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因為我參加了學校的活動,和阿威他們去了老人院當義工。
 
阿威雖然是一個貪玩的人,經常都戲弄別人,卻滿有愛心。
 
他的志願是當社工。
 
只是,他對感情不像對其他人一樣有愛人,反而有一點浪子的味道。
 
換女朋友被電影落畫更快。
 


我們去的老人院,就正正在偉恆昌新邨的附近,一間規模中等的老人院。
 
就如平常先自我介紹是什麼學校,拍掌歡迎,姑娘叮囑,然後就自由找公公婆婆聊天和送心意禮物。
 
有時我在想,如果自己在老人院,是只有等到義工來,才有人探望,也頗可憐。
 
我和阿威連同幾個同學,找了一個八十六歲的黃婆婆聊天,她一頭白髮卻梳得很整齊,而且髮質很柔亮,雖然臉上添了不少歲月的皺紋,仍能看得出她風華絕代過。
 
「婆婆,你後生果時一定好靚架啦。」阿威說。
 


「係囉,你到而家都咁靚,以前實好多人追啦。」我也加了嘴。
 
 
「哎!靚咩啊,阿婆都老啦,邊夠你地啲後生靚啊,你地先靚仔靚女嘛!」黃婆婆搖搖頭說,但我們看得出,她確實被我們哄得很開心。
 
被人稱讚,誰人不喜歡?
 
「點會啊,睇你個樣仲後生過我女朋友,最多咪四十?」阿威就是這樣的人。
 
「阿婆八十六啦今年!」


 
我們聊得很高興,之後不知是否聊得興起,有人大膽的問:「你同你老公點識架?」
 
黃婆婆說,她跟她的丈夫就像那個年代的其他情侶一樣,經歷過許多戰亂、災難。
 
抗日戰爭前,他們是鄰居,居住在上海。自小就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一起玩耍,兩家人猶如親戚一樣親密。
 
後來,日軍侵佔上海,他們兩家人分開逃難,她的家人往廣州逃去,他們那家就往重慶逃去,她就和他就這樣分開了。
 
他們臨分別前,他送了自己一直戴著的玉給她,希望能給她平安。
 
不過很快的,連廣州也淪陷了,她們一家又逃到廣西、貴州,最後輾轉走到重慶。
 
去到重慶時,她們的錢經已用盡了,全家饑凍交迫,沒辦法之下,她唯有忍痛把玉賣掉。
 


就這樣一賣,又讓他們重遇。
 
他那時恰巧在當舖工作。
 
兩家人的重遇,在災難時,而且還要在異鄉,會讓人有難能可貴的親切感,大家都感動得流淚。
 
他們家熱情接濟她們,更介紹她們一家人去工廠工作糊口。
 
之後一場轟炸,也是後世所稱的重慶大轟炸,在長達五年的轟炸中,一次剛好炸中那間工廠,就這樣,奪去他和她全部家人的性命。
 
他大可以掉下她,一個人一走了之,但他沒有,他負起了養活她的責任
 
一份工不夠養活兩個人,他就打兩份工,也不夠,三份工。
 
那段日子,他整個人是瘦骨嶙峋。


 
終於捱到戰爭完結,就在這時,她被一對教師夫婦看中,收作養女,要帶到香港。
 
「去吧,這麼好的機會。」他說。
 
她要他一起去,但他說人家收養的只是她。
 
這是他們第二次分別。
 
初時,她很掛念他,每一個星期總會最少寫兩封信,他也回得很快,他也承諾,很快事業有成後,就會來香港跟她見臉,和她團聚。
 
那時候,她唸書那裡一直有個男孩追她,但她認為自己心中早有所屬,一直沒有接受那男孩。
 
或許是他太忙,少了回信,又或是她太寂寞,在長期孤單之下,她終於接受那男孩熱烈的追求。
 


他的一心想給她的驚喜,就換來在門口等了整天,和看著別的男孩攬著她的腰回家。
 
她再沒有見過他。
 
有人說,他遇上意外死了。
 
怎樣死的,也不知道。
 
黃婆婆很快就跟男孩分手,然後一直等他回來,用她一生去等。
 
即使他們沒結婚,但她已認定他是她的丈夫。
 
我們看著婆婆流著淚水,一滴一滴的流過臉上皺紋,每一條皺紋好像都在訴說在時間的流逝、她一生等待的愛和無盡後悔,也滴著,頸裡掛著的翠玉上。
 
後悔的心,是酸的,是苦的,是說不出。


 
現實很殘酷,錯了一個決定,可能,即使用一輩子,也補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