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之前,殺死第六個貪官》: 一。汶.川
2008年5月12日
那些浩劫來臨前的7小時,我已經回到了醫院上班。現在這種季節嘛,天氣溫寒不定,老人家和小孩就是易病,現在天才剛剛亮,人龍便開始出現。我帶起聽筒,為那些小孩看症看了幾小時,總算可以抽出10分鐘休息。
「呼~」我喝了一口咖啡,靠在廚櫃旁重重呼一口氣。
「喂,雷醫生。早安啊。」
這一個身穿白袍的是人叫胡勇,平凡的樣子,平凡的醫術,但職位已經高我兩級。當然,所有人心中都明白這是他和那些高層食了幾次飯後得到的「回報」。
「早安啊,胡醫生。」
「今天挺早的嘛。」
「對,病人有點多,早點回來看看他們。」
「有心是好事,但你已經30多歲了,是時候.....想點辦法,升升職了。」他嘴角帶著笑容,這人有提升我的權力,言下之意自然要我買通他了。我常常被人說笨,在中國人人都知道要升官發財,都要和上面疏通疏通,但我就是不喜歡這套,所以到現在還只是個普通醫生。
我沒有回應他,又再呷了一口咖啡。
「小雷啊,有骨氣是好事,但你想想你媽,你爸,你還沒娶老婆呢,你看病人時,要他們意思意思一下,然後你和我食個飯....」
「不了。」我笑著拒絕他,「我還是喜歡腳踏實地,我先回去,還有病人。」
我不想再和他說話,便走回我自己看病的房間。
「醫生,你今天有看天嗎?」
我正在開藥方,這一個婆婆是農村的,沒幾個錢,所以我都開了最便宜的藥。
「看..看天?」我還是低著頭,還在鍵盤上打著字。
「整天都是鳥啊!」
我平時走路沒看天的習慣,所以沒留意。
「我的孫子說啊,他昨天回家時看到的都是青蛙呢!突然是河床...」
「河床?」我輸入完成,正印著領藥單。
「對啊,上星期就突然沒水。」
「可能只是乾旱吧,你出去領藥吧。」
婆婆和我道別後就走了。老實說,今天有幾個病人都說看到差不多的事,不過算了,現在中國連硬幣都可以爆炸,也沒甚麼是不可能的了。我看看時鐘,才10點半,天啊,到底甚麼時候才午飯啊....
又過了幾小時。
下午2時15分---浩劫前8分鐘。
我食完飯,正坐著房中看報紙。
都是些垃圾消息,就是些炒左,說甚麼超強地震,世界末日的,當然還不少得奧運的專題報道,沒甚麼好看的。我收起報紙,胡勇這人又來了。
「小雷。」
「怎麼啦。」
「沒甚麼,現在挺閒的,來找你聊聊。」
「上班時沒甚麼好聊的。」
「別這樣嘛,拒人於千里......」
就在他說著說著時,我感到一陣頭暈眼花。面前的胡勇都是,他突然掩著太陽穴,看來和我一樣。不消一秒,我就發現不是我頭暈眼花,而是面前的東西都在搖!!!天花,地板,人體模型,聽筒,電腦突然都在搖動!!!
「地震啊!!」
「快跑!!」
地動山搖,天崩地陷,窗景就像一個柏金訊病人在拍影片一樣,牆壁和地板開現出現裂縫!!我們身在3樓,應該可以來得及逃出外面!!我一馬當先打開門,跑出看症室,大地在咆哮,抖動,我幾摔帶滾走向外面-------
「救命啊!!」
我回頭一看,胡勇摔在一個半個人高的櫃子旁,因大樓正強烈震動,他根本就站不起來。
我二話不說,馬上回頭,伸手準備拉起他--------
「轟隆-----!!!!!!!!」
大地粉碎,天空碎裂,岩滾石落,我眼前一黑。
才不足30秒,醫院大樓整座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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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
我痛得醒過來,眼前伸身不見五指,聽到有隱約的人聲,叫聲,哭聲。
我又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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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
有人來。
「....快...出來...........」
我在這,救我啊!!!!!我心中正以生平最大的力量納喊,但身體卻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我要死了嗎?
眼前一道強光閃過,伴著「隆」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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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了過來,眼前就像解像度極低的影像。
我搖搖頭,視覺開始回復正常。
病床前站著一個穿白袍的人,一大群人正圍在他面前,間中有閃光燈閃過光芒,是記者?
「我們醫院有著全國最先進的....」那一個醫生正沒滔滔不絕地介紹,介紹....我?我有甚麼好介紹的。
「他醒了!!」後面其中一個記者誇張地驚叫。
所有人都望向我,那醫生也轉身看著我,看來他也大吃一驚。
別說是他,我也大吃大驚。我的身體包得如木尹乃一樣。不是地震嗎?我記得醫院塌了,然後我就被埋....看來我傷得不輕。
「大家請退後,病人醒了,我要幫他好好檢查....」
那醫生拉起了布幕,取出聽筒以熟悉的方式為我檢查。
「名字?」
身為同行,我自然知道他想做甚麼,就是要看看我的腦部有沒有問題,記憶啊,反應啊那些。
「雷..」我才一開口,便感到喉痛欲裂,老天,我多久沒喝水啊!
我看看床邊的杯子,那醫生倒了杯水,喂了我喝。
「雷子敬。」
「知道發生甚麼事嗎?」
「地震了,我和胡勇被埋掉,那大樓塌了.....」
他示意我閉嘴,寫了點東西。
「家中有甚麼人?」
「爸媽,沒了。」
「唉。」醫生嘆了一口氣,又寫了點東西。
我心中大感不妙,連大廈都塌了,那麼:「我爸我媽呢!」
「死了。」他冷冷地拋下一句。
我感到眼前又是一震,耳邊嗡一聲。
死了。
「□□□□□□□□」
「□□□□□□」
「□□□□」
我再沒有聽到,也沒興趣去聽任何消息。
我感到,我的天地在這一刻才是真正的崩塌。
我想我說到這,大家都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就是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地震令汶川幾乎夷為平地,沒有一磚一瓦是完整,我猜想,大概沒有任何家庭是完整。
胡勇死了,我爸死了,我媽死了。
我的下半身癱瘓了。
生無可戀。
我被掘出時已經很嚴重,送到醫院時本來死了,但在心跳暫停10多分鐘後,我竟然重新醒來。於是各傳媒自然不會放過我,爭相報導我。
「奇蹟哥無懼地震 死後復活」
「活著的奇蹟:地震哥」
噁心的中國傳媒.........
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工作,大部分朋友都失去了,巨大的打擊令我一直都癡癡呆呆的,最後我被人推了去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並不很遠,就在另一座大樓中。我被人搬上輪椅,推過地下的花園,到達另一座大樓。
「你先在這等等。」推我的護士說了一聲,便自行離去。我在心理醫生的門外,看看門牌,叫曲日琳,甚麼怪名字!
長長的走廊上只有我一人,這大樓靜悄悄的,就只有白色和白色,看得令我心中發毛。
到底我做錯了甚麼?為何我要活下來?為何我死了過去,也要活過來?讓我死去,一了百了不是更好嗎!
「雷子敬。」
一個醫生...不,一個美女醫生由看症室中走了出來。
我心情正激動,用力瞪了她一眼,但發現她是一個有著一俏臉,迷人的瞳孔和飄逸的劉海和馬尾後,我的心情馬
上平緩了下來。這一位曲日琳醫生,是個當心理醫生的人。
「我是。」
「到你了。」她走過來,推我進病房。
病房內沒甚麼特別,連電腦都沒有,看來她是因地震而引起的醫生慌臨時來的。
「不用緊急,我們聊聊天就可以了。」
聊天?我和她有甚麼可以聊的。
「你不喜歡說話嗎?」
我回答:「不..不是。」
「說話不就好了,你的腿...」
「廢了。」
「別灰心,你還有手,可以思考...」
「我還有手,還可以思考,但我的所有家人都死了。」
「..........」
即使是心理醫生,我突然說出「全家滅門」的事,一時間也難以安慰我吧。
「雷子敬,我明白你的心情..」
「不,你不明白。」
「不,我明白,我也是。」
「甚麼!?」我猛然抬頭。
這時我才看到曲日琳的眼中,除了那一種迷人的氣質外,還有一點淚光,但我更看到了那為了幫其他人,放下自
身悲痛的情操。
「對,所以我很明白你的,你知道嗎,現在這個環境,我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活下去有意義嗎?
我搖頭道:「我生無可戀了。」
「為甚麼不去找點意義?」
「我這個樣子。」我拍拍自己的腳,「還有甚麼意義?」
「有沒有打算安裝義肢?瑞士有一家國際著名的醫療科技公司....」
「別和我開玩笑了,我那有這個錢...」
突然,我腦中靈光一閃,如雷貫耳。
醫院大廈---地震中倒塌那座---才建好了3年多,怎麼會才30秒就倒的,那些甚麼N級抗震,國家水平呢??
我好像找到我人生的新目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