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

鍾倩羚正想要反駁,陳凱婷卻頓時向前方頜首:「上堂上堂。」

鍾倩羚身子轉回去,人坐直微微垂下頭,又抬眼看了一下,不情願地低聲應了聲「哦」。

時至學期末,其實對教授而言已經沒有甚麼好講解的了,因此這段日子基本都是讓學生上去作簡報,其餘都是各忙各的,不會對講台上的學生感興趣。

於是陳凱婷和鍾倩羚坐在最後一排,前者擰著眉,手指為了趕論文而在鍵盤上敲得飛快,幾乎要產生殘影了。





而後者,反而用電腦開始看起那些台灣偶像劇,滿臉春光,還時不時擠出一兩下笑聲。

陳凱婷不經意瞥了眼,手一頓,半開玩笑地說:「你真係成腦得談戀愛,但都唔知點解到而家都得A0。」

關於鍾倩羚這個人,要是只看外表,一下子便會想到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還要是在高中裡帶頭排擠他人的女惡霸。

可隨著對鍾倩羚的日漸了解,就會知道她性格嬌蠻是真的,可同時亦比他人更內向,除了陳凱婷和張靜宜以外沒有其他朋友可言。

她平日除了念書、找陳和張吃飯之外,只剩下宅在家裡翻看不同的偶像劇,因此在戀愛話題上異常敏銳。





思及此,鍾倩羚忽然在陳凱婷耳邊小聲嘟嚷:「……我擇偶條件好嚴格㗎好嘛。」

「哦?是怎樣的條件呢?」陳凱婷愣住,偏過頭看著她:「講嚟聽吓。」

鍾倩羚開始掰手指:「專一、有上進心、學識淵博、靚仔、家境不俗……」

陳凱婷聽得一臉啞然,下一秒便打斷她說了句:「呢種男朋友,你都係喺啲乙女遊戲入面搵啦。現實滿足唔到你。」

「哦!我又真係有玩喎!」鍾倩羚舉起電話。





……好吧。

陳凱婷無言以對,視線重新回到電腦螢幕上的論文。

鍾倩羚怏怏撇嘴,朝講台上的男生看了眼,心想他還挺帥氣的。

她又望了一會,本來還打算認真聽聽對方的報告內容,結果片刻便無聊得打了個呵欠,最後還是一頭衝進偶像劇的懷抱裡。

而陳凱婷在旁邊敲著敲著,忽然一時不知道該寫甚麼好,於是便一手滑著電話,心不在焉。

然後,她看到了鍾倩羚昨晚發佈的限時動態。那是一張月亮的照片,底下還多了一行小字——

十分題:為甚麼月亮有陰晴圓缺?

陳凱婷愣了愣,拿手撞了撞鍾倩羚,低聲問:「答案係咩?因為人有悲歡離合?」





「嗯……啱一半。」

鍾倩羚拄著下巴,衝著她眨眨眼:「你可以問鍾文傑,佢知道答案。」

聽到那個名字,陳凱婷沉默地靠在座位裡,嘆了口氣:「再講啦。」

說完,鍾倩羚頓了頓:「又嘈咗??」

「冇。」

其實陳凱婷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雖然她知道鍾文傑這段時間肯定是忙得不可開交,可心下卻總感覺他有意無意地避開自己。

是因為鍾母的事嗎?





她當時就應該吵醒鍾文傑把最近的事情都攤開來說的,何必憋到現在弄得自己雲裏霧裏般疑惑呢?

一旦下定決心,陳凱婷便毫不拖泥帶水,一下班就直接回家打算找鍾文傑。

推門而入,冷風隨即撲面而來,鍾文傑這傢伙肯定又忘記關窗了。

她關好窗後,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天氣愈來愈冷了。

屋裡一片死寂,她再走進鍾文傑的房間一探究竟,結果同樣找不到人。

這樣下來難免讓人有點氣餒,可陳凱婷偏偏愈挫愈勇,於是她直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電腦翻開,又是一輪忙碌。

過了數小時後,門外依舊沒有任何有人歸來的跡象,她伸了個懶腰,目光投向門口,有點悵然若失。





到底她在執著些甚麼呢?

為甚麼非得要和鍾文傑說清楚呢?有必要嗎?

陳凱婷忽然覺得好累。

那一刻,被罵的委屈,對他的疑問,學業的壓力,好像在這一刻湧上心頭。

精疲力盡,大腦一片混沌,睡意漸漸變濃。

她放棄抵抗,決定守株待兔,後背貼上椅背的那瞬間又酥又麻。

靜了片刻,她斜靠在沙發裡正要合上眼睛時,門鎖卻終於發出扭動的聲音。





她視線一移。

下一秒,鍾文傑拿著鑰匙出現在門前,一動不動凝視著陳凱婷,似乎對她的存在有點愕然。

時間已經臨近午夜。

「返嚟啦……」她打了個哈欠。

一陣沉默。

鍾文傑嗯了一聲,彎下腰脫鞋,把鑰匙放到門旁的櫃面上。

「食咗飯未?」他不鹹不淡道。

「食咗,你呢?」

「嗯。」

接下來二十分鐘,是兩人繞著些無關痛癢的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的時間。

陳凱婷開始失去耐性。

「你過嚟。」她揚揚下巴,腳尖朝沙發下的地毯點了點。

鍾文傑只好老老實實坐過去,仰起頭盯著她的眼楮。

茶几亮著一盞小燈,橘黃的燈光剛好打在他的側臉上,顯得他目光深邃。

還有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你……」她欲言又止。

也許太熟了就是這點不好,陳凱婷心想,正正因為知道彼此都有難言之隱,所以很多說話都無法反而宣之於口,只能暗自消化下那些情緒。

可能是因為她久久說不出話,鍾文傑想了想,驀地轉過身,拿過她的電腦開始看她的論文。

「喂!」陳凱婷嚇了一跳,連忙彎身去攔,卻被鍾文傑避開了。

「哇——」他看得眉頭緊皺:「你肯定呢種格式係啱㗎??」

陳凱婷動了動嘴角,百口莫辯。

「唉,不如我免費幫你改一次文,得呢次咋。」

「唔好偷偷地改衰我啲嘢啊下。」

她依舊口硬,可再也沒有阻止他。

「你呢啲嘢寫俾人睇㗎……」鍾文傑再一次看著螢幕嘆氣。

「你大可以唔改。」

話題就那樣悄悄被鍾文傑帶偏了。

夜深人靜,他就坐在地上默默修改論文,只為她留下一個背影。

陳凱婷無意間垂首,只見鍾文傑後背寬厚,小臂線條舒展流暢。

以前,要是他就這樣背著她坐在那裏,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一腳踢在他頭上,但現在不同了。

她靜靜上下打量對方,腦子漸漸的變得不再渾濁,像是有甚麼終於落了地,踏實安穩。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陳凱婷感覺眼皮越來越沉。

半睡半醒間,她迷迷糊糊問了句:「喂,你知唔知點解月亮會有陰晴圓缺?」

鍾文傑的肩膀似乎動了動,可沒有說話。

良久,他才低低應了聲:「唔記得咗。」

……真沒用。

陳凱婷終於沉沉睡過去了,整個人躺在沙發上輕輕地呼吸著。

鍾文傑伸出手臂,輕輕擰動茶几的小燈,燈光越來越暗,直至熄滅。

只剩下窗外月光傾灑在他們身上。

他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陳凱婷睡著的樣子。俯下身,嘆了口氣,兩人的臉孔意外的近。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原來陳凱婷的睫毛還挺長的,皮膚也不錯……哦,甚至嘴唇看起來很軟。

這個世界如此靜謐,又是如此狹小,彷彿再也藏不下鍾文傑的心跳聲。

他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鍾文傑鬼使神差地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再回過神時,他已經低下頭,輕輕的在她嘴角啄了一下。

觸感溫熱細膩。

腦中響起小時候和鍾倩羚的一段對話。

鍾倩羚那天突然問他:你知道月亮為甚麼有陰晴圓缺嗎?

鍾文傑:因為月亮會環繞地球公轉啊……

鍾倩羚:不是!!是因為它不論彎彎圓圓都很好看!!

—— 因為變化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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