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獅: 第三十四章
夏銳志問王昊陽：「你見過這人嗎？」
王昊陽放大照片來看，仔細端詳，這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穿著暗灰的襯衫，衣袖捲起，露出蒼白纖細的手腕，整個人往後靠在椅背上，姿勢略為拘謹，沒有看向鏡頭，低頭看著桌面，上半張臉掩在腦海下，看不真切，下半張臉瘦削尖刻，嘴唇緊抿。
王昊陽思索良久，搖頭道：「沒印象。」
夏銳志肅然道：「他跟你沒仇沒怨，卻處心積慮要拉你下馬，難道只是出於妒忌？我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小倉鼠這時收到一條訊息，驚呼道：「小米粒這幾天四出打聽，想挖出更多這人的消息，就在剛才，另一位也有出席聚會的Youtuber向她透露，這人之前原來有過另外一個頻道，頻道的名字叫......秘蜥，好像是因為他相信世界上的當權者都是蜥蜴人，暗地裡密謀要統治地球，所以才改了這個名字。」
夏銳志露出厭惡的表情：「什麼玩意。」
小倉鼠哭笑不得：「對，反正他就相信這些玩意，他當時也是做這些陰謀論視頻，粉絲不算多，但也有幾萬，最後是因為捲入了戀童癖的爭議，影響太過惡劣，才不得不退網隱退，隱姓埋名兩年多後以諦聽的身份重出江湖。」
王昊陽聽到這話，總覺得莫名熟悉，腦海裡忽然閃過某段記憶的碎片，瞪大眼道：「秘蜥......戀童癖......」
夏銳志連忙追問：「怎麼了？你想起了什麼嗎？」
王昊陽扭頭看向他：「我記起來了。」
小倉鼠緊張的問：「你想起來了什麼？」
王昊陽苦笑道：「最初指控他有戀童癖的人，其實是我的幾位粉絲。」
夏銳志和小倉鼠皆驚。
王昊陽陷入回憶，表情凝重：「她們都是未成年的女孩，大概初二初三吧，對這些神秘鬼怪的東西特別感興趣。她們加入了秘蜥的粉絲群，以為在裡面會聽到更多都市傳說，想不到這個群竟然是秘蜥的把妹群，裡面的人都在各種開車，討論一些兒童不宜的話題。當時群裡的人不多，秘蜥私信了我那幾位剛剛加入的粉絲，明知道她們還沒成年，還不斷跟她們說一些十八禁的東西，具體的內容我忘了，她們有保存截圖，反正就很噁心。」
夏銳志怒罵：「簡直是人渣。」
王昊陽繼續道：「嗯，我那幾位粉絲揭發了他的惡行，卻沒惹起太大的關注，所以她們尋求了我的幫助，想我幫忙轉發那個帖子。我當時知道這事也很氣憤，二話不說就幫了她們這個忙。而正是因為我的轉發，才讓這事真正爆了出來，惹起眾怒，群起而攻之。他一夜之間幾乎掉了一半的粉，不但被全網狂黑，還被平台封殺，最後只能退網自保。」
小倉鼠摀嘴道：「所以他才這麼恨你，想讓你落得他當年的下場......」
王昊陽嘆氣道：「是吧，他說他只是口嗨，而且當時群裡的人都在開車，所以他也跟風了，他並沒有和任何粉絲發生過非正常的關係......他還說那些截圖一小塊一小塊的，並不是完整的事實，那些人非要等到聊天記錄過期後才發佈，就是不想他展示原本的聊天記錄，因為那些揭發他的人其實也有參與並樂在其中，更不斷引導他繼續那些話題......」
夏銳志皺起鼻子道：「聽起來像是狡辯。」
王昊陽垂眼道：「對，當時大部分的人也這麼認為，我卻有點動搖了......我當時只是看到了我的粉絲提供的幾張截圖，就決定相信他們，我沒有聽取他的說法，也沒有自行再作調查......我之後回想起來，當時的確是太草率......我就怕我錯信了我的粉絲，我就怕我錯怪了他，讓他平白蒙冤受屈......」
夏銳志這下也不知該作何反應，嘆道：「你當時做了你認為最正確的決定，這樣就足夠了。」
王昊陽苦笑道：「我到現在也不知道當年的真相是什麼，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怪他......可能這就是報應吧。」
夏銳志於心不忍，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你的報應是我，不是他。」
王昊陽臉上瞬間爆紅，捶了他一下。
小倉鼠在一旁不解的看著他們，也不知道夏銳志究竟說了什麼，讓王昊陽一下子變得這麼嬌羞。
一個星期過去。
風波雖猶有熱度，但風向已經轉變，並在漸漸退去。
王昊陽一直待在家中，沒踏出一步，還和教授特地申請了在家上網課。
他在發完澄清視頻之後就再沒更新，沒視頻沒直播沒動態。
他聽從了經紀人的建議，把這段時期當作久違的休息，不用為了想題材而抓耳撓腮，不用為了趕視頻而熬到半夜，不用時刻掛心視頻的反響，不用時刻關注網上的動向，終於擁有喘息的空間，和難得的自由時間。
沒有外間幹擾，也沒有利益誘惑，他終於能靜下心來，好好享受一場遊戲，不是為了拍素材或者做效果，只是單純為了享受遊戲帶來的歡樂和刺激。
他最初做視頻的時候，沒這麼多考量，沒這麼多追求，純粹是為了好玩，想和大家分享遊戲的樂趣。
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追求快樂變了追求數字，靈感的海綿乾涸，一切皆變得麻木。
嘗到成功的滋味後，就會害怕失敗，害怕創新，害怕嘗試，畏首畏尾，裹足不前。
他只是一味的迎合大眾的口味，卻沒問問自己，他究竟想為觀眾帶來什麼，他究竟喜不喜歡自己的視頻，他究竟想成為一名怎麼樣的創作者。
在這段時間，他想了很多，不只回顧了過去，還對未來有所規劃。
他會繼續堅持做遊戲視頻，但同時也會闖出遊戲區，走進生活區，就像舞獅系列一樣，體驗更多新鮮事物，將過程拍下來和觀眾分享。
他不想再被困於房間裡，想多看看這個世界，希望能走出舒適區，從不同人身上學習，增長自己的見聞，促進自己的成長。
他在這段時間裏也沒閒著，想了不少可以探索的題材，和經紀人和陳若彥開會商討，確立了大致的方向和計劃。
至於之前拍的舞獅視頻，已經剪輯完成，卻因風波未過，只能延遲發佈。
他和夏銳志一起拍的預告只能待在相冊裏，他會不時點開來回味，以釋放越發濃重的思念。
在拍完澄清視頻之後，他和夏銳志沒再見面，他乖乖的待在家裡避風頭，夏銳志則繼續兼任多方職責，每天忙到晚上才有時間和他聊幾句天，打視頻電話。
這是王昊陽每天最期待的時候，能看到他的樣子，聽到他的聲音。
王昊陽會和夏銳志分享他對未來的展望，夏銳志則會和王昊陽分享他當天的經歷和趣事，兩人在這個時候均感到最輕鬆自在，暢所欲言，無所不談。
兩人每晚透過屏幕相見，看向對方的眼神皆帶著深深的思念和眷戀，彷彿怎麼看也看不夠，恨不得穿過屏幕來到對方身邊。
夏銳志穿著跨欄背心和短褲，露出渾身結實的肌肉，看得王昊陽每晚瞪大了眼，直流口水，簡直想撲上去摸遍全身，大吃豆腐。
王昊陽則穿著兔子圖案的全套睡衣，露出纖細白滑的手腳，既性感又可愛，看到卻摸不到，讓夏銳志又愛又恨，慾火躁動，每晚視頻完後要洗涼水澡才能壓下慾望。
這晚，王昊陽坐在床上準備和夏銳志開視頻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媽媽的聲音傳來：「陽陽，你準備睡覺了嗎？」
王昊陽慌了，連忙把解開的鈕扣重新扣上，胡亂應了一聲：「還沒呀，怎麼了？」
王媽媽的聲音一貫的溫和：「有些事想跟你聊聊，我能進來嗎？」
王昊陽心裡一跳，立刻給夏銳志發了條消息讓他等等，再三確認沒露出什麼破綻之後，喊道：「可以啊，有什麼事啊？」
門被打開，王媽媽走了進來，坐在他的床邊，神色猶豫，沉吟不語，彷彿在思考怎麼開口。
王昊陽心感不妙，輕喚了一聲：「媽，怎麼了？」
王媽媽嘆了口氣，柔聲道：「陽陽，網上的事，我們都知道了。」
王昊陽心臟一緊，連忙安撫道：「媽，沒事的，現在已經沒事了。」
他當初回家的時候和爸媽說得很模糊，沒有交代事情的細節，怕讓他們擔心，不過他也知道，爸媽這麼聰明，早晚也會發現。
王媽媽點頭：「我知道，我看了你的視頻。」
王昊陽附和道：「嗯，一切只是誤會而已。」
王媽媽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眼神溫柔卻有著不容忽視的穿透力，彷彿能看穿他的一切秘密。
王昊陽被她這麼看著，表面勉強維持著鎮定，內心卻是一片慌亂，快連氣也不敢喘了，不會吧，難道她知道了？她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