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便系列: 大便沒前途(上)
沈暢便出世那年剛好是大便國成立的第一年,父親沈偉湊個熱鬧,又把兒子的名字改做暢便。那幾年人們都喜歡把自己兒子的名字改成間接和大便有關,例如「通便」、「便林」,直到後來熱潮過後才少了很多。
沈父改名也有另一個目的,就是希望兒子大便暢暢順順,不要像自己那樣兩年才去一次大便。誰叫自己永遠不吃蔬果!
出奇地,沈暢便不但超喜歡吃蔬果,還很喜歡大便。其他小朋友大便失禁的時候,通常都會哭。沈暢便失禁的時候不但不會哭,而且會笑得很開心,還把大便拿起來玩。有一次還有些稀屎放進口裡,不過覺得不好味,吐回出來,神色非常冷靜。父母看到都嘖嘖稱奇,沈母廖多多還說:「可能他前世是大便國的居民呢!」沈偉說:「別亂說!以前都還未有大便國!」
隨著日漸長大,「便仔」沈暢便對大便的熱愛不減反增。在上美術課的時候,一有機會他就會畫大便,明明題目是樹,他也要在樹下畫一堆大便。在弄黏土時,總要先弄一弄大便的形狀,弄得同學們哈哈大笑,直至老師過來罵他才肯做回原本的老虎形狀。
平日,便仔會去三次大便,早起一次,午飯時段一次,晚上一次。即使有時有得少沒有大便,他也會坐在馬桶上坐過半小時,沒有大便就等到有為止。有時真的等也沒有,那就長長的放個響屁,那也很滿足呀!
有一次,便仔在廁所高舉屁股,向著浴缸射大便,那條大便飛到半空就跌在浴缸上。母親剛好過來看到,立刻過來打他屁股,打得他嘩嘩大叫,自己的手上則滿是大便。結果罰他自己抹乾淨浴缸的大便,便仔還看著自己那條長長的大便沉思了一會才拋進馬桶,發出很大的「桶」一聲,他還在大笑。父母看到都很無言,心想這兒子長大到底會做甚麼呢?玩大便又沒有前途的。
在中五的時候,同學們都爭相做不同學會的主席和幹事,非常雀躍和快樂。有集郵學會呀、棋藝學會呀、電影學會呀等,只有便仔是悶悶不樂的,因為他找不到自己喜歡的學會。於是他寫了一份五百字的建議書給主任,希望成立大便學會。主任看完之後哈哈大笑,還拿給其他老師看,大家都笑作一團,笑完之後就對便仔說:「我們學校不會舉辦這種學會的,你參加其他學會吧!」
便仔不開心,但為了湊夠學會分數唯有參加最少人進的雜技學會。雜技學會每次都介紹世界各地不同的雜技,還有巡迴演出的影片看。他一邊看,一邊想,會不會有可能把大便融入雜技,令大便的表演更有趣呢?例如拋球變成拋大便。或者站在平衡鋼架上,表演是支撐著幾十碟大便的。便仔有很多新奇的概念,但都是幻想的,沒有機會實踐。
到了升大學選科的時候,便仔又遇到困難了。雖然他有三十個井,很多科都能選擇,但有哪間大學有大便系選擇呢?當然沒有!他很苦惱,結果選擇了生物系。在這個學系裡,他可以學到很多生物學的知識,當然包括消化系統和排泄系統的知識。便仔心想,他總算沒有選錯科目,也有得著。
畢業的時候,其他同學的畢業論文都是在不同的參考書隨便抄幾段,想個新題目就算。便仔在這幾年的大學生涯間看過超過一百本參考書,他旁徵博引,寫了三十頁的畢業論文,題目是「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抄賣城人大便的分別」,赫然是碩士論文的水準。雖然生物系主任戴夠仕教授並不喜歡和大便有關的題材,但看得出沈暢便是個人才,很有潛質。
結果便仔以一級榮譽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戴教授刻意約見他,邀請他成為自己的助理:「暢便!你有沒有興趣繼續讀上去?你可以一邊讀生物系的碩士,一邊成為我的助手,月薪一萬元。我保證你可以在三十年後,即是我八十歲退休時接捧我的位置。」沈暢便說:「我有多少時間考慮?因為我的理想並不是做生物學的教授。」
戴教授說:「那你的理想是甚麼?」沈暢便說:「我的理想是想成為世界上玩大便玩得最厲害的人!」戴教授皺眉說:「這是真的嗎?那你想用甚麼方法玩?」沈暢便說:「其實目前我還未有很明確的概念。」
戴教授說:「我不會反對你的理想,不過我可以跟你說在炒賣城這裡是沒有你的發揮機會的。大便沒前途。你應該自己開一間公司或者機構去做,或者索性去外地發展。這才有可能有所作為。至於追夢的同時,你也要吃飯的,所以最好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吧!」沈暢便說:「好!那我先考慮一下吧!」
回家後,便仔和父母商量一下,沈父說:「先做一下吧!找到更好的工作才辭工吧!」沈母說:「是穩定的工作就做吧!至少不用擔心失業,三十年很快過,說不定教授提早退休呢!」沈暢便說:「但月薪只有一萬元,很少呢!」沈父說:「那你看看外面的工作薪金多少吧!」
便仔又花了兩天看看其他工作的薪金,印刷廠員工,廢紙處理員,這些工作都是月薪一萬元,而且沒有晉升機會。相比之下做教授助理還有點希望吧!於是第二天他就電郵給戴教授說好。
大學開學的時候也是便仔上班的時候。他一早來到戴教授的辦公室,戴教授來了,說:「歡迎歡迎!」之後就是介紹同事和參觀辦公室。然後有另一個年輕人,戴教授說:「這是我的一號助理,阿森;這位是二號助理,阿便。」便仔點頭。沈暢便說:「我以為你只有一個助理!」戴教授說:「怎麼會!我一直也在做教授。」沈暢便說:「但你說接班人就應該只有一個吧!」戴教授說:「是呀!那表現好的,留到最後的就成功了。有些找到其他工作,也不會等吧!」沈暢便說:「是吧!」戴教授說:「太長遠的東西先別想,做好眼前的工作吧。」
於是戴教授就開始分配工作,他指著整個書櫃的書,說:「這些你全部也要看,問起你隨時也要答到呀!」他又走到書桌前整整一米高的紙前,說:「這些論文也要你幫忙整合,每年都要交二十四份給學校。」於是便仔每天的工作就是看書和改文了。
做了幾星期,有一天戴教授很焦急的走過來,說:「我要有關複製細胞的起源,有人嗎?」阿森立刻走過去書櫃,邊找邊說:「是1994年的『細胞複製概論』,給。」戴教授皺著眉,又說:「那複製幹細胞呢?」阿森說:「理論還是實施?」戴教授說:「實施。」阿森說:「2006年的『征服幹細胞』和今年出的『幹細胞合成大全』,給。」戴教授說:「好,謝了,就這樣。」然後他就快步走了。
阿森轉過頭,露出輕蔑的眼神望著呆坐著的沈暢便,表情就像在說:「瞧!我比你更優勝,你這樣將來教授一定會選我而不是選你呀!」便仔都沒那麼好氣,他只是做了三星期,又怎會及得上已經做了兩年的阿森?幸好他的內心都不想等這份工作的晉升機會三十年,不然都不知道怎麼捱下去。
在新年的時候,一家人去拜年。那些三姑六婆,平日都完全不會聯絡,不過在新年的時候都會表演很關心的樣子,關心大家的子女在做甚麼,會不會賺錢多過自己的子女,大家互相分享一下,比較一下。
便仔一踏進門口,兩個大舅父,兩個姨媽,一個阿姨,一個小舅父,立刻圍上來問:「便仔,最近在做甚麼呀?」便仔說:「大家新年快樂!我最近進了自己的大學做教授助理。」眾親友說:「不錯呀!做一兩年就可以升做教授了。」便仔說:「這個要等三十年呀!」眾親友說:「那看到合適再轉吧!」便仔說:「人工很低呀!」眾親友說:「那很合適你呀!你都沒甚麼優點專長,讀書又不是叻,是賺這種價錢吧!對不?」大家也在點頭。便仔立刻黑起臉,不和他們說話了。
然後大舅父在炫耀自己兩個兒子做了醫生;二舅父炫耀自己的女兒是做律師;大姨媽的一個兒子去外國讀完「全球金融學」,回來做了基金經紀,年薪上百萬。次子則做了保險,專賣科幻保,已經夠錢交鐵板灣的首期三百萬了。大家聽到都嘩然。二姨媽的女兒讀不成書,但嫁了中產的生意人,億人街有三個鋪位都是她丈夫的,還長租給電訊商,不愁沒有錢的。
至於阿姨的兒子則正在讀精算,小舅父的女兒則在外國讀會計。大家讀的都是專業的科目,出來工作都賺很多錢,只有便仔讀的科是最沒用,賺的錢最少。即使讀他生物科的人,在炒賣城最叻也是當教授或老師。這裡有科學家嗎?沒有。最擅長就是炒賣東西,在生物方面的創舉,最有名的就是有名星出售自己的精液一千萬元。因為他那族的人比較漂亮,所以都有當明星的潛質,多數都在行內的。
他們炫耀完,還問了便仔一句:「你不是很喜歡大便嗎?有沒有想過用來賺錢呀?」便仔說:「想,但暫時沒有確切可行的方法啊!」親友說:「那即是沒用,是吹牛了!我們的子女更厲害吧!」說完又笑作一團。
便仔心想,有甚麼好比較的,他喜歡大便,大便就是他的生命。在這個社會又有誰了解他呢?如果有人欣賞他在大便方面的才華,說不定可以殺出一條血路。
轉眼過了五年,便仔終於記熟了五百本參考書和一千二百份論文。但阿森仍是比他記多兩年的份,大約多五十本參考書和二百份論文,所以他仍是技高一籌。而且教授又再請多一個助理。因為在教育資金調動方面可以由大學行政部和教授自由決定的。所以三萬元政府本身是期望會請一個助理,但錢到手後他們就變成用一萬元月薪請三個助理。是不是很聰明,很靈活變通呢?對於校方來說,是的;但對於助理們來說,前途一片迷茫,沒有穩定的工作,也沒有高收入,如果不做的話就失業了。
由於他們是合約制的,所以他們六天工作,每年只有六天年假。每年加多一天年假,做了五年終於有十日年假了!便仔很開心,於是在暑假的時候一次過請十日假期。便仔心想:終於可以暫時脫苦海了!然後他當然一早計劃好這十天去那裡,當然是他夢寐以求,從小已經想去的國家:大便國!
因為要去大便國要特別簽證,所以早一年他已經申請好這證了。大便國是鐵幕國家,很多東西都不能讓外人知的,所以作為遊客只有兩個城可以走的,首都天便城和便遊城。
便仔分配好時間,他準備五天遊首都和五天遊遊客城市。頭五天,在首都天便城,便仔參觀了很多景點。有高便塔、大便國立博物館、大便國立圖書館、大便國立食物工廠、大便科學園等景點。
高便塔是高二百米的觀景台,一邊可以看到整個首都市中心的景色,另一邊可看到郊野的自然景色,令人心曠神怡。大便國立博物館放了很多「古文物」,訴說大便國一萬年的歷史,如何讓世界一分為二,圍牆外的荒蠻世界,和圍牆內的先進偉大的國度。便仔心想大便國不是只建立了大約三十年嗎?為何會是一萬年?他邊看展品時,抬頭發現在一樓是一層密閉的玻璃樓層,玻璃後站著大便國的居民,他們在玻璃後露出攫取的眼神,看著在地下那層的主題展館參觀的居民。便仔心想,他們是想看看外面世界的野蠻人是如何吧?他覺得周身不自在,很快就去其他樓層的展館看。
大便國立圖書館,除了少量字典和地圖,還有動植物類和大自然有關的書籍,裡面的書大部分都是本地出版的。例如有歷史書《大便國一萬年傳奇》,《大便國威震萬國》;神話書《大便國的神話結構》、《大便國神鬼故事大全》;還有小說《大便啟示錄》、《飛便傳奇》。
便仔拿起《大便國一萬年傳奇》,不看還好,一看就覺得受不了。內容全部都是阿諛奉迎的說話,不斷讚美歷代的開國元首,將軍和政客。真正描寫歷史事件的內容其實並不多,也不仔細,好像在看兒童故事書一樣。設定非常薄弱,只要有歷史常識的人,一頁也可以找出幾個錯處。
他看不下去,於是放下書。他來到最底的一層,看到一處被封條封了,但後面的地上和桌子上仍然一疊疊的有很多書。便仔四處張望看到這邊沒有閉路電視,忽發奇想繞過封條,進去看看那些是甚麼書。那些書的題目都是《偉大便國》、《大便帝國》之類的名字。他拿來一看,咦?怎麼裡面沒有字,全部都是白字來的?他又拿另一本,也是白紙,再拿也是。怎麼會這樣的?他走到一旁發呆,思考為甚麼會發生這種事。
忽然有人大喝一聲,嚇得便仔震了一下,差點沒有跌倒。便仔轉身一看,是圖書館管理員,便仔立刻跨過封條出來。圖書館管理員說:「先生,這裡是不能進去的,你看不到封條嗎?」便仔說:「抱歉,我有點好奇想看裡面的書。」管理員說:「裡面的書還未寫好,所以你看也沒有內容的。」便仔問:「我不明白,書不是寫好才印嗎?」管理員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說:「你不要問這麼多,回去參觀吧!幸好你不是在軍事基地參觀,不然小命不保。」便仔雀躍的問:「軍事基地會開放給遊客嗎?」管理員說:「當然不會!」
之後便仔好奇心起,在不同的書櫃逐本拿來看,發現每十至二十本書,就有一本是白紙。他再認真點看,發現很多書的內容都是一樣的,例如大部分歷史書的內容都是和《大便國一萬年傳奇》,他也不知道究竟哪本才是原來的藍本;大部分神話書都和《大便國神鬼故事大全》一樣的。
便仔的手機一早被鎖起,他不能在圖書館內拍照,只能在外拍照,所以他在這裡看到的事是沒有辦法讓外面知道的。但他放眼一看,都沒有遊客在這邊走,來的都是本地人。遊客都去看大便,玩大便了,又有誰會來看這些書?有時間也拿手機出來拍照,又怎會來看書,來思考這些書一本與一本之間有甚麼分別。
在大便食品工廠,開放的通常都是加工部,一桶桶的調味料和色粉倒在已烘乾和噴香的大便中。有一小段位置加工大便糖果,遊客更可以跟從導遊指示按下按鈕,把調味料倒進去。
便仔因為好奇心太重,於是登記進入糞池參觀。因為太臭所以要穿生化衣,即棄生化衣也要一百元一套,也不算很貴但質料就很遜色了,始終不是真正工作用的生化衣,穿著走個圈就走了。但糞池足足有一百平方米,這還只是其中一個,還有數十個。
為了遊客的安全,有一條橫過有一百二十米的鐵橋建在工廠的中央,越過其中一個糞池,離地面也有五十米。在出發前除了要穿生化衣外,也要扣上扣子在鐵橋的欄上。欄上建有一支鐵通,可以讓扣子扣在鐵通上然後走到橋的盡頭而不卡住。因為開放初期曾經有旅客因為臭暈了然後跌死,也有人曾經試過掉下糞池,被熱糞便燙傷,也不小心喝了未加工的熱大便,燙傷喉嚨。
那遊客後來想告大便國令他全身燙傷要換皮,結果大便國為了補償他讓他不用任何手續入藉當大便國公民,和終生免費吃大便國的食物。那遊客見拗不過整個國家的力量,事件理不了了之。
便仔走橋的時候,都覺得很臭,即使穿了劣質生化服,仍然有一點點的臭氣湧進來。他不小心就把剛才吃的大便餐吐在面罩上,弄得視線不清晰。他差點兒暈倒,幸好有鐵扣和加固的鐵欄讓他支撐住。看到下面熱騰騰的大便,有點兒像熱朱古力,但那才不是朱古力!
便仔休息了一會繼續走,好不容易才走完鐵橋。這短短的十分鐘好像過了幾個小時一樣。他換過衣服洗把臉,出去後用力呼吸一口新鮮空氣,心想自己真幸福。但這時他才發現,呼吸的空氣有點兒味道,他再洗臉嗽口也一樣,他這才發現,原來整個大便國都有一陣隱隱約約的大便餿味!太重的味道他接受不了,少少就非常喜歡。
相比之下,大便科學園就顯得沒趣,都是一些科技公司弄一些手機應用程式可以買大便。又或者一些展品是小學和中學生弄的科學小手作,例如太陽能發電蜘蛛可以爬大便,或者微型挖大便機,可以把大條大便中的顆粒挖出來。便仔還其望可以看到更先進的東西,其實是沒有的。鐵幕國家又怎會有最先進的東西?有的話,不是買就是偷過來的。她們的制度和社會發展不容許她們的國民太進步。
經過五天來的豐富體驗,便仔非常開心,非常滿足。他又轉兩小時火車去到便遊城。在首都看到的都是最繁華的景象,如果在其他城市也看到繁華的景象,這才是真正的繁榮。
便仔一下火車,就看到有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坐在地上,伸手就要錢。便仔人在異鄉,為免麻煩就不給錢了。一個大便國的居民路過,看到那乞丐,露出不屑的神情,還掏出一條黃色的粟米味大便拋進口中。他的神情好像在說:「我有大便吃,你沒大便吃。」
如何分辨遊客和大便國居民呢?其實很簡單。遊客的衣著五光十色,七彩繽紛,面色紅潤飽滿;大便國居民的衣著都是暗色的,例如深藍、黑、灰和啡色的,設計都是鬆身的,而且他們的衣服的左邊有一個大便國的徽章,還有他們的臉色灰黑,一臉病容,還露出一副呆滯和冷漠的神情,但當有一些事情刺激到他們的情緒,激起他們的好奇心,他們就會立刻露出像餓狼對著胖胖的白羊一樣的玃取神情。
有時便仔在街上走,看到四五個人站著不動,用這種神情看著自己,讓他周身不自在。
由於在首都和便城區都是遊客區,所以會有少量米飯吃,以免遊客不適應。但便仔覺得這邊新奇有趣,不介意天天吃大便。因為那些大便經過加工,除了一咬就斷開這個大便本身特有的特性外,味道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