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與我，間隔着一點點距離: 第十一章
一星期過去，再次回到有音樂課的那上課日。
期間我一直有意無意想從鍾英敏口中套出她選了哪首歌作音樂試歌曲，但她每次都巧妙地避而不答。
數次旁敲側擊不果後，我也懶得再問，唯有等上音樂課再分曉。
終於，我等到了。
音樂課在上午第二節時段，即是剛上完沉悶的中文課，便要跑到音樂室對着五條線上的鬼畫符。
更甚是早上時分還沒說過太多話（我跟她在早上也是比較少交談，或許是沒睡飽的關係），聲也來不及開，就要勉強打開喉嚨唱歌，還要給老固執指指點點，很是沒趣。
但今天的音樂課對我來說很有趣，一來，這課是女生的音樂考試，自己可以安坐位子裏等看戲；二來，一個纏繞我一星期的問題終於揭盅；三來，我不需要再想她的歌聲，而是能夠細聽她的歌聲。
「鍾英敏，究竟你唱咩歌？」鐘聲剛響起，我把握最後機會問她。
「你陣間咪知囉！仲問！」
「你話我知先啦！我估唔到呀……」
「估唔到呀？抵死！」她向我伸了伸舌頭，然後轉身跑走了。
我是該一早猜到的嗎？但我怎麼想也沒有絲毫頭緒。
「喂！死仔！同條女講兩句之後成碌木企喺度做乜？思春呀？」劉華前來拍了拍我的腦袋。
「你就思春，我諗緊野咋。」
「諗野留返食飯先諗啦，再唔行又俾個老屎忽鬧架啦！」
「行囉！」我在他後腦回敬了一下。
由於這次音樂考試限制甚少，亦可以組隊考試，所以女生們大都是兩人一組應考。
我班有不少人都有學習樂器，尤其是女生們不少都是鋼琴好手，亦有人會吹長笛，拉小提琴等。
平日沒有機會見識她們的技藝，如今能一睹她們的實力，實在令我大開眼界。
但更令我期待卻是她。
考試本來是順着學號進行的，根據她的學號，她本應在快要下課的時間才應考，但因為不少同學都是雙雙對對應考，課堂才來到一半便已經輪到她應考了。
看着她右手緊握着咪高風，左手一直擦着右手，站在眾同學面前不安地輕輕搖動着身軀，我的手心不知何故，竟冒出汗來。
此時的我在想，為何當初我不提議跟她組隊呢？或許有我在旁能給她無形的支持，為她除去不安感
但再仔細一想，我有勇氣開口嗎？
樂聲從喇叭悠悠傳遍整個音樂室，我豎起了耳朵用心傾聽着。
這前奏怎麼好像很耳熟的？難道是那首歌嗎？
但她不是說過……
終於，她開口了。
「還記得當天旅館的門牌
還留住笑着離開的神態
當天整個城市那樣輕快
沿路一起走半哩長街……」
「喂喂，首約定又幾好聽喎！」
「緊係啦！我不嬲唔會介紹錯。」
「我鍾意隻歌，不過好難唱得好聽……」
「係架！你唔係想挑戰呢首歌掛？」
「哼！唔得咩？」
「唔係，不過我驚你唱到爆咪喎。」
「你夠膽睇小我？有機會我一定挑戰呢首歌！」
「你自己喺K房自high好喇，唔好出嚟傳播魔音。」
「你好野！你睇住嚟！我一定會唱到俾你聽架！」
「好呀，我拭目以待。」
「還記得街燈照出一臉黃
還燃亮那份微溫的便當
剪影的你輪廓太好看
凝住眼淚才敢細看……」
直至她唱出了一整段歌詞，我方才想起我跟她在較早之前的一段對話。
原來她早就說過了要唱這首歌，還要唱給我聽，但當時的我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便不以為意了。
沒想到她居然會選這歌應考，畢竟她的聲線在女生之中屬較低沉，與王菲的聲線有着天淵之別，要唱出這首歌所蘊含那份柔弱但堅定的期盼，難度頗大。
但她還是很努力地唱，嘗試唱出歌中那份味道，嘗試唱出歌中較高音的部份，即使她的手很抖，咪高風很抖，聲線也很抖。
「忘掉天地 彷彿也想不起自己
仍未忘相約看漫天黃葉遠飛
就算會與你分離 淒絕的戲
要決心忘記 我便記不起……」
雖然她唱得很勉強，但在我耳中，她還是唱得很動聽，嗓子很溫柔，感情也很到位。
看着她投入的樣子，我被迷倒了，完完全全被迷到了。
微抖的嘴唇，輕閉的雙眼，還有搖擺着的馬尾，很漂亮，也很脫俗，配以光亮的白燈照落在她身上，就像是仙女下凡一樣。
「明日天地 只恐怕認不出自己
仍未忘跟你約定假如沒有死
就算你壯闊胸膛 不敵天氣
兩鬢斑白都可認得你……」
女神落力演唱，身為傾慕者的我內心一直暗暗為她吶喊歡呼，希望這段無聲仿有聲的訊號能夠無視距離的阻隔穏穏定傳送到她的心裏，使她能夠感受到我的支持，哪怕只是一點也好。
「就算你壯闊胸膛 不敵天氣
兩鬢斑白都可認得你」
她以溫柔的聲線模仿王菲不帶韻尾的唱法作結，似有還無的歌聲仍縈繞在音樂室四周，隨風飄進我的耳窩中。
同學們皆以掌聲作鼓勵，我按捺着心中那一份衝動，刻意不太用力地拍掌，免得旁人生疑，儘管坐在我身旁的劉華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然而，內心卻是強烈跳動着，把抑壓的掌聲都用力地補回來，抑壓的情感融於血液中，隨着雷動的心跳有節奏地傳遍全身，燒得我渾身燙滾。
「你面都紅晒喎，首歌唱俾你聽架？」劉華細聲耳語。
「痴線……都唔知你講乜……」我支吾以對。
他再一次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充滿嘲諷的笑容真的很噁心。
「下個到你女神喇喎，準備好紙巾未？」這次換我耳語。
「你……」
「到佢喇，專心啲啦！小心走火喎。」
「……」
聽過她的歌唱後，我也沒有心情再聽下去，就只坐在位中靜靜回味。
然後，我在想待會要跟她說些甚麼的，稱讚？還是鼓勵？
我還是該提一下我記起了我跟她那段對話吧？
但要聽到她唱那首歌才想起，還要自鳴得意地承認自己的遲鈍和沒記性，她定會挪揄我一番的，不行不行。
但若只是稱讚她唱得好，又好像有點兒兒戲，好像沒有仔細聽似的。
但若我拿她跟原唱比較，又好像有點評論的味道，不似是稱讚了。
到底要說些甚麼呢……
「喂！落堂喇，仲喺度思春？」劉華拍了拍我的後腦。
只見眾人逐一步離音樂室，原來轉眼已經下課了。
「知你趕住去廁所洗底褲喇，洗唔洗我幫埋你洗呀？」我反擊道。
「FF少陣啦你，行啦！」
「行囉……」
我倆打打鬧鬧，很快便走回了課室。
回到了座位，鄰坐的鍾英敏正在收拾書桌。
她一抬頭，我們四目不期然交接了。
觸電的感覺一瞬即逝，心跳卻突然加快了不少，臉頰也熱燙起來。
「呃……」明明腦袋一片空白，喉嚨卻不由自主哼出了聲。
「唔？」她微微側着頭，腦後的馬尾輕輕垂在左肩，一雙明眸閃閃發亮。
「頭先……唱得幾……幾好聽呀。」我支吾以對。
「多謝！」她露出微笑。
說罷，她便繼續收拾書桌，而我，仍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仲有事？」她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轉過頭來續問道。
「我……我仲記得架。」我還是吞吞吐吐的。
「唔？記得咩呀？」她先是一愣，然後像是知道了些甚麼似的，嘴角上揚，帶着調侃的語氣問道。
「約定囉……」我越說下去，聲量越是減低。
「哦，係咩？」她的語氣依舊調侃，臉上卻掛着一個燦爛的笑容。
「真架！」她的語氣居然讓我緊張起來。
「知喇，嘻嘻！」她依舊笑容燦爛。
彎月般的雙眼，甜美的笑容，飄揚的馬尾，此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