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路上選擇走到盡頭」4
  「歡迎。」
  跨進立方體的一瞬間,四周猛地亮起白熾的燈光,仿佛剛才看到的黑暗全是幻覺。
  杜曉月瞇着雙眼,努力地適應這個環境,然後聽見一道稚嫩的童聲。
  心裏一顫,她馬上望向循着聲音傳出的方位,拚命地尋找着說出這句話的人。
  「歡迎你,另一個我。」
  這裏是一片空盪盪的白色空間,甚麼也沒有,杜曉月亦看不見所謂發出聲音的人。
  「當來到這個世界時,證明你已經死了。」
  童聲繼續響起,說着讓杜曉月無比震驚的話語。
  不可能的,在說着甚麼鬼話!
  「你不相信嗎?你以為這些都是鬼話嗎?」




  杜曉月終於在純白的空間找到一樣異物,那正是聲音傳出的方向,一部電話正躺在地板上。
  「我知道,這的確很難相信。」
  「因為,」
  「全都是我亂編出來的,哈哈哈,有嚇到你嗎!」
  當杜曉月撿起那部電話時,裏頭正爆出一連串的笑聲,聽見那不加掩飾的嘲笑,她突然想把手中的電話狠狠地摔到地上。
  但被牢牢攥住的心臟,也終於緩緩放鬆開來。
  「後來者,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容許我告訴你的事情並不多。」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亦是真實的。」
  「要認清你自己是誰,相信自己的選擇,千萬別放棄信念。」
  「記住,你永遠有着第……別……」




  「……等你……」
  手中的電話徹底沉默下來,杜曉月不停按着屏幕,發現它本來就沒有開機,電源也早已耗盡,根本不可能傳出甚麼聲音來。
  杜曉月現時滿腦疑惑,完全不知道從哪裏開始疏理。
  但沒有靜下來思考的空間,剛剛平伏下來的過山車,又再始爬上新的軌道。
  「客人!客人你還好嗎?」
  只是一次眨眼的瞬間,那純白的空間已消失不見,四周憑空出一個又一個貨架,淡黃的燈光從假天花照射下來,杜曉月呆站在一個櫃檯面前,盯着空無一物的手心發呆。
  一個老人站在櫃檯後面,憂心忡忡地望着杜曉月。
  杜曉月的靈魂就像剛剛才重新返回軀殼,沒頭沒腦地問道:
  「啊?」
  「你進來之後,就一動不動的站在這裏,我還以為你發生了甚麼事呢。」




  老人撫着胸口,似是放下心頭大石,笑着說道:
  「幸好,幸好沒甚麼大問題。」
  杜曉月覺得這老人十分眼熟,仔細回想,發現他與遊戲結算時出現過的那個人物十分相似,都是在一間雜貨店內,一個老頭,不斷與小女孩說着話,但沒得到任何回應。
  這個老人角色,並沒有在遊戲過程中出現過,僅存在於有關那間木屋的回顧片段。
  不,甚至在結尾的片段裏,那間木屋也是不存在的,只有一間與現在所見相同的雜貨店。
  杜曉月有點慶幸遊戲中的木屋被改寫過去,沒有照樣呈現在這個世界裏。她之前一直擔心着那個關卡,黑袍人詭異又扭曲的身影至今仍拓在腦裏未曾消散,自己可絲亳不想再次見到那個場景。
  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亦是真實的。
  想起剛才在純白空間聽見的話語,杜曉月不禁捏住兩邊太陽穴,感覺腦袋快被攪成一團漿糊。
  木屋、雜貨店、白色立方體,遊戲、這個世界、原來的世界。到底甚麼才是真實?甚麼才是虛假?
  「客人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喝點東西休息一會?」
  老人指着旁邊靠着牆的小木櫈,示意杜曉月可以過去坐下歇息。
  身心都疲倦不堪的杜曉月,也不拒絕老人的好意,走到木櫈旁,放下行裝坐下,頓時一股酸爽遊走全身。
  啊──
  她情不自禁地叫喚出聲,但立即臉上一紅,很不好意思地盯着腳邊的地板。
  「呵呵,不要緊的,不要緊的。」




  老人慈祥地笑說着,眼睛瞇成一線,臉頰堆起數不清的縐紋,露出一張沒有牙齒的嘴巴。
  在身旁忙碌一頓,老人把一個冒着熱氣的杯子放到櫃檯上,招呼杜曉月過來:
  「過來看看,你需要這個嗎?」
  杜曉月早就嗅到一股濃郁的香氣,走到櫃檯旁,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一杯熱騰騰的朱古力,表面蓋住小山一樣高的忌廉,還插着根餅乾條。
  這是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的甜點,每逢冬天,必定會纏着父親,讓他炮製一杯熱朱古力給自己享受。
  偶爾父親心情特別好時,就會額外加點配料,例如放上一堆忌廉,插着些餅乾作裝飾。
  眼前的這杯熱朱古力,簡直就像從自己的回憶中取出來一樣,所有細節都絲亳不差。
  「真的可以嗎?」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笑着望向杜曉月,像鼓勵她隨便享用一樣。
  脫下手套,纖細的手指輕輕提着餅乾條的一端,攪動着杯子,讓表面的忌廉和朱古力混和一體。
  杜曉月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輕輕啜了一口。
  恰到好處的甜度,猶如回憶中的味道。
  看見杜曉月喝下那杯熱朱古力,老人笑得更加歡喜了。
  良久,把泡得軟熟的餅乾都吞到肚子裏,杜曉月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指尖的碎屑,然後才一臉靦腆地向老人道謝。
  「謝謝你,這朱古力泡得可真好,讓我想起父親沖製的味道。」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老人擺擺手,目光盡是柔和。
  「你這裏是一間雜貨店嗎?就只有老伯你自己一人?」
  杜曉月環顧四周,小小的店舖內就只有老人和自己,但貨架上放着很多不同的登山用品,像是防風外套,登山雪靴、冰爪、固定用釘子、繩索等高級用具,也有一些應急糧食、水袋、炊具、氧氣瓶等。
  大多東西,杜曉月在有關攀山的電影或紀錄片中看過不少,實物還是首次親眼看見。
  她拿起一旁的護目鏡把玩着,外面的風雪正逐漸加劇,儘管身上的衣物應該勉強足夠保暖,但那些都是最基本的款式,臉上也沒有任何保護,穿着的鞋子也不是專門為攀登雪山設計的,若是能升級身上的裝備,上山的路必定輕鬆不少吧。
  仿佛看穿了杜曉月的心思,老人笑說道:
  「你看中了甚麼東西嗎?」
  「有的,但我身上……沒有錢……」
  看見杜曉月面有窘色,老人似乎早有預料:
  「呵呵,它們不用錢的。」
  「金錢在這亳無價值,這些普通的物品也不值太多。」
  「這裏只接受以物易物,你身上,有甚麼東西可以跟我交換的嗎?」
  老人的目光很溫柔,溫柔地打量着杜曉月,溫柔地打量着一件嶄新的商品似的。
  杜曉月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她馬上把護目鏡擺回原位,謹慎地回答道:




  「我也沒有甚麼特別有價值的東西,如果說,用那兩枝行山杖跟你……」
  「有的。」
  老人打斷了杜曉月的話,那沒有牙齒的嘴一張一合,然後緩緩抬起手,伸出一根乾瘦的指頭,尖長的指甲底下全是黑色污垢。
  「它,可是一件很高價值的物品。」老人指着杜曉月說道。
  這一刻,杜曉月心有明悟,她聽懂了老人的話。
  自己身上的物品,都是一些原本世界就存在的衣物,惟獨只有它,是一件來歷不明的東西。
  那件粉紅色的外套。
  與遊戲中小女孩款式一模一樣的外套。
  「把它交給我,你可以在這裏任意挑選10件物品。」
  杜曉月拉緊衣領,突然想起了遊戲中木屋的場景。
  一個黑袍人,向小女孩提出交易,向她索要手中畫作和月亮。然後當看見代表心願的綠光後,露出貪婪又瘋狂的姿態,像要把小女孩的存在吞噬掉。
  「不……不用了,謝謝你的招待,打攪了!」
  杜曉月似奔似逃,抄起地上的背包和行山杖,連忙往跑出店外。
  但她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口。
  小小的雜貨店,變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不允許任何人離開。




  「呵呵,好不意思,有點東西搞錯了。」
  老人乾笑了幾聲,帶着歉意地說道:
  「你只能選9件物品了,」
  「畢竟,剛剛已經預支了一件嘛。」
  老人輕輕敲着櫃檯,上面放着一個空盪盪的杯子,杯身殘留着一道已經乾掉的朱古力漬。
  咧嘴而笑,老人沒有牙齒的嘴巴就像一個深淵,準備吞噬掉杜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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