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2 - 白之翼: 第十七章 － 等待
第十七章 － 等待
比爾也跟著走了過來，他看一看由里，然後再望著那數字說：「馬上回去三十區的總部！」
「比爾先生，她怎樣？」我抱著由里焦急地問。
「她太亂來了！竟然燃燒了四億個腦細胞…… 那好比在大腦內挖走一茶匙的腦漿。」
我回望由里，她雖然已經暈倒，但雙手還是如發噩夢一樣在微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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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第三十區總部之內，急救室的門外，比爾遞上一部手提電話給我，是奇先生。
「一一，將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他以嚴肅的語氣說。
我沉默了兩秒，心想到底該不該說出事實，但現在的情況這麼壞，我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唯有老老實實將事情說了一遍。
「唉……」奇先生在聽完之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一，你也辛苦了，明天你就先回來三十一區吧。」
「不！請讓我留下來陪著由里！我們會一起回去！」
又一聲嘆氣，「那好吧，希望她捱得過去。」奇先生的話音裡夾雜著難以形容的情緒。
醫生從急救室裡出來，對我和比爾解釋情況，由里的腦部嚴重受損，情況跟撞車時的腦震盪差不多。受損的細胞屬於控制身體活動的部分，要等待她醒過來才能知道到底影響有多大。醫生還建議絕對不能移動她或者再次令她受到任何震盪，因此在她再次醒來為止一直都需要留在這裡。而最大的問題是…… 她很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
我和比爾進入病房之內，由里躺在病床上，頭頂被包紮得像個保齡球，臉色蒼白無比。
「比爾，今晚我想留在這裡陪她。」
比爾點一點頭，就離開了房間。我望著由里，有說不出的傷感，看著她就好像看著自殺後在醫院裡的麗麗一樣。我捉緊她冰冷的手，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由里！我平時看電視劇，當主角對昏迷的病人說話，對方就會突然醒來，我希望這是真的！你現在就起來好嗎？」
電視劇當然是假的，這種巧合只會發生在好運的人身上，我不知道由里的運氣如何，但肯定沒我的份兒。由里完全沒有反應。我經歷了痛苦的一天本來已經很累，所以就這樣子靜靜地扒在床上睡著。
第二天一早，我聽到由里的聲音說：「起來，一一，起來～」當我打開雙眼時，發現竟然是小畢和詩詩（在三十一區「將野豬帶回森林」的實習生之一，花名為妙麗）。我回望由里，她還如昨晚一樣，安靜地躺在床上，頓時感到十分失望。
「原來是你們…… 另外三人呢？」我問。
妙麗說：「三十一區裡剛畢業而又有份參與這次行動的成員就只有我和小畢兩個而已，由里小姐她怎樣？」
「還不知道，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她會醒來。」我再次握著由里的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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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探望完就離開了，我望著由里，第一次專心地欣賞她的輪廓，不再吵鬧的由里樣子還滿可愛，她的眼睛很大，鼻子高高，眼睫毛很長，像個可愛的日本高校少女，但性格偏偏就跟地盤裡的粗魯大漢一樣。這刻，我似乎違反了正常雄性的標準，竟寧願眼前的她像個地盤大漢地醒來，也不希望像個公主溫柔地睡著。這段日子裡只有她與我作伴，我們朝夕相對，互相扶持（雖然她罵我的時間比扶持我更多）。我們之間已經滋生出一種不可分割的關係。這種關係在其他成員間是都不會出現的，就因為我倆還有感情，還有愛。
我再次輕輕地在她耳邊講話「小由里，你到底要睡到什麼時候啊？你的小粉絲都為你而擔心啦……… 快起來啊，我們一起回去啦。」
然後，我再不停地跟她說話了好久。幾個小時之後，我終於忍耐不住了。
「 喂！由里愛！………… 明明是你迫我來的！現在你要我怎麼辦？…… 明明是你警告過我不可以過度使用防衛罩的！明明試驗時你連一張椅子都不願擋的！偏偏就為了我拼死擋住溶岩！你知不知道那殺死了自己四億個腦細胞呀？你要我內疚一世嗎？你這樣也算是天才由里嗎？」
「…………」
「對…… 就是因為我亂跑到那塊沒有退路的岩石上面，就是因為我總是個倒霉鬼！是我害的…… 所以你起來呀！大罵我是笨蛋一呀！快有二十四小時沒聽過這句話了！我已經染上笨蛋一毒癮了！你叫呀！笨蛋由里！」
由里看起來還是像睡得很甜。
「可惡！」我一拳打在牆上，憤怒和眼淚埋葬了我的理智，我輕輕地抱著由里，心想小米和麗麗也都因為我而離去，現在竟然輪到由里！我希望上天原諒我身為一個無神論者卻在這刻不斷祈求別要讓她死去！可是我心底裡莫名其妙地感到，她永遠都不會再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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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里一直昏迷，我向奇先生伸請廷遲回去，他一口就答應了我。我每天都在由里房間裡讀書給她聽，還特意選了些連自己讀完都幾乎不明白的科學書籍，然後在讀到最關鍵的核心理論時又偏偏跳過，我猜如果由里能聽見的話一定會氣醒，可惜她每日都是同一個模樣，只是安靜地睡著。
一日復一日，冬天來了，整整半年的時間，由里還是沒有醒過來，唯一的改變是她愈來愈瘦。每天我的日程安排幾乎都一樣，日間繼續接受一名叫阿里的當地白翼成員訓練，晚上回到由里房間讀書。儘管阿里有禮又有耐性地教導我，但相比之下，我才知道由里自訂的課程和講解比起其他的導師都有趣和易明得多。
在十二月的第一天，這已經是我跟奇先生再三約定的最後限期了，我必須回到三十一區，那天早上，我在由里的病房裡，對她說了最後一番話：「由里…… 我必須離開了…… 我…… 可惡！…… 我不能再留在這裡繼續照顧你了，你自己一個將會十分孤獨，因為沒有人再讀書給你聽，也再沒有人會叫你天才由里了…… 謝謝你教了我許多東西…… 還有…… 」我再說不下去。
我沒期望過由里會在這刻突然醒來或者流出眼淚，因為這只是在三流故事的情節下才會出現，我慢慢回頭步向大門，在我打開門的一刻，我忍不住心中的情緒，突然衝回床邊，眼睛充滿淚水，向由里大叫出自意外發生之後一直也沒勇氣說出來的一句話：「由里…… 謝…… 謝謝你救了我…… 謝謝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來保護著我…… 如果……如果你要醒來的話！請你現在就醒過來！我真的要走了！我求求你醒來呀！！」
她沒有掙開眼睛，也沒有流淚，我再次沉默了好一段時間，直至眼中的淚乾透為止。
最後，我輕輕摸著由里的臉說：「我明白了，我太吵了是不是？對不起……」然後第一次輕輕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我不寄望她會像睡公主一樣醒來，只是不斷後悔為什麼到這一刻我才肯對自己承認，我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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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離開總部後不到幾個小時之後，由里就過身了。她竟然堅持到我在她身邊的最後一刻為止…… 竟然還盡最大的努力去陪伴著我。
我在回程的飛碟內收到這個消息，內心痛至極點，腦中回憶起跟由里做過的每一件事，她跟我在星空下傾訴、睡在我懷抱裡哭、還有她每次說我笨蛋和打我的時候，然而，我永遠也再不能從她尖酸刻薄的口中說聽到那句「笨蛋一」了。想到我和她最後的那一吻，她的嘴唇雖然很冰冷，但跟她一起的回憶將變成了我的血，化成了我的力量，在我身體裡燃燒。我獨個兒坐在飛碟內握緊拳頭強忍淚水，告訴自己從此不會再哭。透過飛碟的小窗可以望到一片美麗的雲海，想起了由里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你看那些星星密密麻麻的是不是？但你知道它們其實相隔著很遠很遠。我們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個體，但只要你堅信自己做的是對的事情，只要你明白自己和大家的努力其實都連成一線，從宏觀的角度看看吧，你就像處身於這美麗的星河圖裡一樣，並不孤單。」
對，我並不孤單，我遙望著遠方的藍天說：「可能要花上很多年的時間，但我知道你會在天堂裡等我的…… 對嗎？由里！」希望她在某個地方會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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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回到市區商業大廈中那白色的千呎單位裡與奇先生見面，奇先生擁抱了我。「你收到消息了吧……」
「嗯……」
「真是可惜…… 都半年了，你也不好過…… 但還是要恭喜你，第三十一區的學員竟然在三十區那邊完成畢業考試！還拿了個第二！」
「謝謝你，又不是第一，沒什麼了不起。」我沒精打采地說。
「這是你的銀之翼和斗篷。」，他在背後拿出兩件東西交了給我。
「奇先生，我想用由里的那支銀之翼，它曾經救過我的一命，我將它帶回來了。」
「嗯，好的，那你先回到總部待命吧，那邊的工程剛剛完成了，之後你就要獨自工作，相信你也知道了吧？詳細資料之後會再通知你。」
「知道。」
我轉身離開，孤獨地回到總部，總部已經乾乾淨淨如我剛到來時一樣，只剩下小量工人還在工作，我在入口處遇到了嘉露（嘉林的孖生姐姐）。
「好久不見啊！一一！你們的事我都聽說過了，你還好嗎？」她說。
「嗯，不是很好…… 工程完成了嗎？」我冷淡地說。
嘉露嘆一口氣，然後說：「近乎完成了，現在只是跟總部電腦進行調較和測試，本來應該早兩三個月就可以完成，沒人會想過這裡的岩石會如此堅硬，增設通風口的工程簡直變成災難……」
她還想說下去，但我已經沒有閒聊的心情，隨便說了兩句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之後的一個星期，我只是呆在總部裡，什麼也沒安排過給我做。但這樣反而很好，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安靜一下，我將由里所有的物品都看過一次，然後全部火化掉。
然後在第八天的深夜裡，我的耳中再度傳來總部電腦的女聲語音：「 站－車－的－路－公－號－十－二－外－部－總 －去 －快」
那女聲以每分鐘讀一個字的方法倒轉讀出了「快去總部外二十號公路的車站」。我一度懷疑到底是不是那個神秘人所做的事，這可是第一次指示了明確地點。我不敢輕視這個人，於是帶齊裝備，第一次穿上真正屬於自己的白之翼斗篷離開房間。
在我打開升降機大堂的們後，驚訝地發現了嘉露，她似乎一直守候在這裡，我還差點就以為那個神秘人就是她，但她第一句就對我說：「一一？你想到哪裡去？」
「我想出去逛逛……」
「現在？穿成這樣？」她露出懷疑的眼神。
「對，就是穿成這樣。我出去了，再見！」我沒空在這裡跟她閒聊。
但她竟然擋著我的去路說：「很對不起，一一，恐怕你不可以外出。」
「為什麼？」
「這是總電腦發出的命令！」
「關總電腦什麼事？我現在就要出去！」
「總電腦剛剛發出禁門令，不可以讓任何人外出，尤其是你！」
「為什麼！？走開！不要擋著我！」我生氣地大叫。
她像機械人一樣重複說：「聽著，我的命令只有一個，就是不可以讓任何人外出，不管用什麼方法也好！」然後她突然用力將我一推，我應聲撞到門上。那道門向後打開，我發現門後正有五名被控制著的工人和嘉林一起，慢慢地向我走來。
我退回入口處的門邊，她們兩姐妹底聲地談了兩句話，五名大漢一字排開，將我的去路完全阻擋。
「嘉林！想不到那麼久之後，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相見。」
她全身打量著我，然後說：「我早就對你說過，是你自己選的，你還是不要外出了，回去睡覺吧。」
「要是我不聽話呢？」我望著地板說。
嘉露插咀說：「那可就麻煩了，我們唯有盡量以最低限度的武力將你留在這裡吧。」
我嘆一口氣，然後說：「真想不到白翼裡面到處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現在竟然更變成了一所監獄。對了，你們知不知道我在三十區那邊每天到底有多用功？我盡量將傷心化成動力去訓練自己，只是希望在由里醒來之後對我說「笨蛋一」時可以反駁過去，畢業考試時本來每科都是最高分的，但最後只拿了個第二，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兩姐妹無言以對。
我終於再次抬起了頭，以殺氣騰騰的雙眼回望她們說：「是因為我在自衛術考試裡不小心將考官打至重傷而被降了一級，所以你們最好使出全力……」
我將一切一切的事情都化成憤怒，然後再將其昇華至另一個層次，這刻的我第一次完全失去理智，我再不管什麼規則，總之今天晚上，擋我者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