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唔到租,唯有同死對頭一齊住: (35.2)
夜深人靜,小巷萬籟枯寂,鍾文傑看著鞋底那坨黏黏糊糊的驚喜,簡直哭笑不得。
正當他想往巷口走時,電話螢幕一亮,他低頭看過去,發現是鍾母打來的電話。
「喂?」
「你爸爸前日打電話俾你,點解唔聽嘅??」鍾母說話一貫的溫婉,輕聲細語,卻偏偏有種咄咄逼人的窒息感。
鍾文傑閉了閉眼說:「太忙,睇唔到。」
「唔係特登唔聽就好。」
這話顯然帶刺,他索性選擇沉默。
鍾母問:「都十一月中啦喎,你哋大學生係咪下個月就開始放假?」
「嗯。」
她又問:「你下個月有冇打算過嚟搵我哋?」
「唔知道。」
「文傑啊,我同你講過幾多次。」鍾母的語氣溫和了些:「我哋都係為你前途著想,唔好因為嗰少少嘢留喺度,根本就冇意義。」
聽下來是商量的口吻,但實際上他好像沒有拒絕的餘地。
聽見他無動於衷的樣子,鍾母有些不耐煩,於是將苗頭對準了兒子身邊的人。
「定係因為係陳凱婷?我一早就估到你哋有啲嘢。」
鍾文傑皺眉:「唔好亂講。」
簡直可笑。
最後對面的人靜了幾秒,說︰「你早啲返屋企啦,我哋好掛住你。」
家?我的家在哪裡?
電話掛斷,鍾文傑弓著背靠在牆上,疲憊地嘆了聲氣。
從某一天開始,他父母總是在飯桌上時不時提起要移民的事,問他畢業後有甚麼打算,那時他就已經察覺到了。
按常理說,父母都跑到海外定居了,他沒道理不過去,只是他一直都有點抗拒,甚至不捨,所以一直用無數個理由搪塞敷衍過去。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在父母面前逆來順受慣了,現在反而不明事理地一意孤行,把人逼急了。
但他一直下不了決心。
時間像溫水煮蛙,一天比一天更煎熬。
因此,在他還未重遇陳凱婷前,他真的快要喘不過氣了。
回到家裡,陳凱婷看他情緒不對勁,趕緊放下手裡那碗麵條,問他怎麼了。
「就……」鍾文傑靜了靜,偏開目光:「我媽又搵我。」
其實陳凱婷至今為止對鍾文傑的家事仍是一知半解,但也大概明白他和家人之間有點矛盾,於是了然頜首,沒有再往下問。
「好肚餓。」他坐到陳凱婷對面,大手往桌子一拍:「老細嚟碗清湯掛麵!」
「清你老母掛麵……」陳凱婷差點想上去給他一拳。
話雖如此,她最後還是無奈起身走進廚房。
接著一陣丁零當啷的響聲過後,她端著另一個碗出來。
放到他面前。
鍾文傑往裡面一瞧:「以後冇咩事都係由我煮算。」
然後埋頭就吃。
陳凱婷覺得很奇怪,平日他這麼挑食,怎麼今天就突然轉性了捧著她煮的東西狼吞虎嚥?是受到甚麼刺激了嗎?
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
「好難食。」鍾文傑把筷子扔進碗裡,站起身,心滿意足走進洗手間。
陳凱婷想把他的頭塞進馬桶裡洗洗臉。
過了一會,鍾文傑擦著頭髮走出來,神情憔悴了些許。
人的好奇心總是來得如此不合時宜,陳凱婷本來還想調侃幾句,冷不防瞥到他那臉色,有點擔心。
「唔吹乾頭就瞓覺嘅話會禿㗎喎。」她坐在沙發裡看電腦,眼皮都懶得掀。
「禿囉,方便光合作用。」他把毛巾擱在脖子間,手指在頭頂處畫了一個圈。
「哦。」她看著他,覺得有點不對勁:「話時話你啱啱搞咩?」
「可以有咩搞。」鍾文傑坐到她附近,直接低下頭使勁地擦,閃躲開她眼神。
「唔係,你呢排真係好奇怪。」
陳凱婷合上電腦,緊接著問:「其實你係咪咩上市公司嘅大少爺,俾屋企人逼住返去……」
直覺告訴她,鍾文傑最近陰晴不定的原因和他家人有關。
「唔好咁多幻想。」他嫌棄地把毛巾往她丟。
好噁心!!!
陳凱婷果斷躲開那條濕漉漉的物體。
「其實同你想像嘅完全相反。」鍾文傑頓了頓,歪著脖子說:「我就快冇錢,走投無路嗰隻……」
陳凱婷看他故作可憐的樣子,忽然感覺有點好笑,玩味地又往前湊近他。
「哦,咁你想我點幫你?」
「小弟冇咩一技之長,光有一身好皮囊。可能……」他羞澀地掀起上衣,忽然切換成良家婦男被迫賣身下海的狀態。
陳凱婷樂了,直接一手把毛巾用力扔到他頭上,恰好擋著他雙眼。
「收皮啦你。」
鍾文傑掀起毛巾,目光一抬,第一眼卻是陳凱婷笑逐顏開的模樣。
這個瞬間,他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希望她以後能多笑一點——
他肯定是瘋了。
想著想著,鍾文傑也忍俊不禁。
他一笑,熟悉的感覺就回來了。陳凱婷瞧著對面的人,下意識脫口而出:「笑多啲啦。成日喺人哋面前懶型咁,睇到我反胃。」
鍾文傑愣了愣,說:「係咩?」
原來她是這樣想我的嗎?
「嗯。」她不以為然:「你唔做作咩?每次都淨係話冇所謂冇所謂扮瀟灑咁,其實咪又係好在意。」
鍾文傑低低嗯了一聲。
陳凱婷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有再多說。
過了一會,她才輕輕補了一句:「其實你坦白啲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