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泰倫.洛朗 ( Terence Laurent )
  
 
  週末的傍晚,我應約來到骰子酒吧。
 
  「怎麼了,小鬼?找我有事?」我坐在吧檯前的高腳椅,向酒保招手要了一杯蘭姆酒。
 
  「泰倫,很久沒見。」利奧淺淺一笑,拿起酒杯與我碰杯。他是我以前在聖伯特洛的學弟,自從我當年轉校後,我們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見面。
 
  「有事就說,我不認為你是那種單純想敘舊的人。」




 
  利奧有些心虛地抓了抓後腦,坦言道︰「真不得不佩服你,總是能輕易看穿我的想法。我確實有一件事想找你幫忙。」
 
  利奧摸索了一下口袋,接著向我遞來一張折疊好的小紙條。我接過打開來看,上面只寫著一個名字︰班.羅伯特。
 
  「這個人是傳理部的前主管,十六年前意外身亡,我想看一下法理部當年的死因調查報告。」
 
  「這倒不是難事,只是我有些好奇,為什麼你要查他?」
 
  「我懷疑他是我的生父。」利奧表面上很平靜,但我看得出他眼裡極力掩飾的激動心情。




 
  「你是怎麼懷疑到一個死人身上的?」我揚起眉毛盯著他。我並不介意幫他這個忙,只是怕他被有心人利用,借我的手查看法理部的內部文件。
 
  「前陣子我在酒吧遇到嘉莉絲達,不經意向她提起我正在尋找親生父母的下落,後來她寫信給我,推測他們可能已經不在人世,還附上一份十六年前的死亡失蹤人口名單。我逐一查核,覺得這個人最有可能是我的生父。」
 
  「原來是她。」我喃喃道,把杯裡的蘭姆酒一飲而盡。
 
  「我一直假設我的親生父母還在世上,搞不好他們早就死了,難怪我這些年來的調查都毫無進展。」利奧苦笑道,似是嘲笑自己曾經的天真幻想。「也許是因為嘉莉絲達自小在幸福家庭長大,所以有不一樣的想法,她認為我的父母並非存心拋棄我,而是不想讓某些麻煩牽連到我,才沒有在我身上留下任何可追查的線索。」
 
  「嘉莉絲達的推理能力很強,既然她得出這個結論,那你的父母可能真的已經……老實說,你真的希望紙條上的這個人是你的生父嗎?」




 
  「我不知道。」利奧聳了聳肩。「我不在乎他們是否還活著,我只想知道真相。正如嘉莉絲達在信中所說,比起殘酷的事實,沒有結果的追查和無盡的等待更令人難受。她說得對,這的確是我的想法。」
 
  聞言,我握著酒杯的手輕微顫抖了一下。
 
  真相……
 
  我又何嘗不是活在一團迷霧裡?
 
  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母親被殺害的真正原因,每次我質問父親或帕普,都得不到任何答案。我試過尋找母親以前的朋友,可是他們要麼聯絡不上,要麼根本不知道內情。
 
  ……比起殘酷的事實,沒有結果的追查和無盡的等待更令人難受。
 
  這句話完全說中了我的心聲。
 




  「小鬼,有消息我會通知你。」我把紙條藏在口袋裡,然後掏出酒錢放在吧檯上,起身離開了酒吧。
 
  回到家裡,我徑直走向臥室。
 
  偌大的宅邸非常冷清,室內的裝潢和陳設多年來沒有改動過。母親最愛的絲絨扶手椅,愛德華專用的陶瓷碗盤杯具,所有東西一塵不染、完好無缺地放在原來的位置,只是他們已經永遠回不來了。
 
  自從他們離世後,這幢大宅對我來說,早已失去了家的意義。
 
  經過客廳時,身後傳來父親的聲音。
 
  「等等,泰倫,我們需要談談。」
 
  「現在不是工作時間,如果有事要談的話,星期一我會親自去你的辦公室。」我冷冷地說。
 
  「方便你視察我的辦公室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偷偷潛進去很多遍了。」父親語調平淡地說,不帶半點怒氣。




 
  「你當然是知道了,不然那晚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你又怎麼會向傳理部封鎖入侵者的消息?難道真的如你向下屬說的那樣,想要維護法理部的面子嗎?」
 
  「泰倫,你到底想在我的辦公室找什麼東西?」他的目光銳利如箭,直勾勾地緊盯著我。
 
  「一些可以把你置於死地的罪證。」我用悠閒的口吻說,彷彿只是在說一些稀鬆平常的事。
 
  他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露出帶有諷刺意味的笑容。「用這麼拙劣粗糙的技倆,就想把我置於死地?我的好孩子,要是這麼容易辦到的話,恐怕很多人早就這樣做了,也輪不到你來對付我。」
 
  「閉嘴!請不要對我使用這麼噁心的稱呼,如果可以選擇,我一點都不想成為你的兒子!」我怒吼道。
 
  他聽到我這番狠話,卻沒有動怒,銳利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複雜神情,眼底更閃過一絲落寞和悲傷。
 
  要不是我早已見識過他的種種劣行,真的會被他這副模樣給騙了。
 




  隱瞞母親的死亡真相、忽視她的忌日、強迫年幼兒子學習黑魔法、間接導致愛德華意外身亡、威逼利誘我去黑魔法學校讀書、用封殺的手段來迫使我加入法理部……所有事情,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經過一陣沉默的對峙後,父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泰倫,難道我們就不可以好好說話嗎?」
 
  我緊握拳頭,恨不得馬上轉身離開,但這樣做的話,就會白白錯失向他套話的機會。既然多次潛入他的辦公室都毫無收穫,而且他選擇在這個時候與我當面對質,這意味著即使辦公室曾經藏有什麼證據,也已被清空處理掉,日後再偷溜進去也沒有任何意義。與其忍耐和等待,不如主動出擊。
 
  我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睛。「當然可以,只要你願意對我說實話。」
 
  果然跟我預料的一樣,他的臉色緩和下來。
 
  「那你想知道什麼?」他問道。
 
  「你是不是黑魔法聯盟的成員?」我直接質問道。




 
  這招很有效,能瞬間打亂對方的思緒,並看到當下最真實的反應。無謂的試探只會讓對方提高警戒心,繼而設下重重防備。
 
  父親聞言露出遲疑的表情,一時愣在原地。
 
  他不用開口,光是這個反應,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帕普這傢伙。」他憤恨地低喃道,顯然是猜到了出賣他的元兇。
 
  「母親是不是發現了你的身份,才會惹來殺身之禍?」我追問道,不給他任何思考空間去編造故事。
 
  「你的說法不完全正確,但也不能說完全無關。」他臉色凝重地說。「你母親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事實上,的確是我害死了她,因為兇手原本的目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