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終結的末日錄·天端之際: chapter 5.4
視點+1 卓天焚 7月8日
從早上的課堂開始,大部分同學都沒有認真上課,而是暗地討論起有關世界末日的消息。有幾個赫赫有名的學者不約而同地公佈了有關世界即將終結的推測,只是因為科學家習慣使用比較謹慎和保守的措辭,加上沒有得到官方的確認,大部分同學依舊如常上學,有些人更是沒把它當一回事。
不過,外面大概起了些許混亂吧,好像警局裡發生了槍擊案什麼的。
不知不覺中,第一個小息結束了。我隨著隊伍來到禮堂坐下,不久週會便開始了。
本次週會的主題多少受到霜自殺事件影響,內容主要希望幫助同學走出沈重的陰霾,可是老邁的牧師所作的演講顯然不討喜,一字一句交織成一首卓越的催眠樂章,在禮堂裡隨意地瀰漫著,即使是老師,稍有不慎也會如陷入浮沙般在美夢裡萬劫不復。
「你們日常生活上會遇到很多試煉和困難,可能遇到魔鬼的試探……」牧師仍在滔滔不絕地說時,我開始執行我的計畫,我默默離開了座位,朝著講台右方的梯階前進。
黑暗之中,我在無人察覺之下登上講台,牧師看到我甚是疑惑,但我沒有理會這位可憐的老人。
看到我的出現,台下的氣氛由寂靜醞釀成議論紛紛,各種細語此起彼伏……
我站在講台上,看著台下疑惑的眾人。
我開始了面對世人的第一次講話:「世界即將終結,我將破壞所有,結束一切。」
聲音在創造之力的加持下變得洪亮無比,台下所有人都從睏意中清醒,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一時三刻不知道如何反應。
沒錯,就是這種面對計畫以外未知的恐懼神情……
「石霜若的死是一切的起點,她的死喚醒了我,也作為作為世界末日的徵兆,揭示了這無可置疑的事實——這世界已經走到盡頭!」
「閉嘴!」突然,台下響起一把聲嘶力竭的聲音,霜的班主任林老師正在崩潰的邊緣,她說:「不要消費死者,借助她的死,自私地實行你的目的了……」這聲吶喊令我相當吃驚,她心中的悲傷給予了她勇氣指責我。
面對她的指控,我只好反駁她。
「自私?」我冰冷地回應:「你、你們、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即使在充滿壓力的劣境,仍然為了自身目的,自顧自地活下去。」我面向台下其他聽眾:「沒錯,在這個都市,每個人都有壓力,但『每個人都有壓力』難道就不是一種異常,一種病態嗎?作為學生,作為老師,作為教育制度的維繫者,一方面作為齒輪推動著制度的運行,一方面對制度的缺憾和腐敗視而不見,把這一種 『異常』正常化,我們也只是殺死她的其中一個兇手啊。」
林老師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但被崩潰落下的眼淚堵住。
「卓同學,石同學的死大家都覺得很遺憾,但這僅僅是一個悲劇,你不要作無謂的猜測和妄想。現在,請你離開講台。」講台下,訓導主任馬老師如是說 。
「『僅僅是一個悲劇』嗎?真是方便的說詞啊……」我在廣闊的舞台上來回踱步,繼續我的演講:「石霜若被這殘酷的社會殺死,她已經死掉了……但她的死在你們這些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的人看來毫無意義吧?對你們維繫的日常生活毫無影響吧?充其量只是飯後的話題和賺人熱淚的悲劇吧?」
「我再重複一次,請你離開講台。」訓導主任的眼瞳裡起初兇狠的光漸漸黯淡起來,轉而出現一種懇求的意思。
「這不僅僅是一個與你們無關的悲劇,世界上一個生命悲慘地殞落了,你們繼續若無其事地生活,溫習的繼續溫習,上班的繼續上班,彷彿只要與死亡保持距離,你們就能一直沈溺於日常的輪迴之中。
但你們錯了,徹底錯了,因為世界將會終結,天端之際即將到來,全人類,無一可以倖免!你們這些俗人,都會隨我的破壞,隨世界的終結而化為殆儘後的渣滓!」
我慢慢走到布幕旁,用創造之力憑空創造火焰,然後把它引導至布幕,把它燃燒起來。
「而這就是足以破壞一切的力量。」
這熊熊烈火除了帶來地獄般的情境,還焚盡了人們最後一絲淡定,有人掩蓋不住衝口而出的聲音尖叫起來。
禮堂裡被恐懼籠罩,在這混亂裡,我看到公平,無論是天驕之子,還是凡人一個,在神聖的我面前都顯得平庸,不知所措。
「跟大家說個故事:在火雞飼養場裏,每天上午九點鐘主人都會給火雞餵食,經過數年的觀察,一隻火雞自以為找到永恆不變的規律,祂自以為主人總會在上午九點鐘給祂餵食。可是,在聖誕節前一天的九點,等待者主人餵食的祂被宰殺了。就這樣,是什麼令你們覺得地球會一直轉下去,你們那虛假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呢?現在,要來的終歸來了,久等的世界末日,我終於把它迎來了!
有些事情大家有種共識不會說出來,現在就由我來告訴大家:這個世界爛透了!真的是爛透了!
希望是萬惡之首,它不斷延長著人們的痛苦,掩飾著愚者的謊言!
這個世界早應該面臨真實的終結和死亡,就像聖經裡神以大洪水懲罰人類,毀滅一切……
沒錯,這個世界早就該被破壞!這個世界就不該存在!
但既然神不為,則人為之……
這個世界,我滅定了!我會破壞一切,結束一切,終結一切!」我體貼地頓了一頓,讓台下的聽眾消化消化。
「你們在接受了這個事實後,接下來就要考慮一些基本的哲學問題了吧。
我的世人啊 !所有事物在死亡和終結面前都是脆弱的,都是無意義的。
人類文明在無限的時間裡只不過是一剎那,無論是一個夭折嬰兒的生命,或是足以撼動目前為止的歷史的偉人,在這種尺度上,所有的生命就連塵埃也算不上……
想想你們來到這個世界並存活至今的生命,它們有任何意義和原因嗎?你們一生做著社會所期望的事情,讀書、考試、打工、結婚、供樓,還有繁殖,把這種無意義延續到下一代,表現出來的只有一種極其不自由的悲哀,充其量可以看到社會賦予你們的意義,但這又有什麼用呢?這個社會將在世界終結裡死去,所有意義的賦予者將在世界終結裡死去。
所以,你們不可能找到什麼人生的意義,因為世界的意義必定在世界之外,棋盤裡的棋子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為了令下棋者打發時間。同理,你們人生的意義亦只有依靠世界之外,一個永恆的存在者,也即是我,才得以實現!
現在……依靠我吧!追隨我吧!向我俯首稱臣吧!我在破壞掉這個世界後,將會成為救世主,拯救你們的靈魂!我將會把我的靈魂賜給你們,叫一切信我的不致滅亡,反得永生!」
午飯的鐘聲在我預期中響起,無數雙眼睛在看著我,有些訴說著崇拜,有些透露出恐懼,有些展示出難以置信,但就是沒有人有膽量站起身來阻止我。
「接下來,把我的事蹟傳揚開去……」
我踏著寫意的步伐,悠悠地走下講台,離開了大禮堂。
很快,我便穿過空無一人的停車場,來到校園的邊界。但正當我要踏出校園時,一把聲音叫住了我。
聲音由身後一個陌生的女生發出,她披著一頭白色偏短髮,輪廓彷彿被上帝精心雕刻過般精緻,這般完美的美麗我肯定從未在現實見識過,但心裡卻湧現某種熟悉感。
她跑到我面前,在我面前繼續喘氣:「呼……呼……」喘氣時柔弱曼妙的身體在劇烈起伏,臉色卻意外地沒有漲紅,依舊保持霜雪般的冰冷,白皙得拒人於千里之外。
「妳……妳就是昨天那個……」
「嗯,你的救命恩人喔……」
我心底有無數疑問,甚至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於是便試著對她使用破心術,了解她這個人的一切。但出乎我所料,眼前這個人的靈魂清晰可見,靈魂外空曠得幾乎沒有被任何想法佔據。
「讀心術嗎?」
「什麼?」她的話如同一道閃電直劈我頭頂,正常人理應不可能察覺到屬於靈魂世界裡的靈光。「妳如何察覺到的?」
她淡淡地說:「這是種直覺。」
直覺?我再次端詳眼前的少女,一股龐大的既視感油然而生,在一瞬間淹沒了我。我沒有反抗和掙扎,任由自己被她那深邃美麗的眼睛吞噬,動彈不得,只有我的意識被放逐到兩個摺痕下的深淵當中,尋找棲息在其中的答案。
「妳的名字是……」
「我全名比較長,你可以叫我折夢。」
折夢……
聽到這個名字,眼前的影像和記憶重合,我終於想起所謂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我曾經夢見過她……
斑駁的記憶擅自拼湊起來,彷彿形成了熊熊烈火,燃燒著由時間和負擔構成的冷漠冰霜,令被風蝕的夢境和感情開始久違地悸動……
我想起了和她的第一個夢境。
第一次夢見她是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孤獨的我剛理解家人這個概念。
在夢中,我走在一片冰涼的雪地上,仰望著同樣冰涼雪白的天空。
夢在何時開始?我何以來到這冰天雪地裡?夢中的我並沒有深究,我只希望儘快走完這一趟。
但在我的想像下,雪地的白色在不斷延伸,似要吞沒剩下的黑暗。我的視野脫離我的身體開始追趕那不斷延伸的黑暗盡頭,但只要我的目光去得越快,那份象徵著終結的黑暗也縮小得越快。
我放棄了,這根本永無止境。
「你……寂寞嗎?」
看著身邊的雪地紛紛出現並排的腳步坑,心中那份脆弱的情感再也掩藏不住。
「寂寞。」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熾熱的感覺慢慢地湧了進來。我順著那雙潔白的手看上去,女孩的臉隨著我目光的對焦變得清晰。
「哥哥,歇一會吧。」女孩向後望去,那裡竟然屹立著一間格格不入的小屋。
未等我答應,她便拉著我往後走。
我有點擔心地問:「小屋裡會有其他人嗎?」
「你希望有嗎?」
「不……」
「那就不會有了……」
小屋裡的每個細節都正如我所期望的那樣,特別是那種遙不可及的平凡氣息。
她一進門便走到一個淡雅的壁爐前點燃了火柴,從火焰中誕生的溫暖漸漸染滿全屋。在小屋裡看,雪地反射的白光不再咄咄逼人,反而是種既神秘又溫柔的聖光。
雖然隱隱地覺得這不是我此刻應該做的事,但我被這裡特有的溫暖征服。
我和她坐在壁爐前,默默享受著虛幻但美好的幸福。
「妳的名字是什麼?」
「折夢……」
夢境的回憶到這裡便中斷了,令我不得不回到現實。
「折夢。」在我呼喚她的名字時,一股熟識感再次侵襲了我。「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吧。」
在她的提議下,我一路跟著她,先是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接著走到一處角落,掀起布幕才來到一間餐廳。餐廳被設計成神社風格,彌滿神聖的氣氛,但客人並不多,像是間隱世小店。
「妳是這裡的老闆嗎?」
「沒錯。」她領著我來到一間安靜的房間,然後做了一些食物端了上來。
待她坐好後,我問:「妳……對我有印象嗎?」這是我心中目前最大的疑惑,她也曾經夢見過我嗎?
「與其說是印象,倒不如說是種直覺……我就像是為了和你見面而活到現在的……這種感覺自第一眼看到你便有了。」
「我對妳反而是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就好像是在我裡面,一個遺失多年的部分……我們,如果有的話,應該存在著某種共相……」
「那大概是對世界的厭惡吧……我討厭著這個世界,討厭到『想殺掉這個世界的創造者』的這種程度吧,這也是我願意為之傾注一切的夙願……」
我心中一凜,但轉念一想……
在我心底……深處的深處……一處被我隱藏的角落……
我可能也是這樣想的……
折夢的眼瞳如鏡般銳利地反映著我的臉。「因此,我需要一個純碎的滅世主……」她沒再說話,只是注視著我,但卻彷彿在問:「你是那樣的人吧?」
我的腦袋快速運轉,現實的景象在漸漸放慢。
滴滴答答……那個下雨的晚上在我腦海浮現。
那時候,我的手握住了霜的手,也推動了命運之輪,讓那一剎那成為一切的起點。
雨越下越大,彷彿超越了想像的界限來到現實,化作洪水沖襲了這裡。噼噼啪啪,吊燈窗戶椅子都承受不住水壓,紛紛破裂了。
眼前的她也許可以理解我,就像夢裡的那樣……她也許也是我畢生等待的一個可能性……
「我不打算拯救任何人,只想要毀滅這個世界,破壞一切,不留下任何一點足跡。」危險的直覺淹沒了理性,就像那時候我握著霜的手一樣,這是我人生中第二個決定敞開心扉的對象。「我就是妳的滅世主。」
我說完後迎來她短暫的閉目不語,我想她應該在接受和處理這個資訊。
接著她張開雙眸,深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眶裡鋪滿一層似有若無的淚水,像是一場滂沱大雨填平了可怕的深淵。
「滅世主大人。」折夢意味深長地笑了。「讓我當你的頭號信徒吧。」
她笑起來的樣子再次勾起我那藏在內心深處的回憶,令我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美貌,好長一段時間都不願移開視線。
面對我毫不掩飾的直視,她也沒有抱怨和尷尬,而是用同樣的視線看向我。
我們就這樣,互相看著彼此,在這份對視下,空間和時間都變得不存在。我們在灼熱視線的交匯處創造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只有我們的世界,一個讓我們從對方的眼裡確認彼此的世界。
「折夢。」我率先開口呼喚她的名字。「我想再看一次妳的心。」
「嗯。」
我聚精會神,再次展開破心術。
看到她的靈魂後,我再次暗自驚嘆:「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折夢的靈魂和我十分相似,都會發出雪白的光,只是她的靈魂外清晰得沒有一絲混雜。
我有個大膽的想法,或許,我可以把我的靈魂寄宿於她空曠的容器。這是一項比讀心更大且更危險的工程,畢竟憑我現在的力量,靈魂脫離了容器後會變得脆弱,必須在一定時間裡回到容器裡,但我還是決定告訴她我的想法。
她朝我點點頭。「進來吧,我的滅世主大人。」
雖然靈光可以輕易穿透她靈殼,但此時我整個靈魂的進入進行得不太順利。我嘗試擠壓那富有彈性的外層,卻只有不足一半成功進入靈幔的部分,經過多翻頂撞後她靈殼終於放鬆了不小,我成功進入。
現在我的靈魂處於她的容器裡,我對她說:「好了,妳感覺到我的存在嗎?我在妳裏面喔。」
「這……被靈魂塞滿……好奇怪的感覺啊……」
考慮到之後我還要親身回到學校實行我的計劃,我沒有再多逗留便回到自己的身體。
在我收拾完背包,準備離開之時,我看向她。
她向我微笑告別:「拜拜,滅世主大人。」
眼前的影像和記憶再次重合,昔日的夢境從沈睡中甦醒過來……
我記起了,那之後的一切……
自首次夢見折夢後,現實和夢境的界線變得不再明確,每逢睡覺我都能把之前的夢境精確地延續下去,甚至能在那個夢之世界裡隨意建構新的創造物。
很快,這裡成為了我的歸宿。雖然大部分佈置都是由我親自想像出來的,但折夢時不時還是會提出相當有趣的提議……
「你能創造出黑色的燈嗎?」
「這不可能吧,因為黑色的光在物理學並不存在。」
「不需要真實的也可以……」折夢朝我甜甜一笑。「只要看上去美好,是虛幻的又有什麼所謂呢?」
在往後的每次見面,我時不時會和折夢聊一聊現實發生的事,我和她就像一對相依為命的真正兄妹。
有次,璀璨星河霸佔了天幕,慢慢地流動。
星星就像砂糖般被灑上漆黑的夜色。乍看的話,各種繁星構成了一條紫紅色的緞帶,既沒有清晰的開端,也缺乏明確的結尾,連邊界都是模糊不定的,只是它的周遭散發著雪白的光芒。看久了,紫紅色的緞帶就成了天邊的一道裂縫,既像神明走過的痕跡,也像通往兩個相似世界的通道。
「這都開學第幾天了,你還是一個朋友也沒有交嗎?」在璀璨星河下,坐在我大腿上的折夢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我。
「沒有。」
「但你可要待在這所學校六年……」
「嗯,大概會非常的無聊吧……不過……努力學習、考進大學、做個上等人,和馬馬虎虎地過完這一生,對於我而言,也沒太大分別吧……」
「你就沒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想做的事嗎……」
「對,像是夢想什麼的。」
我認真地思考了一會,然後說:「我想毀掉我那邊的世界……」
「真是厲害呢。」她真誠地稱讚我:「你的夢想……」
「妳呢?妳有什麼夢想嗎?」
「我啊……原本想著和你開間神社什麼的……但既然你想要毀滅這個世界,那我就當你的共犯好了……」
「共犯什麼的……」我會心一笑。
又再看了一會,她說:「我在想啊……如果地球也只是眾多星體中的其中一顆,那你的世界、我們的世界,也大概會如此吧……而如果把它們合併起來,也只會是一幅更大的星象圖的其中一顆……這樣的話,我們很小呢……不過,即使是這樣……我們都被觀察著,然後……被祝福著……」
「被祝福?有誰會祝福我們呢?」
「我們自己啊……」
「我們?」
「嗯……來自其他時間點、其他世界線、其他次元……各式各樣的我們……」她指著其中一顆星星,然後說:「現在……我對遙遠的世界賦予祝福……祝你們幸福……」
當然,也有只是靜靜地待在一起,陪伴彼此的時候。
我們經常會從小屋出發,手拖手地走在雪地上,而因為赤腳的關係,既柔軟又冰涼的感覺會從腳板一路往上湧,時不時我們更要用點力把腳從雪堆中拔出。
即使沒有說話,我們卻能在心有靈犀之中感受彼此,驅除寂寞。
有一次,我們偶然地走到岸邊,這裡雖不是由我親手創造,而是自然生成的夢境,但卻引人入勝,令我們為之著迷。
看去夢幻的壯闊海洋,海面確實無誤地反射了天空的蒼白色,這般蒼白但又清澈的海水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新鮮熬出的魚湯,時不時泛起的海浪就像是沸騰泡沫的一小部分,天上降下的雪就成了必不可少的調味料。
我們踏上了停泊在這裡的一艘小船,拿著木槳輕輕地划,木槳在離開水面的時候掀起了細細的浪花,大部分的浪花在短暫的飛越後再次融入大海,小部分則有幸來到小船內,和我們享受這份詩意。
累了我們便讓小船隨意漂泊,全心沈醉於這個令人陶醉的起伏不定中……
漸漸地,我變得開始期待睡覺,因為只有在夢境裡,我才能體驗到那份幸福。有時候為了能儘快夢見折夢,我甚至會服用安眠藥。
也許多虧我想像力方面的天賦,我和她的見面越來越頻繁,相處的時光也越來越長。
而我也在不知不覺間,喜歡上她。
不知道為什麼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7月11日。
在盛夏,夢中的雪也融化了,本來白茫茫的雪堆變成了透亮清涼的湖水,似有若無地映照著後面的群山。水面上的倒影比起真正的深山更加黯淡,帶有一種夢幻色彩,彷彿那是通往另一層夢境的入口。
在這裡,我為喜歡神社的折夢構建了一個鳥居。
我和穿著巫女服的折夢走在淺淺的湖水,慢慢地向著鳥居靠攏。
「很美……」折夢停下腳步,默默地欣賞。
毫無置疑,這是一副絕倫的美景。紅通通的鳥居為單調的山水注入神聖的色彩,彷彿這個世界從來都是空無一人,只有神的氣息在飄浮。
很快,我們來到由兩根垂直柱子支撐的橫梁下,折夢說:「傳說鳥居是人間到神域的入口……」她一腳跨到了鳥居的另一端,此刻,我和折夢在鳥居的兩邊互相對望。「很感謝你,把我帶到這裡來……我的神明——滅世主大人……」
「妳才是我的神明……感謝妳,來到這裡,拯救了我……」
一股神秘引力指引著我,我往前踏出一步,把處於另一邊的折夢抱起。
結界依舊,但我已經不再在意,連帶著周遭的一切,都變得無所謂。
水花輕濺,薄雲慢移,但我卻覺得時間已經停頓了。
我想要表達此刻的情感和想法,但卻因為過於複雜和強烈而卡在咽喉之中。
最終,我把它匯聚成這句話:
「我喜歡你哦……」我們在同一時間下說了出來。
7月11日,那天我們第一次接吻。
數年間,我見證著折夢從一個小女孩長大成一個少女。正值少女的折夢保留了女孩時期的易碎感,雖說少了幾分可愛,但取而代之的卻是令人欲罷不能的韻味,她的美麗已然可以冠絕當世、傾倒眾生。
那一天,正好是我和折夢相識的第三年。
我們如往常般在這冰天雪地裡行走,慢慢接近了一棵滄桑的大樹。這棵大樹往往能給予在遠處的觀察者一個錯覺,它就像一個精緻的雪花,失去了象徵生命力的綠葉,取而代之的是種能和人產生共鳴的悲涼。雪霜鋪滿了整個粗壯的樹幹,彷彿沖淡了它頑固堅守的深棕色,再往前走,便能清楚看見一點點閃爍的冰晶黏在上面,為這份蒼老點綴出一種尊貴感。
我們對坐在那棵滄桑的大樹下。偶爾,飛馳而過的冷風會把樹上的雪沙沙地掃下來,掉落在我們身邊。
她問:「你有什麼願望嗎?」
我用手輕撫她水嫩幼滑的臉龐,然後漸漸向著她靠攏,她沒有抗拒,而是把粉嫩的雙唇微微張開,露出裡頭雪白的牙齒和晶瑩剔透的唾液。
我吻了上去,發自內心地對眼前的她吐露真情:「我只有妳就足夠了。」
淡淡的紅暈像面紗般覆蓋在她的臉上,她沒有為此感到不好意思,反而喜悅得綻放了如花般美的笑容。
這時候,一陣風雪吹過,輕輕地把樹枝上承托著的部分霜雪吹落下來,也許是心生憐惜,它們在自由落體的過程中再次分裂和變化,最終成了輕柔的細雪落在折夢的白髮上。
那時候我想:這絕對是我迄今為止所見過最美的畫面了。
「妳呢?妳又有什麼願望?」
「如果……」這本該是浪漫的時刻,但她的眼神好像黯淡起來。「我能到你那邊的世界陪伴你就好了。」
「這……」看到折夢溢滿淚水的眼眶,我不忍心告訴她我做不到。「妳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也希望這樣……」
「我等你喔……」
「等我?」
「嗯。」折夢終究還是忍不住淚意,潸然淚下。「未來的你一定能做到的……」
看到哭得梨花帶雨的折夢,我說:「我一定能做到的。」
雖然我許下了諾言,但不知從何時開始,我變得不常做夢,而且夢醒後對夢的記憶也不如以前那樣清晰。我嘗試借助藥物的幫助,但都無濟於事。
這晚,飄雪隨著觸摸不定的暴風在周遭飛舞,如同在心中蕩漾的零碎思緒。
「欸。」折夢對我說:「你知道嗎?我有不好的預感。」
她拖著我的手,走在我前面,白髮正好隨著暴風的掠過覆蓋了她的臉。我沒有伸手整理好她的頭髮,也沒有走上前和她並排前行,因為我知道,她大概在哭。
她的直覺很準,所以最後很有可能會是一個壞結局。我本以為我在這裡無所不能,但現在面對灰暗的未來,卻連句安慰的說話也說不出。
最終,她再次來到那個鳥居,這一次本該反映鳥居的靜湖成了冷清的冰面。
「也不知道有沒有下次,不如我們提前做個道別吧……」她來到鳥居的另一邊,淡淡地回眸一笑,同時,淚水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在鳥居下,我們的連結只剩下手與手的接觸……
終於,在那一天,我找到了答案,並發生了一場戰鬥。此後,我把這次戰鬥稱為「第一次夢端大戰」,因為一廂情願地,我希望夢的故事還能延續下去。
「創造者,好久不見。」就是這般突然,放任者左手持劍,出現在白茫茫的暴風雪之中。
看到這位不速之客,折夢驚慌地躲到我的身後,緊緊摟著我的手,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只能盡力保持鎮定。
放任者靜靜地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一直以來你都放任著我而不殺掉我,正因為我的存在令你得以享受些許自由,令你得以從神的束縛中透透氣,是這樣吧?」她頂著強風,慢慢地向我靠攏。
「那妳想怎樣?」看著眼前這個禍首,我淡漠地問道。
「你身後的那位小姐或許可以忍受這種被囚禁的生活,但我不能,我渴望著自由的生活,所以我只是想奪回我原有的自由,然後,自由地活下去而已。」
「為此妳就要抹殺掉我,對嗎?」
「對你這種不能自殺的人來說,死亡難道不是種恩賜嗎?」
我搖了搖頭,往前踏上一步,我知道,至少在氣勢上不能輸。「現在我很幸福,完全不想死。」
「哈哈哈……」放任者探頭看著我身後的折夢,冷冷地笑了起來。「明明只是個虛構的創造物……也能為你帶來真實的幸福嗎?」
「那妳呢?妳殺掉我,主導著這具身體就能幸福了嗎?妳知道外面的世界爛成什麼樣子嗎?」
「對我來說,自由就是幸福,即使為自由而死,也比現在來得好。」放任者堅定地說。
話說至此,我明白一場戰鬥在所難免。
我轉身對著渾身顫抖的折夢,用手摸了摸她的頭,希望能安撫她受驚的心靈。
「我有不好的預感……」她哭著對我說,纖幼的手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我把手疊在她的手上。「沒問題的……」我輕聲地說,然後慢慢地放開了被她緊握著的手。
接著,我反握白刃,冷冷地向著放任者走去。
放任者率先向我揮劍,放任之力以各種分明的色彩擴散,和純白的創造之力對撞,最終劍與刀以交叉的姿態互相對抗。
這一次的交鋒讓我很快摸透了她的實力,但隨之,我陷入了猶疑。
兵器相交的地方綻放著奪目的火花,飛馳而來的強風把我的頭髮和衣服吹得翩翩起舞,但我卻始終一動不動。
我讓這個對抗的狀態維持了很久很久。
直到,我向她再一次確認:「妳會幸福嗎?為自由而死。」
她愣了一愣,但隨之便和那時候一樣,眼神從兇狠變成消沈,最後向我輕輕點了點頭。
我看著眼前熟識的另一個自己,真心希望往後能好好記住這個自由鬥士。
一陣白光閃過,我的白刃釋放出強大的能量,把放任者撞飛到空中,然後她再被一股強大的壓力壓在地上。她奮力掙扎,但都無濟於事。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勝算,在這裏,我就是神。
我躍到空中,把白刃瞄準她的頭部俯衝下去,決然結束了她的生命。
隨著她的消逝,我感覺到自己的一部分也死掉了,然後就連周遭的夢之世界都開始崩塌……
我才驚覺:這一切的構成,都仰賴著放任者的人格。
從頭到尾,折夢不好的預感並不是指我的死,而是她、整個夢之世界的死。
顧不上後悔的心情,我急忙回到折夢的身邊,離遠我便看到,她的身體開始變淡,就好像消失前的徵兆。
「不……不要走……不要拋下我在那個爛透的現實世界裡……」我毫不猶疑地擁抱著她。「我仍然很愛妳,妳仍然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的人啊!」我把手砸在地面,無能狂怒。「可惡,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我知道……」折夢用無力脆弱的手清掃我的後背。「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創造我,像創造這裡的一切般運用你的創造力……這樣的話,至少在這裡消失前我會陪伴著你……」
「那……之後呢?我不能沒有妳啊!」
「你現在之所以會這樣想是因為你還記得我,但回到現實後忘記做過的夢本就是無法控制的常事……」
聽到折夢的話,我當場嚎啕大哭了起來。
四周變得模糊起來,是睡意不足,還是盈轉的淚水阻隔了視線,已經無從稽考。
「拜拜,滅世主大人。」。
這就是最後一句話,我和她的夢境就在這一片模糊和遺憾中結束了。
夢的故事就像被折斷了一樣。
之後,果真如折夢所說的那樣,在遺忘了所有的夢境後,我並沒有悲傷。
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那時候折夢早已知道了,所以才會哭得梨花帶雨吧。
「對不起!」這一聲把我從回憶拉回現實,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踏進校門。剛剛的那個林老師兩眼通紅,向我鞠躬認錯:「對……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我看到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的她並不感到意外,想必是因為看到更多的新聞而開始相信世界末日了吧。
「妳應該向死去的她道歉。不過沒關係的,以後在地獄裡,機會可多得是。」
「對……對不起!我對不起若,我對不起她。你是救世主吧?求求你拯救我,我不想到地獄去。」
「我當然可以拯救妳,但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裝作不睬不理,欣賞絕望可真是人生一大樂趣呢。「我想想……喔,你們不是很喜歡搞什麼一分鐘individual response嗎?不如現在給妳一分鐘,說說我應該拯救妳的理由吧。」
「不……我我……」她看來很緊張。
「看來一分鐘太少了,對吧?給妳兩分鐘時間,現在開始!」
「我……我承認我知道若多多少少面對家庭和學業以來的壓力,我……」她起初有點結結巴巴,但漸漸地,這些積累已久無處安放的怨恨便如同黃河氾濫般被發洩出來,一發不可收拾:「雖然知道……但我也一樣忙不過來啊。曾,曾經,我也雄心勃勃,什麼想要與學生同行,什麼培育社會棟樑,什麼人類靈魂工程師,這些都是我當初的志向啊。但,但是!現實不是如此啊!每天備課、批改作業、行政工作、開會、上課以外,還要在工時外隨時應對那些可怕的家長的電話和訊息,他們天天都在查詢自己兒子的情況,像是投資一樣!每一天,我經常督促學生讀書,我並不是想成為這種只會看重成績的老師,我知道這也很討厭,但是學生成績不好,又要被上層問責,那些老屎忽只會把難纏的工作都丟給我做,自己天天什麼也不做只會領薪水。我壓力也很大啊,但還是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只因為我們是學生的榜樣,今年的主題還是什麼的正能量,搞得我天天都要把笑容掛在口上,我也很累很累啊。若的死,即使那是我的責任,但我已經心力交瘁了,我只是想過得一天就一天,只要做多幾年,工作自然可以減少。那時候,我知道即使我用心處理若的問題,先不說她的父母會對我怎樣,這些影響校風的事,學校也不會重視的,我沒有勇氣去幫助她,但其實我也很需要別人的幫助啊。所以……所以,我也不想的啊!請原諒我,請原諒我!」
「可以了。」我冷笑幾聲,享受這份力量帶來的樂趣。「我已經赦免你的罪。」我冷笑幾聲,連自己也覺得太敷衍了。
經過這一個奇怪的小插曲,我終於踏進我的校園,參與午後課堂。
這是一堂歷史課,我一進去課室,學生便露出驚慌的神情,部分學生更是被我嚇得奪門而出,轉眼間,課室只剩下寥寥數人。我說:「發生了這種事,學校還要你們上課嗎?真是的。」
任教歷史的是白髮蒼蒼的陳老師,他說:「畢竟歷史可是很重要的,歷史可讓人理解過去,作為未來行事的參考依據,避免重蹈覆轍啊。」
「歷史難道不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麼?倘若,我們所學習的如果不是正確的,就連知識也說不上了。」
陳老師緩緩地說:「史料之多,其實捏造起來還是相當困難啊,也許真有小部分是被勝利者所捏造,但我們不能否定整個歷史的意義啊。歷史,依舊有其意義。」
我搖搖頭:「一直以來,我們所謂的進步很大程度來自科技的發展,要說人類有從歷史學到什麼教訓嗎?人類從歷史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人類沒有從歷史中吸取任何教訓。歷史所展示的,滿是人間醜惡啊。」
「在艱難的時候,的確有人選擇惡,但還是有人會忠於自己的理念,歷史所展示的,還有人性的光輝。」
「說了那麼多,你不還是不敢講那些因為政治而被隱藏的歷史麼?」
陳老師望向窗外的陽光,說:「但我相信,總有一天,那段曲折的歷史得以重見天日,現在只不過是時間未到罷了。」
我慢慢坐到我的位置,說:「但,你等不到那天了,歷史要結束了。」
「是麼?那可真是可惜,我還以為歷史的盡頭是自由呢。」
「結束,對我而言意味著自由呢。」
陳老師沒有再反駁,而是被我的話帶入了沈思之中。
片刻過後,他說:「也許……對我而言也是吧,給予我了結心願的勇氣。好吧,同學們,這節課我們不需要課本,讓我向你們談談三四十年前的往事吧……」就這樣,陳老師滔滔不絕地教授那塵封的歷史。
人性光輝還是存在的啊。
終於, 放學的鐘聲響起,除了少許學生和陳老師外,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離開。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科學界證實了稍早由學者公佈的消息:一些本該是可觀測距離內的地方,和消失了一樣,突然什麼也觀測不到。他們得出結論:宇宙正在一步一步消失,以地球為中心,由外到內消失,變得越來越小了。依照這種收縮的速度,整個宇宙將在7月20日左右完全消失。
在互聯網的發達下,噩耗提前到來,如龍捲風席捲了整個校園,所有人都將會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窺聽這個課室裡一個角落的對話,他們是這個課室裡僅存的學生。
「世界末日……是真的嗎?這種電影橋段……真的發生了?」
「各個媒體都這樣報導……」
「會是科學家搞錯了嗎?」
「當中並沒有涉及一些複雜的計算和理論,只是純碎地,我們的世界消失了……」
「但觀察不可能出錯嗎?」
「對,說不定是外星人製作的假象。」
「外星人製作的假象?這樣還不如相信現在你在做夢呢?」
「我們在做夢?這其實也說得通……」
「夠了!別像個傻子一樣,這裡怎麼看都是現實吧!」
「但……消失了……並不代表死掉吧……也許只是被高等文明進化到另一個我們觀察不到的維度?」
「這聽起來比較可靠?你的意思是,我們不一定死掉,對吧?」
「這應該是一種不可證偽的推測……但依照目前的狀況來說……世界末日還是可能的……」
突然一個學生走進了課室,加入了這個角落的討論:「你們剛剛沒去到週會嗎?」
「沒有啊,我們剛剛才返校,是錯過了什麼嗎?」
「有個學生走上了講台,自顧自地說了自己要毀滅世界和叫我們相信他來得永生。」
「瘋掉了嗎?」
「我起初也是這樣想……但他憑空變出火焰,把布幕燒掉……而碰巧的是,他就是之前被石霜若砸中的那個男生……」
「憑空變出火焰,把布幕燒掉?這會是魔術嗎?」
「看起來不太像,事後我們也沒有從布幕裡找到什麼魔術痕跡……」
「不是吧……這所學校真的出現了一個會實施神蹟的救世主嗎?」
「這樣的話,世界末日就很可能是真的了。」
「世界末日啊……那我的一生究竟做了些什麼?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等等,那位救世主不會就是剛剛進來的那個人吧?」
「欸,是不是那個人?」
對話結束了,隨著一陣焦急的腳步聲,他們也奪門而出。
課室只剩下我和馬老師了。
他小聲說話,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想說給我聽:「校園被突如其來的狂潮捲進大漩渦中,經歷瘋狂的混亂轉動後,圖書館、噴水池、籃球場、課室、禮堂、花園、食堂已然混雜在一起,撕裂成不分你我的碎片。終究在一片混亂後,人們將學會接受,跌序才會重生。」
我踏出班房來到走廊,便看到許多學生蜂擁而至,但他們只是在離遠觀察著我,始終和神聖的我保持距離,不敢貿然上前。
「讓開!讓開!」人群裡突然傳來一把頗有印象的聲音。
那個訓導主任馬老師居然面無懼色地朝我走來,對我大罵:「我不管你在耍什麼幼稚的花樣,請你立刻停止這樣的惡作劇!」
其實,我蠻敬佩這種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我也不能錯過展示我的力量的絕好時機。我在手上創造了一陣電流,把馬老師電昏倒在地上。
看到昔日望而生畏的訓導主任正倒在地上痛苦抽搐,學生們都嚇到不知所措。
這時候,領頭的林老師走到我面前,跪在地上向我伏拜。
隨著她的身先士卒,她身後的人陸陸續續向我跪拜,如同堆積在一起的骨牌連鎖反應。
我對他們說:「你們在末日前認清了真相,選擇了正確的信仰,如你們所願,我將拯救你們。現在,請你們先回去把福音廣傳,明日以潔凈之軀準時來到學校,也請各位預備好你們的心靈,好接受神的恩典!」
他們聽到我的話,臉上洋溢著信仰帶來的安心。
待人群散去後,我對著馬老師用了破心術,然後來到學校的天台。
以往,這裡都是只屬於天空和我自己的地方,但這次我還看到了折夢。
「馬老師是被妳刺激後才找上我的吧?」
「效果還不錯吧?你得到了不少信徒啊。」
「嗯……妳來這裡做什麼呢?」
「即使是在末日前,學校的天台還是多麼的怡人……」她走到天台的邊緣繼續說:「能夠清楚地看到這末世之境。」
我走到折夢旁邊,和她一起觀賞眼前的景色。
臨近黃昏,天色的光輝突顯出一種成熟的美,不會拙拙逼人,而是慈祥地對觀察者循循善誘。與天相對的是地,這片滿是醜惡之地上種滿了惡花,纏著每一個生命。
末日之下,人類最深處的慾望得以解放,他們變得瘋狂和自由。有裸露的,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明明都要死了卻絲毫不覺得害怕和哀傷呢。毫無跌序和規範可言,說到底人類終究是野獸,那裡開了性交派對,這邊則開了格鬥大會,這些人都很愉悅的樣子。
我說:「人都是這樣吧……因為地上太骯髒了,所以才嚮往天空,才會覺得天空的美麗。」
「滅世主大人,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