歐那邊嗎?」

「對,我們是德國人,你去過德國嗎?」

「去年去過,我較喜歡南部城市,特別是慕尼黑。」

「你去旅行?」

「是的。」

「這次也是?」

「是的。」

「我們這次也是旅行,相比起香港,德國的假期較多,趁著學校假期,便到葡萄牙走走。」

「我想明天就離開葡萄牙了,你們有甚麼國家推介嗎?」

「奧地利去過嗎?」

「去年去過了,德國之後,就去了奧地利。」

「那麼去捷克吧。」小鬍子說。

「啊!對!去捷克吧,首都布拉格真是非常漂亮!」

「好的,謝謝你們。」

一直旅行我都沒有回香港的想法,這個點子忽然就冒出來了,或許是學校的緣故,我始終要回去完成學位。學校九月開學,第一星期課程都是簡介,是可以缺席的,既然有時間擠了出來,我自然想走得更遠。我把目標在一次放在中歐。我立即看看地圖,鄰近捷克的有波蘭、匈牙利、德國、斯洛伐克、奧地利等,去過的地方我不重去,很自然便選擇了匈牙利,然後一路向北。方向大致決定了,馬上預訂機票、住處,一切辦妥之後我又繼續聊天。他們又回到房內,因為一支煙卷都抽完了,無謂再站在陽台。

「兩位!我明天要去匈牙利了!」我笑著宣布。

他們都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說出一個詞:「Fernweh。」

「這是甚麼意思?」

「親愛的朋友,你真的很喜歡旅行。」高個子笑道。

「其實我沒有旅行,在我看來,旅行應該是一種享受,但我的目標卻是四處感受,我要的不是炫耀,我要的只是體驗、經歷。」

小鬍子匆匆地在行李裡拿出一本筆記,然後遞了給我。我接過了,是一本小小的筆記,稍微破舊,也一點兒骯髒。我揭開第一頁,上面大大地寫著「Fernweh」,詞下有英語注解:An ache for distant places; the craving for travel.

Fernweh是德語,沒有英語直譯,中文亦不見得有。但事實上並不難理解,中國文化很講求鄉愁,人在異鄉總是倍感傷懷,思念家鄉的親人朋友,這在中國文學上常有的表現。而德語的Fernweh恰恰與之相反,是渴求他鄉的憂愁。總括而然,中國人說思故鄉,德國人說思他鄉,對遠方的未知有著渴望,為自己沒法到達而感到憂愁。

筆記第二頁開始就是很多歪歪斜斜的字,通常一兩行,偶爾有一大段的,墨水不一,字跡各異,顯然是出自不同人的手,而且內文雖英語為主,我看得出來的就有西班牙語、法語、中文。我便明白了這本筆記的作用。

「你有筆嗎?」小鬍子開口問我。

「有的,我一直有寫作的習慣。」我便找了一支原子筆出來。

「寫些東西吧!」小鬍子非常渴慕我寫下點甚麼,但我顯然有些遲疑。

「我不知道要寫甚麼......」

「寫開心的事,或者寫不開心的事,寫常說出來的事,或者寫常說不出來的事。隨心由你,反正空頁很多,一定夠你寫。」高個子笑著解釋。

我手拿著筆,看著空頁,腦袋卻一片混亂。曾經我寫文章只是為了給一個人看,如今是為了給所有無聊人看,曾經為了一個笑容攪盡心思,如今為了一個冷漠遠走他鄉。有時候自己也會迷惘自己的行為,而我只是不敢質問,默默地走,試途麻醉自己,最後自己騙不過,萬千世界卻走了出來。我決定下筆,輕輕地在筆記本上寫了兩隻中文字,然後合上筆記。

「不論你寫的是甚麼,我都把它帶走了。」小鬍子難得笑了。

「帶走吧,朋友,把它帶走吧,你會去Lisboa對吧?Lisboa附近有一個城市叫Sintra,那裡有個海角叫Cabo da Roca,是世界的盡頭,你幫我把它留在那裡吧。」

「我答應你。」小鬍子說。

「敬這位朋友!敬我們的友誼!」高個子舉高酒瓶說。

「敬兩位親愛的朋友!」我亦舉起酒瓶回敬。

「一切小心,祝你快樂。」小鬍子也舉起酒瓶。

三瓶酒瓶「咔」的一聲叩在一起,發出清脆悅耳的响聲。2019-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