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吃飯時別一直看著手機啊!」
阿悅把叉子直插在塑膠碟上,發出不滿的敲擊聲。
我把手機屏幕關掉,瞄了瞄她,又重新把屏幕打開︰
「別吵啦!我在等一個很重要的電話。」
「很重要的?電話沒響那就是還沒人打來啦!你看著它又有什麼用?」
「所以我要看看是不是訊號不好啊……」
阿悅一把搶過我的電話,翻翻白眼︰
「什麼訊號好不好?你的信號全滿的!」
我連忙把電話搶回來,不發一言。
「軒少,什麼電話那麼重要啊?你在找兼職?還是獎學金委員會通知你面試?」




我避開她的眼神。

重要嗎?
客觀地說,雨晴不過是我一個多年不見的中學同學。
就算回想當年,我們之間也沒發生過什麼了不起的事。
會注意到她,不過是在一班喧鬧不休的女生當中,她彷彿沒有存在感。
那時中三的我沉迷於越級挑戰,總是去圖書館找A.Maths參考書來看。
她總是坐在圖書館的窗前看書,全身散發著半透明的光。
她那種透明感,超越了我的物理學常識。
也許是這樣,我借故坐到她的旁邊,窺視她的側臉。




我還記得,當時她手上拿著的是一本外國文學名著,名字我忘了,反正不是《簡愛》、《咆哮山莊》就是《塊肉餘生記》一類,我遠遠看見都會覺得滿身像被蟻咬的那種。

『這種書好看嗎?』
她合上書頁,彎成半月的雙眼凝視著我,淡淡一笑︰
『好不好看,重要嗎?』
『不好看那為什麼要看呀?』
『因為,不看的話就不知道好不好看啊。』

怪人。





但是,越怪,我越想去了解。

當時,就只是這種程度而已。
所以,當傳出她要去外國讀書的消息,我甚至沒有不捨的感覺。
直到她走了之後,我才突然發覺,我的生活,彷彿出現了一個無法填補的黑洞。
這個黑洞,時而縮小,時而擴大,反正,就沒有離開過我的身體。
我想,這也許已經超越了重不重要的層次。
也許。

我正想這樣回答阿悅的問題,抬起頭來,竟看到一隻沾著肉醬的銀叉正在我鼻尖前5cm位置閃閃發光。
拿著銀叉的阿悅在後面死瞪著我︰
「可惡!明明說是請我吃飯……軒少,你算什麼意思呀?」
「別激動別激動……肉醬沒眼,沾污了妳的衣服那多不好……」
她撇撇嘴放下叉子,隨即在桌底踩了我一腳。
「痛啊!…………咦?」




我這才發現,阿悅竟穿著有跟的皮鞋而不是波鞋。
再留意一下,不得了了!
她身上穿的竟也不是平常的soc T,而是一件暗粉紅色衛衣和藏藍色短裙;這還算了,她那胡亂綁起的馬尾上,竟然還繫上了蝴蝶結頭飾!

我吃驚得合不攏嘴,伸出手去摸摸阿悅的額頭︰
「妳……是不是得了絕症啊……?」
她反應敏捷地打掉我的手︰
「絕你個頭!我介紹了一份九龍塘的補習給你,還以為你最少會請我去好一點的餐廳,所以才想換件得體點的衣服……誰知道你個混蛋!竟然帶我來canteen!」
「妳這樣說多不對啊……我們canteen有什麼不好?妳這盤肉醬意粉,比哪一間餐廳差?」
她氣得雙頰泛紅,懶得再跟我說什麼,伸腳就狂踢我小腿。
我正忙著迴避時,電話突然震動了一下,傳來一下提示音。

當噹!

——是SMS的提示音。




我的心臟收縮了一下。

誰?誰會不給我發Whatsapp message,而跑去花錢發SMS?
我焦急地抽出電話,電話的反應卻比平時慢多了,良久才現出一條陌生號碼傳來的SMS︰

『你喜歡那把傘的話,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