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終結的末日錄·天端之際: chapter 2.1
視點+0 石霜若 7月3日
午夜悄悄降臨降臨，新一天的又開始了。
我關上了燈，但室外的光仍透過窗戶散落在我的床上，那是黑暗房間中的唯一光源。我看著那裡，發現它其實像極了通往異世界的通道，極具吸引力。
我慢慢走了過去，看著日日如是的室外景色。
到處插滿了高低不一的建築，這些建築都無一例外被區分成了不同的小單位，住著不同的家庭，他們彼此被厚實的牆壁相隔，有著大同小異的重複故事，遵從著同一套社會規則，區別只有一些窗戶已經暗下來，一些窗戶仍然透著慘白色和暗黃色的光。每群建築被縱橫交錯的馬路區間，午夜的路上十分寂靜，但紅綠燈仍然謹守著它的工作，對寥寥可數的行人發出無意義的自由限制，行人的影子都被兩旁的燈光延伸，顯得多麼孤獨陰沉。
我看著他們，平靜地進行思考。
「妳要自殺嗎？」
「妳有真正思考過這個問題嗎？」
「倘若死掉以後，有機會擺脫那個一直以來把妳困住的輪迴，那自殺就有押注的價值了，不是嗎？」
是啊……我生活了那麼久怎麼就沒有想過自殺這一個選項呢？每一次思考如何面對困境的時候，總會潛意識地排除了自殺的選擇，覺得那並不能解決問題。但現在他說的話歷歷在目，強迫著我審視自己的人生——在這枯燥乏味的輪迴之中，我的人生還有必要繼續嗎？
上課、課外活動、做功課、溫習，每天過著大同小異的生活，也許會有些時間看看電視和刷刷手機，但這種生活有意思嗎？
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活著？
為什麼我會用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來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呢？
我打開窗，把一隻腳跨了出去。
好涼！在夏天居然有怎麼涼的風。
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意識到只要我把另一隻腳也跨出去，我就會死。但這份恐懼沒有驅使我把腳縮回室內，反而，我感到有點興奮，我小心翼翼地把另一隻腳也伸了出去。
我清楚知道這個行為的危險性，但我沒有太在意。
現在，我好像童話裡的小女孩般坐在窗戶上，看著前方的風景。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他來到了約定的地點，挨在我們第一次相遇時的牆壁。他在我的正下方遙望天空，絲毫沒有發現我在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曾經聽過一個說法，要理解一個人，先要代入他的視點。這樣的話，讓我也看向那片被他觀察著的天空。
這夜的天空平平無奇，不算特別黑，星星不算特別多，月亮不算特別圓，隨意飄浮的密雲也不多不少，根本沒有什麼地方值得多說。但他卻十分專注，陶醉於觀察之中。
我猜，天空對他有著特別的意義。
也許……天空象徵著世界的盡頭。
世界的盡頭……盡頭的盡頭……如果有那種地方，會在天空以外吧……
沒能到達那裡，所以只能觀望，只能觀察，然後把希望寄託在那裡，是這樣嗎？
若然，我能站在世界的盡頭，那會是一副怎樣的風景呢？
看著此刻的我，那個處於世界極限的我又會說哪些話呢？
想著想著，我意識開始變得恍惚。
疲憊感洶湧而上，淹沒了我。
世間一切好像失去了價值，或者說，一切本來就沒有價值。
不是別的世界，而是我、獨立於別人視點的我的世界。
要超越這一切的話……
「這個故事還沒結束，因為只有你處於無限循環之中。」在一切模糊之中，這一句話再次清晰地響起，把我從遙遠的天端拉回地面。
伴隨而來的是這幾天他所說過的話，他所流露出的情感。
「如果妳選擇繼續前進，我必然會與妳同行，但當然……」
「我也難以理解，但是就是做不到……所以，如果妳能夠做到……」
他的悲傷彷彿越過時間和空間的界限攀扯著我的內心。
這一刻，我彷彿理解了這個無時無刻處於痛苦之中，既矛盾又複雜的他。
他和我同被困於輪迴之中，故此他把對死亡的渴望投放到我身上，期待著我的死亡。
這個人也許比我過得更加痛苦，比我更渴望解脫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說自己自殺不了，但我必須拯救他……
我必須拯救自己，我必須拯救他！
但在此之前，請先讓我和父母告別。
我離開了窗邊，敲了敲他們的房門，很快，我的爸爸媽媽便從房間裡出來。
「抱歉，爸、媽……」我默默說道：「我要打破這個輪迴，實現真正的自由……」
他們聽到了後難以置信地呆了一呆，及後面容迅速扭曲，訝異地問道：「妳說什麼？」
我沒有回答，只是回到我的房間，把房門鎖上。
「若！若……」
任憑他們在外面如何拍打，我都毫不退讓。
「哈……哈哈……」在恐懼和興奮下，我在不斷喘氣。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驕傲，同時也覺得難以置信，想不到我竟然有一日有勇氣做出這些事。
不過，這並不是什麼莫名的勇氣，這種勇氣是由死亡賦予的，當我已有死亡的準備，世間上還有什麼事情會令我害怕呢？
我遠離門外傳來的各種言語，再次來到打開的窗前。
我依次把腳跨出去，感受那令人心顫的死亡之風和這個城市的最後氣息。
現在，我的心，異常地平靜。
平靜的心……帶著幾近殘酷的冷靜……遠遠地眺望著下方。
接著……
我脫離了一直承受著我的窗框，告别了永不相交的平行，來到垂直下落的世界。
在遙遠的天空，月正笑，星正舞。
世界的觀察者，你們都在看著嗎？
那看好了，這是在無計可施的絕境下的孤注一擲，這場豪橫的賭博就是我們對抗這個世界的最後手段！
遠去的天空下，一位白髮少女亦同高樓大廈一起旋轉。
我感受得到，這就是飛的感覺，如同鳥一樣自由。現在，只有風伴隨著我，試圖驅散我內心的孤獨。
自由落體的過程，反而感覺天空的末端離我越來越近。那裡是血紅色的天端，猶如被切割的人體傷口，然後滿目繁星漸漸顯現，它們都是血孔流出的膿液，晶瑩剔透得為這個世界喝采，把獵奇的境界推往極致。
星星的位置變化著，幻化成不同的序列，連結不同的星座。隱約間，我看到不同宗教的象徵標誌——十字架、太極圖、佛法輪……
我微笑，然後閉上眼睛。
這一次，我在離世界而去，向著救贖之處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