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 小美的回信
 
 
姨媽的葬禮
 
葬禮就是給離世的人最好的道別,離開的人不再記掛塵世,在世的人也要走出傷痛走以後的路。
 
這個星期六我們一家也帶著半悲傷、半平復的心情出席了姨媽的葬禮,表哥的心情也平復多了,雖然從他疲倦的眼神,就知道他應該睡得很少,希望今天以後儘快回復正常生活。路,應該由餘下來的人走下去。




 
我們一早便到達了附近的和合石火葬場,進行簡單的火葬儀式。雖然我們親友不多,大概只有數十位出席,但是大家都是為了送別姨媽的最後一程,場面十分傷感。親友們都帶著欲哭不出的眼神前來,而表哥跟表嫂一家就在門前接待每一位親友。
 
他們都時哭時笑,哭的,是為了離別的母親、外母、婆婆帶來的傷感;笑的,是為了一切在生時的畫面及很久不見的親友到來送程。這種複雜的心情,每個人都會經歷,希望這天不要來得太快。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已到了吉時前的五分鐘,一眾親友們很多都忍不住淚水,哭泣聲為了這個場面變成了灰色的奏樂,大哭著的表哥沉思了十秒左右,終於按下了紅鍵,姨媽的遺體就在空氣中化作塵埃了。
 
這個埸面,實在過份傷感,我也落淚了,實在不忍心看下去,於是便跟媽媽說了有點不舒服,需要回到車上休息,媽媽也明白這種埸面,誰也不想再看下去,就叫我到車上等他們完成儀式後回來。
 
於是,我便獨自一人回到大門外的停車場,如果現在是晚上,一定是一個很恐怖的情景,因為從火葬場走到停車場,必定會經過數排墓碑,而且人煙稀少,總是覺得陰風陣陣。




 
正當我走到接近第二排墓碑的時候,遠處望到當中有一個墓碑被紅紙包圍著,特別顯眼。突然,不知何處吹來一陣怪風,好像有沙入眼,這個環境下,內心非常害怕,一連串的妖怪鬼怪都在腦海中徘徊,嚇得我臉色一白。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那一個墓碑的紅紙被那陣怪風吹開了,雖然真的不想打擾先人休息,但好奇心的驅使下都不禁看了墓碑的內容。
 
這個墓碑有點古怪,沒有黑白照,看不到先人的樣貌。可能是建立不久的墓碑,所以還未有黑白照。墓碑上寫著:「愛妻陶美之墓,生於『XX九四年X九月XX日』,卒於『XX二二年X八月XX日』。」
 
豈不是這位女士剛離世不久?這也太年輕了,不到二十八歲就離開了人世。這個時候,腦海中出現了Yannis的名字,慢慢聯想到Yannis失蹤的時間跟這個墓碑上,這位女士卒於的時間有點吻合,內心寒了一下。
 
由於太過害怕的關係,我不禁大叫了一句:「依個一定唔會係Yannis,一定唔會!」




 
一定不會是Yannis,我估計Yannis最多只有二十四歲,不可能是二十八歲呢。雖然我不知道她現在身處何方,但是我相信已經找到她工作的地點,星期一下班以後,再到那間店看看,說不定便會看到Yannis的出現。
 
 
小美的回信
 
經過了一個傷心的週末,總算平復了心情準備上班,夏季的陽光特別熾熱,汗水開始滿佈在臉上,夏天等待巴士真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不久,巴士終於到來了,遠處看到這是舊款的巴士,豈不是巴士上有著以往的短人座?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踏上這輛舊款的巴士了,說不定Yannis也在車上,就是是美好的一天了。
 
於是,拍過八達通咭後,看到有一位男士身影在粉嶺站下車。奇怪,這個站不可能有人下車,要付二十多元由華明邨到粉嶺站,可能是漏帶東西吧,我也沒有加以理會。
 
我慢慢地走進車箱內,一直幻想著走到最後就會看到短馬尾的背影,一直走一直走,最後還是落空。今天坐巴士上班的人十分稀少,在巴士的末端一個人也沒有。
 
在短人座上,看到了一封信,不會是剛才的男生留下來吧,而信封面寫著「致:溫暖的哥哥,小瑜」。嗯!這一封信,不就是給我嗎?該不會是剛才那個男生代Yannis交這封信給我吧,為何不是Yannis親自交給我呢?我有點疑惑。




 
不管怎樣,既然信封寫了我的名字,那應該就是給我的,我打開來看便是了。於是我便打開信件,這件的確是Yannis所寫的信,內容是:
 
「致小瑜:
 
對唔住啊,要用依個方法回信比你,原本打算响我地認識咗嗰個星期二同你講,但係又唔知點解嗰日唔見你,又無留低聯絡電話,你封信又話第二日巴士到見,仲以為你唔想同我做朋友。
 
不過,我估你可能有急事,所以我依然相信你會搭依班車,唯有叫我朋友交依封信比你。而嗰日星期二可能係我最後一次坐依班車喇,所以你唔洗再等我喇。
 
我睇左你封信,估唔到你寫我嘅故仔都幾得意,最後我地都成為咗一日朋友。或者我都講返一個有小小關於你嘅故事,可能你會明白我嘅諗法。
 
其實我响幾年前,嗰時治安唔係咁好,一次意外,被人打傷咗個頭,昏迷咗幾日,醒返之後,醫生話有血塊留咗响個頭入面,嗰時無生命危險嘅,只係需要長期食藥,以免血塊久而久之變成癌症。當時醫生都建議做手術攞血塊出黎,但我真係好驚唔敢做手術,所以拖咗好耐。
 
而我每朝早都需要食藥嘅,每一次食完之後都會迷迷糊糊咁。所以,你依家明白,點解每朝早見到我嗰時,我都會fing黎fing去啦。我並唔係有心咁訓,只係因為啲藥力嘅問題。我都知好危險,所以我咪戴上安全帶囉,以免有意外。
 




我知道你第一次見到我嘅嗰一日,你襯我訓著咗偷偷地望住我,但係都唔夠你個傻佬傻,連褲鏈都無拉到,哈哈!究竟係你望我覺得傻,定係我望住你覺得你好好笑呢?
 
之後,好似一段時間都無見過你喇,無諗過你突然間又再出現返。我知道你係特登坐响我隔離嘅,仲要扮哂左望右望,你都幾傻下。後來,你每一次上車,都好快翹埋雙手就訓,古古怪怪咁,唔通你真係返工好攰?
 
其實唔係每個陌生嘅男仔都係好人,我知道架,我都試過有啲男仔會越黐越埋,我醒返就會避開佢,咁都無事發生過,而且你成日都望住我,嗰啲男仔都唔敢亂黎啦,所以我知道你係想保護我嘅,多謝你。
 
後來,巴士壞車嗰日,我終於都見到你翹埋雙手嘅秘密,就係你手上嘅戒指。我唔知點解嗰時我真係好嬲,但係其實又無咩好嬲。可能係因為覺得有女朋友就唔好望第二啲女仔啦,但其實我地都唔識嘅,又有咩好嬲呢?可能自己諗多左,我地都只係陌生人。
 
去到聖誕節嗰陣,我真係好開心,我男朋友終於同我求婚喇,我一口就認承咗,都估到佢响平安夜嗰晚會求婚。求婚之後我地就去咗海旁到行咗一陣,估唔到就响嗰到見到你,我仲好大聲同你講聖誕快樂,其實我本來都唔夠膽,但响聖誕節入面,對任何人講聖誕快樂都唔會尷尬嘅,所以我先夠膽講。可惜咁岩周圍大嘈,可能你聽唔到。
 
好景不常,估唔到我响除夕嘅晚上,我突然暈低咗,醫生話可能病情惡化,要等報告。我好驚,我真係好驚,我真係唔想做手術。响你好大陣煙味嗰日,我真係好驚,同埋好需要溫暖,所以我好早就黐住你訓著咗,不過我無咩特別意思,唔好誤會。多謝你比咗啲溫暖我,因為我真係好驚。
 
响第五波疫情之前,你望住我啲眼神有啲唔同,好似好想同我傾計咁,但果時我真係無心情同你傾,因為報告出咗,真係有變化,再唔做手術會有危險,可能會變癌症。但係又要比手術費,住院等等,差唔多成二十幾萬,所以真係好煩又好唔開心。
 
最後,男朋友決定咗,遲啲先結婚,決定咗用婚禮嘅錢比我做咗手術先,我都唔介意,因為疫情期間都無得辦婚禮。所以我真係好愛佢,亦好幸福有個咁好嘅男朋友。所以疫情依段時間,成日都要出出入入醫院,真係好辛苦。




 
我第一次見到我光頭個樣,我真係喊咗出黎,但係都無辦法,我只可以堅強去面對。之後男朋友幫我搵咗假髮公司,整咗一個同我之前一模一樣嘅假髮,我真係好開心,突然覺得好似一切都無變咁。
 
做完檢查後,醫生話手術如果無咩意外,大概有60%-70%嘅成功率,都算係可觀嘅,所以就排期响三個月後做手術,咁所以我都係照正確咁返工,做返個正常人。
 
疫情之後,估唔到仲見得返你,仲以為你已經轉咗工,都差唔多三個無見,疫情下你真係肥咗;反而,我因為要保持體重做手術,所以都瘦咗。而我之前已經轉咗另一隻藥,就無再好似之前咁迷糊。
 
後來,發現你好似坐多咗响我隔離,我知道你應該係想認識我。做手術之後會點,無人會知道,所以如果你想認識我,我都唔介意同你做朋友,而且識多一個朋友支持下,其實都係一件好事。再者之後都唔知仲有無機會。
 
但係你從來都唔開口,我都唔知好嬲定好笑,比咗啲機會你又唔珍惜,所以我決定逃開你。我已經無時間,你成日咁樣唔得架,無女仔鐘意懦弱嘅男人架。
 
估唔到,最後你都攞返啲勇氣出黎,我以為我以後都見唔到你,你已經幾日無再坐依班車。而且,我星期三就要入院,星期五就做手術,我都想見多你最後一次,無諗過你真係出現咗,仲同你食早餐,真係好感動。
 
終於見到你真實嘅樣貌,的確係一位哥哥。嗰日其實我仲驚緊做手術嘅事,我都唔知點同你講好,而且我地又只係岩岩認識。所以你比完信我之後,我其實好感動,真係想同你擁抱一下,因為你真係好溫暖,比到鼓勵我去面對手術。所以好多謝你。
 




無人知道將來會發生咩事,手術係咪成功,話唔定出咗意外,我做完手術就死咗,無人會知。所以我寫咗兩封差唔多嘅信。
 
一封,係如果我做完手術,無咩大礙嘅話,話你知我無事。
 
而另一封,就係萬一出現不測,話你知我已經死咗。
 
而依一封就係另一封嘅信,你收到之後,請你唔好傷心,起碼我地都做咗一日朋友,你永遠都係我嘅好哥哥。
 
雖然我覺得你都唔會睇到依封信,因為我覺得自己應該無事嘅。點都好啦,有準備總好過無準備。
 
唔好食咁多煙,因為癌症真係好辛苦。
 
萬一,你真係睇到依封信的話,我地就永別喇,唔好再記住我,而且你身邊都有一個好好嘅女朋友等緊你,我做首飾維修架,你隻戒指應該都戴咗五年以上,請珍惜你身邊嘅人,永別!
 
陶美  
Yanis」
 
 
當我看完這一封信後,巴士已經到達了大欖隧道,我看到「死咗」二字已經忍不住淚水,馬上跑下車,陶美不就是在和合石看到的那個墓碑嗎?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我已經失去理智,完全沒有理會身邊的車輛,便從大欖隧道橫行到對面返回新界的行車線,本以為我應該會被車撞死,但司機們看到我這瘋狂的樣子都馬上收慢油門,剛好有的士經過我便馬上上車了。
 
 
墓前的哭泣
 
大約二十分鐘左右,的士便到達和合石,我戰戰兢兢地一步一步走到那個寫著「愛妻陶美之墓」的墳前,在不遠處的地方,看到一位男士就站在墳前,那位就是上環首飾維修店的那個男店員,相信他就是小美的未婚夫。
 
當我走到墓前,我的雙眼只看著眼前不知道真實還是幻象的畫面,那張不想看到的大頭黑白照出現了,正正就是小美本人,從來沒有想像過Yannis的中文名字就是陶美,即是小美。
 
我已經無毫力氣地坐在地上痛哭,而小美的未婚夫沒有理會我,好像在等我說話。
 
於是我便問道:「你係小美嘅未婚夫?」
 
未婚夫:「……係啊,就係我將封信放响巴士到。你地嘅事我一直都知道。」
 
我:「咁點解你上次唔比封信我啊?」
 
未婚夫:「小美其中一個遺願係,响一個正常嘅工作日,當巴士離開牽晴間站之後,而最後排嘅座位無人,就放低封信。無話過要交比你喎。」
 
他這樣說也不是完全不合理,而作為未婚夫的他,我開始明白為何他的態度差得這麼厲害。
 
我:「咁小美嘅第二封信呢?可唔可以比我?」
 
未婚夫:「依封信?我睇完真係想殺咗你。」
 
然後,他便拿著打火機燒了小美的第二封信。我馬上站起來阻止他,但是可能傷心過度而且坐在地上太久了,跑了幾步就仆倒在地上。
 
小美最後的遺物已經化成灰燼,我仆在地上大聲痛哭,喊道:「點解!點解!點解你要咁做?」
 
未婚夫:「小美嘅野即係我嘅野,我鐘意化比佢有嘜問題?」
 
我大腦已經完全空白了,只是一直在痛哭,的確我也沒有恨他的理由。
 
未婚夫:「你响到一陣好喇,唔好阻住雪…小美休息。」
 
於是,我便一直在小美的墓前大哭,一個又一個跟小美一起時的畫面不斷在大腦重覆播放,一切…一切都完了。
 
(正值中午…)
 
當炎熱的陽光再次穿透我的肌膚時,我才回復了意識。大概已經是中午時分,望著小美的遺照,我再沒有打擾她休息的理由。多謝你在我生命中出現,雖然我們只是一日的朋友,但我會永遠懷念著你。
 
小瑜最後的餘念:「如果我唔係一直就諗多咗,一早就單純地只想同小美做朋友,陪伴佢,鼓勵佢,會唔會一切都可以改變呢?…」
 
(續)
 
後記:對了,故事還有短編特別章節,明天更新,感謝各位讀者留意我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