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十七 餐蛋麵

愛黛兒轉過身來,只見萊布爾就如一根晾衣桿一樣,只能勉強掛起身上的軍服。



「天啊!」她皺了皺眉:「你到底是有多瘦,這已經是最小號的了!」

萊布爾看著自己身上鬆垮的衣服,又看了看面前的愛黛兒。只見愛黛兒穿著同樣樣式的軍服,但卻是英氣勃發,俏麗的面容光彩照人。相比之下,自己卻像是竹竿一樣,骨瘦嶙峋,心中不由得自慚形穢,目光飄浮,卻不敢再直視面前的這位女軍人。






愛黛兒的雙眸也同時看向萊布爾,只見萊布爾骨瘦如柴,經年的久坐已經讓他的肌肉嚴重流失,她甚至懷疑,單是站著的這幾分鐘,萊布爾的雙腿便已經開始變得酸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陣憐惜之心,深深地看了很萊布爾一眼,便是轉身往門外走去。

「跟我來。」
只見她腳步明快,每一步都是果斷而明確,沒有絲毫的猶豫,端的是英姿颯爽。



萊布爾微一猶豫,連忙趕快跟上,雙眼沒敢看向她的背影,只低著頭,默默地看著愛黛兒那修長的雙腿,隨著她而行。






愛黛兒領著他,穿過幾個房間,最終來到一個寬廣的房間,迎面而來一陣令人食指大動的食物香氣,房間之中有著許多長枱,不少身穿軍服的人,正坐在長枱的兩旁,低頭吃著些甚麼。



愛黛兒回過頭來,對萊布爾一笑:「這裡是反抗軍的飯堂,我們先吃早餐,我再帶你四處逛逛。」

「吃早餐?」萊布爾好奇地看向那些坐在長枱兩側的軍人,只見他們或低聲交談,或沉默非常,都有種異常的沉重和壓抑。

「坐吧。」愛黛兒也沒有解釋,只是隨便拉開一張椅子,著萊布爾坐下。






「你想吃些什麼?」愛黛兒坐在他的對面,身子微微挨近萊布爾,眨了眨有如明星一樣的大眼睛,問道。

「我......我不知道。」萊布爾一怔,有點茫然地回答道,集中隔離營之內的飲食從來都不是他所選擇的,每次都是從中央系統分發,他從未選擇過些甚麼。


「那你從前都在吃些甚麼的?」愛黛兒好奇地問道,一邊按下桌上的一個按鈕。

「呃......青菜配白飯。」萊布爾皺了皺眉,回憶起在集中隔離營之中吃的食物,那股青澀而刺鼻的味道就如一隻藏在他記憶裏的怪獸一樣,總是有辦法從他的回憶之中爬回來。

「青菜?那是甚麼菜啊?」


「那是一種尖長的植物,頂端很翠綠,但根部泛黃,味道很苦......」萊布爾回憶著青菜的模樣,眉頭不由自住地皺了起來。






「這......該不會是草吧......」愛黛兒心中暗道,看向萊布爾的目光便是更加柔和了幾分。

這時,一位身穿軍服的年輕人來到他們所坐的長枱旁邊,朝愛黛兒問道:「愛黛兒小姐,請問要吃些甚麼嗎?」


「餐蛋麵,兩個。」愛黛兒豎起兩隻修長的手指。

「嗯!」那年輕人隨便地點了點頭,便是快步離去,雖然他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五官清晰,長得頗為文秀,但萊布爾卻沒從他的身上感到彬彬有禮的感覺,反而是有種莫名的急躁。

「餐蛋麵?那是甚麼啊?」萊布爾問道。

「餐肉配雞蛋的麵,超好吃的!」愛黛兒說起餐蛋麵,雙眼像是發光了一般,神采飛揚,面容閃亮著一種喜樂的光芒,讓萊布爾的看得一陣發怔。





「餐肉?雞蛋?」萊布爾有點摸不著頭腦。


「呃......算了,待會你吃就對了。」愛黛兒一怔,隨即意會到萊布爾連餐肉和雞蛋都沒見過,想要解釋,也不知從何說起。


萊布爾見狀,心中又是一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一點點,單是面對著面前的愛黛兒,已經讓他有種難過的感覺。

在他面前的愛黛兒就像是光明一樣,明亮照人,光彩奪目,舉手抬足之間都充滿著活力和朝氣。


相比之下,他就像生長在陰影裏的怪物一樣,對陰影之外一無所知,醜陋而可悲。


愛黛兒把他的反應看在眼中,有意出言安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欲說還休,最終相對無言。


碰!


過不多時,身穿軍服的年輕人捧著兩個大碗,重重地在枱面放下。


「餐蛋麵!」
他大步離去,正眼也不看他們一眼。


一陣熱氣襲來,肉香,蛋香,麵香,通通混雜在一起,飄入了萊布爾的鼻孔之中,不知覺間,蒸氣上湧,雙眼不由自主地濕潤了起來。







他夾起麵條,往嘴巴一送,只覺麵條彈韌,帶著餐肉的焦香,讓人欲罷不能,焦脆的餐肉,加上一隻流心的雞蛋,在他的嘴巴之中和唱著,匯聚成美好的樂章。

一瞬之間,萊布爾甚至覺得以前的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直至現時為止的世界都是灰暗的,而唯在吃下第一口的麵條時,世界才真正地擁有色彩,自己才真正地活了過來!

忽然之間,他感覺到自己終於從幽暗的陰影之中走出,感受到天日下的溫暖。

萊布爾吃得很慢很慢,生怕面前的餐蛋麵下一刻便會消失在他的面前,往後又要回到集中隔離營吃中央系統分發的青菜白飯。



終於,萊布爾嚥下最後一口麵條,捧起碗來,連碗中的湯水也都喝得乾乾淨淨,這才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的大碗。

「好吃嗎?」愛黛兒輕托著香腮,笑吟吟地看著他。


「美妙極了。」萊布爾神情肅穆地回答,彷彿在描述甚麼神聖之物。

愛黛兒噗哧一笑,被他逗樂了:「不過是餐蛋麵而已,在這裡每天都有。」

「每天都有?」萊布爾面色變了,忽地覺得自己以前的人生根本毫無意義,自己的人生就在集中隔離營裏浪費了。浪費在所謂的「工作」之上,浪費在青菜白飯之上,浪費在黨的謊言之上!

「不錯,每天都有。」愛黛兒沒注意到萊布爾的面色,輕輕一按枱面,站起身來,踏著輕快的腳步:「還有更好的呢!來,我帶你去享樂教看看!」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地下城市的大街小巷,最終來到了一度巨型的拱門之前。

「在這拱門之後,就是享樂教的地方了。」愛黛兒指了指拱門,說道。


「享樂教......」萊布爾微微咀嚼著這個名字,說起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過這個名字,之前的軍人也提及過這教派,是在地下世界定居的人們。


「不錯。」愛黛兒點了點頭,說道:「享樂教和我們『救我』,原本都是地面上某個城市的居民,後來城市與黨開戰,城市的居民都從地面上逃到了地下。」



「後來這群逃到地下的人們逐漸生出了分歧,一部分的人認為地下只是暫居之所,人們必須在地下積蓄力量,以圖戰勝黨。」愛黛兒指了指自己,說道:「這就是反抗軍『救我』。」



「另外一部分的人卻認為黨的力量已經發展得極為強大,已經不可能戰勝,於是便在地下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城市和社會,以求安居樂業。」愛黛兒指了指面前的拱門:「這就是享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