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廣東歌，閱讀小說》

      背負著被人唾棄的「第三者」之名和你相戀，如果說擅長等待是一種成就，那麼卑微又犯賤的我，肯定算得上成續蜚然。日復日、年復年的等待，等待著某天可取代她走到你身旁那個名正言順的位置。只是，在達到目標之前，我的人生已被某個意外推得太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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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以為沒有盡頭的等待是煎熬，後來才發現早已得知結果，卻仍然傻傻地等待才是最大的煎熬。然而，或許人生就是最大的等待，畢竟自出生的一刻起，我們已一直等待著迎接死亡。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情人節，同時亦是大年初三，在入夜後的尖沙咀街頭仍然可以看到一對對情侶外出慶祝⋯⋯」

      正所謂「眼不見為淨」，我終於忍不住關掉電視，卻被逼看著電視螢幕上那個倒影，那個已弄好頭髪、化好妝並換上白色連身長裙的自己。我看了看手機，來自你的短訊仍然停留在6小時前所收到的「今晚等我，我會找個理由離開」。

       距離情人節結束還有10分鐘，其實我並未對你寄予厚望，畢竟你在過去9年的這天從來沒有現身過。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會等到你拿出我家門匙，微笑著開門進來的一天。最終，我沒有等到你本人出現，只接到你傳來的一則冷冰冰短訊。





      「對不起，別等我了。」


       我不甘過、嫉妒過，亦幻想過你可以狠下心腸拋下她，卻伴隨著失望而開始習慣接受，情人節翌日才是屬於我們的情人節。我突然想起，嫉妒著晚上新聞片段內的情侶、然後漫長地等待著你的來電，最終在這天接近完結的時間點接到只寫有「對不起」的短訊，已在不知不覺間成為這10年情人節的固定行程。但是，犯賤的我仍然樂於陷入等待與失望的循環中。

       我苦笑著將印有動漫角色的保溫杯放回禮物盒中，再封存在抽屜內。由於杯上的動漫作品太受歡迎，因此這個限量版保溫杯在一推出市面後，不消兩日已全數換罄，在網上的售價更被炒高10倍。我知道你很喜歡其中一個主要角色，因此在推出當日，特地提早大半天到店舖等待開售，隨後還因為太疲倦而差點在工作期間入睡。原本打算在你生日那天送給你，但當天卻因為她而無法見面，在其後的約會中，我亦忘記了帶同此禮物到場。或許到親手送給你的那一天，這個保溫杯已變成不再流行的絕版貨，而該店舖亦已推出新一批產品，畢竟人類都是貪新忘舊。


       或許這就是當第三者的代價，在一起時能獲得的快樂，遠遠不及等待的煎熬，而曾經引以為傲的耐性亦隨著等待的時間而遞減。還記得年少時，總是難以理解為何人們總喜歡當第三者。因為是遲來的第三者，加上作為永遠的後備情人，所以無法光明正大地活在陽光下，在約會時只能偷偷摸摸，亦無法一同慶祝節日正日，只能一直傻傻地等待。只是一旦喜歡了，本來就沒有理智可言。

      凌晨2時01分，你再次傳來短訊：「對不起，明日的一整天都是你的。」無法一起渡過情人節也不要緊，反正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已經習慣於這樣思考的我，大概早已無可救藥。

      在一起的10年，我從少不更事的「20代」，變成再經不起風浪的「30代」，擁有過代表青春的稚氣，卻在反覆等待的歲月中多了幾條白髮。或許是沒有失去的本錢，所以就算知道早應該放手，卻遲遲放不了手。等下去或許仍然會有希望，放棄卻會一無所有。這是自私的我在這段時間內，所體會到的覺悟。


        翌日中午，看著你傳來的「我快到了，在老地方等你」，大概已足以令我忘記前一天的不忿。有時候，我很痛恨獲得少許甜頭，已足以歡喜若狂的自己。明明失望過、怨恨過，卻又像失憶似的滿臉幸福地轉身換上精心挑選的服裝，再畫上漂亮的妝容，然後微笑著出門赴約。

        我一直以為只要耐心等待，總有一天可以代替她佔據你身旁的位置。然而，意外往往被幻想及計劃更早到達。我一邊回覆你傳來的訊息，一邊在行人路上等待交通燈轉燈號。然而，一輛私家車突然失控衝上行人路，我還未來得及抬頭，已被撞倒在地上。在常見的電視劇情節中，人在面臨死亡時，腦海中總會閃過一生中曾經歷過的事。或許是我距離死亡太近，還來不及回想，就已經失去意識。






       直到我再次睜開雙眼，卻發現正身處一個被玻璃窗包圍的透明房間內。看出窗外可以看到一間間空置房間，我才發現房間竟然懸浮在半空，而一片片白雲則在房間的四周隨風飄盪。

     「所以我已經死了吧，意外結束了只有空等的人生。」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你好，我是『回轉之路』的職員，請問可以進來嗎？」一把陌生但溫柔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進來吧。」所以她口中的「回轉之路」就是天堂吧。啊，不對！作為第三者的我怎能到天堂呢？應該是地獄經過美化修飾後的別名吧，雖然這裡的環境與我想像的地獄截然不同。


       隨後，只見一名穿著整齊西裝的長髮女子走進房間，她拿著文件夾微笑著走向我，然後優雅地坐在我前方的座位。

     「李惠媛，30歲，生於1991年1月22日，死於2021年4月1日，資料沒錯吧？」

    「沒錯。」

    「在每一個人離開人世時，我們亦會根據其在生的經歷及行為，讓他們可以在輪迴前以幻影方式回到人間最後一次， 以把握最後機會向親友道別或是解開在生時的誤會等，這也是『回轉之路』的職責。當第三者介入別人的戀情、說謊、教唆他人說謊、違背道德、浪費光陰⋯⋯這些已足以褫奪你最後一次回到人間的機會。只是，考慮到你因為意外而慘死，加上並未犯下殺人放火等重大罪行，因此決定網開一面，仍然讓你重回人間最後一次。」

     「幻影方式？」

     「正確而言，你有兩種現身方式。第一個方式是懸浮，即是你會懸浮在半空中看到想見的人，對方卻看不到你。另一個方式是以幻影方式現身，令對方看得見你，卻無法觸碰你。若你選擇以幻影方式現身，在會面結束後，對方只會將過程當成夢境。」


       聽說，帶著執念加上意外身亡而離開，會成為厲鬼。因此，即使作為獨生女，我仍然決定放棄與父母見面的機會，而選擇再見你一面。當然，我也沒臉與父母見面，畢竟他們艱苦地將唯一的女兒養育成人，而我卻將光陰浪費在只能藏於地底的愛情。

     「要留意的是，對你而言，或許距離死亡當日只有數天，可是在人間已過了好一段日子。我們會將你送到一定能看到對方的地方，而會面時間則只有一小時，隨後會直接將你送到『重生之路』。」


       我還未來得及回應，已倒在床上並陷入昏迷。當我再次睜開雙眼，只發現穿上白色連身長裙的自己，正身處某一個陌生的墓地，而你則正從不遠處走向其中一個墓碑。在那個墓碑上，刻著我的資料。看著我在那張照片上的燦爛笑容，我已忘記自己有多久不曾因快樂而大笑過。我從你的眼神中看到半點悲傷，雖然也只有半點。比起因為失去我而感到傷感，或許你更感受到鬆一口氣的安心。

      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地點，是港島區某大酒店的宴廳。我當時身穿白色連身長裙，而你則穿著整齊的西裝套裝及深藍色西裝外套。當時，我們因為工作而相遇，並在3個月後開始了那一段不為人所接受的孽緣。

      直到這天，你穿著同一件西裝外套，拿著一束白色鮮花來到我的跟前。你微笑著將那束玫瑰放在我的墳上，說這是我喜歡的，卻不知道喜歡玫瑰的是她，而我喜歡的卻是像我一樣，一直在等待愛情的薰衣草。明明在情人節等不同節日已澄清過無數次，或許是你從未將我放在心上，才會一次又一次弄錯。

      「對不起」。你向我說過太多次對不起，卻始終不曾說過一次「我愛你」。在表白時，你說的是「當我女朋友吧」，隨後在示愛時亦只說過「喜歡你」。因為你將珍貴的愛都留給她，而我只配獲得普通的喜歡，雖然已足以令單純得白痴的我淪陷。


      從正式交往到我離開這個世界，我們依舊是不曾正式分手的情侶關係，持續維持別人的男友與第三者的身份。在這10年間，我無數次想過與你分手，卻一次又一次因放不下而原地踏步，甚至在這條「堀頭路」中不斷折返，繼續在這段關係中拖拖拉拉。沒想到，這天卻被那場意外推前一步，所以該回到正軌了。

      我們應到此為止了，與親愛的你也再也不見面了。我不會祝你幸福，因為我大概不曾感受到幸福。


END

內容靈感來源：《年年》蔡卓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