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特地來找我,我就覺得肯定沒什麼好事。
所以,我馬上裝糊塗地說︰
「你是天朗大哥吧?你找Jimmy?他去洗澡了,我叫他回來覆你電話……」
「不,我就找你。」
逃不過。
反正早晚要面對的,所以我想,不如坦然點。
於是,我爽快地答應了他的要求,約了第二天下午跟他見面。

掛線之後,我推測了一下他來找我的原因。
想來想去,不外乎幾件事︰


一、他還是認定了Jimmy做他的未來妹婿。
二、他覺得我是個人渣騙了他妹妹。
三、他知道了Candy吻過我的事。
這三件事裡面,一和三基本上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至於第二點,一開始他以為阿悅是我女朋友,那當然是個誤會;但那個輕微的誤會再配上第三點那個事實的話,連我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個人渣。
到最後,無論他是為了哪個原因來找我,都只導向一個結果——他要求我離開雨晴。
可能是用語言吧,但假如天朗覺得跟我多說無益的話,我記得他的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好似也相當發達,就算說他練過泰拳,我也不覺得奇怪。

我倒在床上,把目光移向放在書桌上那把天藍色的摺疊傘。
七年前雨晴夾在傘裡面那張紙條,我放在家裡;而那張我綁在傘柄上的紙條,在雨晴把我送回宿舍的那個大雨夜晚之後,我拆了下來,現在還放在桌上。
它們,彷彿時時刻刻在提醒我,為了珍藏一個緣份,我必須努力跨越很多阻礙。


我想,那是值得的。
事實上,假如不是天朗,事情並不會進展成這樣,因此,這一關我還是要過。
我翻起身來,找張白紙寫上「惜緣」二字,把它壓在傘下。

然而,不知為什麼,看著看著,我只覺得很累。

我拿出電話,不知第幾次打開阿悅的Whatsapp對話匣。
只是,這一次,我終於在上面打了字︰
『喂,睡了沒?』
阿悅的名字下面馬上顯示「在線」,然後變成「輸入中」,30秒之內,我已經收到她的回覆︰


『什麼事?』
明明沒幾天的事,但這時收到她的message,我卻有種久違的感覺,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什麼,想找妳聊聊天。』
『啊,說說看?』

我馬上撥了阿悅的電話號碼,響了沒三下,已經傳來她壓低了的聲音︰
「喂!軒少,你也看看現在幾點啊?我同房已經睡了!」
「啊對……真不好意思。」
「唉,你啊……好啦,我已經走到走廊了,你說吧。」
「那樣啊,不如妳再走兩步,在宿舍樓下的空地等?」
「哈?現在?」
「我請妳喝東西!」
「真是……怕了你!給我十五分鐘吧!」

我看看時間,校內的超級市場應該已經關門了,只得向Jimmy放在我們房間雪櫃裡的最後一瓶青島打主意。


偏偏Jimmy就在這時推門進來,看著我皺一皺眉︰
「搞什麼啊你?笑得那麼噁心!」
「喂,想問你借這個。明天買兩枝給你。」
「行啦。」
我拿起啤酒走到房門前,又轉頭問︰
「對了,天朗有沒有找過你?」
「天朗?」
他一愣,馬上搖頭︰
「那晚在大尾篤之後他就沒找我了。這個人真是,比當年更古怪。」
「好!好!好!」
他斜眼看了看我的神情,隨即把臉別過。我想,可能自己這一刻的表情在他眼中也很奇怪吧。

我走到宿舍樓下的空地時,剛剛下完一場微雨,空氣中滿是潮濕的味道。
隨手掃走長木椅上的積水,我坐了下來。
牛仔褲好像有點濕,但沒所謂了。雖然四周都是建築物,但我特別喜歡坐在這木椅上仰頭望天。


總覺得,四周那些建築物就像望遠鏡管子似的;通過他們望向天際,感覺特別遼遠。
就似現在,天上積著厚厚的雲層;縱然如此,當它們移動的時候,從雲與雲的縫隙之間偶然露出來的天空,卻是令人沉著而安寧的深藍色。

我陶然地凝望著那片小小的天空,突然,眼前卻多了一張倒轉的臉︰
「喂,怎麼了你?這麼急著找我,心情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