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賓館: 第十三回 教務室內
何楚湘又獨自守了一陣,堪堪到太陽更大,竟引發了胃痛的頑疾時,實在忍將不住,上前去道:“你們好好聽著,都莫要亂吵,到講完了,自己回教室裏去放回了凳子再放學。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你們有事叫人到辦公室裏去找我。”手捂著肚子無精打采慢慢騰騰地往回走,走一晌歇一晌。
及到了辦公大樓,上了二樓,路過校長辦公室時,見羅副校長、馮主任兩人在裏面。羅副校長見了她招招手道:“老何,你進來一下。”何楚湘便知有事,走了進去。
只見先羅副校長、馮主任正對坐在沙發上商量事情呢,中間玻璃茶几上放著兩杯清茶、一個煙灰缸,茶杯下墊著軟墊。廳堂一邊牆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畫,一邊掛著幾幅書法。書法上一幅寫了漢隸的繁體字,是“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幅是宋楷,寫的是“寧靜致遠”,另一幅則是蒼勁的狂草“天道酬勤”。
羅副校長道:“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去拿了個紙杯子,也給她泡了杯茶。何楚湘問:“什麼事?”羅副校長道:“先坐。這次市英語協會的新型工作者座談會,馬上就要召開了,我們校裏派個代表的人選問題,我問了好些個人,偏巧都沒的空去的,課程安排的不巧,都挪不開身。我想了下,還是你去好了。”何楚湘無奈道:“什麼時候開會?”羅副校長道:“下個禮拜。”何楚湘皺眉道:“市里頭也真是,一天到晚三天兩頭開會,哪有這麼多會議要開啰!這人人都有課的,上回他們就講了,都沒哪個人願意去的。”羅副校長擺擺手道:“莫管他,就這樣吧。也就是做個樣子走走過場,又不是認真要發個言什麼的,也就是聽人家講講,學習學習。再講了,不是還有倪副會長嘛,他最與人好相處,從不為難人的。你讓哪個誰跟你調調課程,安排一下子就完了。”何楚湘只得應了。
旁邊馮主任見完事了,忙又拉著羅副校長道:“老羅,你先忙完我們的事,再管其他的啰,先好好想想我們這個事到底該怎麼辦?到底還要不要繼續找這個姓費的?差我們的錢不給我們不算,還講我們欠他的!他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過河拆橋呐,我估計我們的錢是真的要不回來了。”羅副校長道:“你們再拿了條子去找他,就堵在他局裏門口跟他耗,什麼時候他給了錢,你們再回來。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就不信鬥不過他!何況我們還占著理。官高一級壓死人,教育局的難道就都不講理了不成?我非治下他,叫他服個軟給我們看!”
此時房內除了坐著的三人和正中站著的廖校長外,還另有幾人,一個小女孩和兩位家長。小女孩還小,十一二歲般大,站在角落裏,兩位家長則正為了各自小孩入學的事在央求校長。一人正在給他上煙,道:“幫幫忙,廖校長。”廖校長吐了口煙,在室內踱步,轉來轉去,道:“我早講過了,我們這裏早已滿了,安排不下,別個進來都是要交錢的。十分一千塊,你仔差了三十分,就交三千塊錢來,明天就可以喊你仔來上學了。”那人跟著廖校長轉,道:“哎莫啰,哪交這多!你老個就多收這一個啰,我仔也就差了這二三十分,你老個看我也不是什麼有錢的,就少交點啰。”廖校長道:“別個都是這樣,你這少交點,那別個怎辦?”指另一人:“你問問他,他都來了快半個小時了。這都是教育局的事,你該找他們去。”那人急道:“找他們又有什麼用,他們講還是要你們同意。”
正在此時,只見教體育的盛秀蓮進來了,見廖校長有事,便不作聲,先站在了一旁。廖校長見了,便問:“叫了你半天,怎這時候才來!嗯,先前是怎麼回事?”盛秀蓮道:“就班裏的一個學生手摔破了,叫了醫務室的人,又不敢包紮,我就給送到醫院裏去了。我一直陪著,這才剛回。”廖校長問:“有事麼?”盛秀蓮道:“沒事了。”廖校長道:“講過多少回了,你們不是吃飽了沒事,自己找事麼!上回就有一個受了傷,虧了校裏好心好意給他消了下毒,也就擦了點碘酒,結果那家長就跑到校裏來大吵大鬧的,講皮膚上會留下色素沉積,就要賠錢!如今誰還敢看?萬一要真出了事,學校裏吃不了兜著走!依我講就莫要讓他們出去算了,一上起課來,就關在教室裏頭,莫要做運動,寧可讓他們坐死,也莫讓他們跑死!”盛秀蓮小聲咕噥了道:“那也不成,要不哪還像個體育課!”廖校長就火了,拍拍手:“那出了事你負這個責,賠這個錢?”盛秀蓮也氣了道:“我教個體育又不是個超人,平常學校裏頭有人為我們講過半句話麼?沒一個放在眼裏!評獎評不上不算,還累個半死。又是足球、籃球、乒乓球、羽毛球、排球這些樣樣都要會啰,又是要現學現教太極拳、跆拳道、民族舞、瑜伽這些啰,還要幫校裏編排課間操。課多的時候,一個禮拜上二十多節不算,還得帶課間操、冬季長跑和課外活動這些,早就累死了。又一個月才發了那麼幾個工資錢,剛抵了個溫飽,我能賠得起這個?就那樣個家長最沒良心了,不講幫了管管自個小孩,體諒一下我們辛苦,還跑來鬧事,不顧了別人死活。自個屋裏小孩是寶,別人就都當個草,還像話嗎!”廖校長一揮手:“算了算了,我這裏還有事,你那沒事就好了,先回去吧。”讓她去了。
一會吳敏華也跑來了,卻是來找廖校長理論。他因前日身體不適,向校裏請假,事後卻被告知,若無法開具三甲醫院的證明,將被按曠工處理,扣除當月全月津貼兩百多塊錢。原來廖校長曾與他有些過節,此時不過借機整治他,聽他道:“我前天還在上課路上時,肚子就疼的慌,熬煉不住。下午又還有四節的課,第二天又還有八節,我是實在吃不消了,才給教務部打的電話,老馮也同意了的,不然誰想耽誤課時啊。我也就是把第二日的課暫時停掉了,等以後找了時間再補上。難道誰還能沒個頭疼腦熱,不請個假的時候不成?”
校長道:“你病歷呢?”吳敏華道:“我也就是肚子疼,有了些腹瀉的症狀。當晚一回到家,吃了些止瀉藥後,症狀就緩解了,所以也就沒去醫院,哪來的病歷。”廖校長冷笑道:“連醫院的診斷證明和病歷都沒有,不按曠工處理,按什麼處理?”吳敏華氣道:“我請假的時候,就給老馮打過電話,他也當場同意了的,他當時也沒說讓我開具病歷啊,只說讓我事後補上請假條就行了。”那邊馮主任有點尷尬,低了頭只顧喝茶。廖校長揮揮手:“那我不管,沒病歷就按礦工辦,這是規定。”那吳敏華頓時僵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氣的臉都紅了。
這裏兩個家長也是暗笑不已,接著又求了半天,廖校長只不鬆口,反正要錢。又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不用再講的了,我還有事,下回再講。”要走出去,被那兩個家長攔住,仍苦苦相求。廖校長受不得煩,又討價還價半天,才應了他們。那分數差多些的是兩千塊,差少些的是一千五,打發了他們走人。兩個家長千恩萬謝的,又一個眉宇間露出煩惱的神色來,領了小孩出去。
何楚湘早已出來,心裏也在嘀咕怎麼開學都十天了,這家長才帶了小孩來入學的?又不管他事,自顧自想著自己如何調課的事來,慢慢踱步到了英語教務室外,才在門外就聽見裏面笑語喧嘩,熱鬧非凡的。及推了門進去,見教低年級的李紅仙笑了起來:“喲,正講了你,你就來了,真個是個曹操!我講老何,就你這把年紀,打排球怕是奈我們不何!”何楚湘一把捋起袖子,笑道:“就你們這些人這簍水平,怕都奈我不何!”眾人都笑起來,道:“看到底誰才是簍舀水!”另一年輕女的周欣悅笑道:“也不得這麼講,好歹她們那邊還有個主攻手張君偉,沾了他的光。不過有了老何這個我們的好內應拖後腿,他們那邊就本來贏的,也非得要輸了去不可!”何楚湘笑道:“我也不和你們鬥嘴,只手底下見真章。牛皮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只到時候你們輸了回去找不著北,莫哭起了鼻子,才曉得我沒少提醒你們呢!”眾人都笑:“那好,到時候走著瞧!”
李紅仙這時歎道:“哎,我們學校裏也真是,待遇太差了。莫講還是什麼重點學校,就是城南的二中,他們年終獎也比我們高的多,逢年過節紅包也厚,我們這幾兩米算個什麼!”何楚湘點頭:“是個這理,這次加級你加了多少?”李紅仙道:“都一樣的,我原來工資五百二十多,這次加了二十九塊錢,有五百五了。他們加的多的加了四十多。”何楚湘道:“是的,他們工資高的八九百塊了,加獎金有一千多了。”李紅仙歎道:“那我工齡太低了,還不曉要熬到哪一年去。”
周欣悅道:“你這還算好的了,我才五百呢,又扣除些雜七雜八的費用,實發才三百七,真個沒法活了!”掰著指頭數起來:“什麼黨費、會費、衛生費、空調費、開水費、醫療保險、養老保險、失業保險、工傷保險、生育保險、房積金、個人所得稅等等這些一籮筐勞什子的一扣,也就剩了個四百多,四百一都還不到。我又還沒買房,住的是職工寢室,每個月就又多扣了我三十塊的房費,不然我也到四百了。哎,也就一年除了寒暑假那九十天外,只上九個月的班,一個星期又雙休,另外還有五一,十一這些長假,一年總共算起來,才上了一百八十多天的班,倒也有一百八十多天的休頭,不然誰來上這個班!”李紅仙點頭:“是,還好每個月還有個績效獎,年終又有個年終,除第十二個月外又多發了一個月工資,不然真沒上守!”
何楚湘問李紅仙:“對了,那天究竟是怎個回事,那學生家長怎麼吵到學校裏來了?最近學校事挺多,又是防非典又是加強黨性學習的,我們忙都忙不過來,哪還有功夫處理那些事。”李紅仙道:“可不就是!那家長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就為了不肯交那點補課費,我只訓了他仔兩句,他就找上門來了。要講課外辦補習班,那都是學校規定了的,動員自己班上的學生參加,那也是他們自願參加的。我還好,不像他們有些人,還自個在外頭又單獨辦了個班,另開小灶的。再講了,那每個學期八十元的補課費,大部分都是要交到學校裏去的,我們不過拿點小頭。我要真指望靠這麼點錢過日子,還不早餓死了?連牙縫都塞不了!簡直是個笑話,莫笑掉了人大牙去!我老公也是在正正當當國企上班,不講是個小官小幹的,養我們一家子還是綽綽有餘,不然我喝風呢!還說如果有學生不參加,就會逼迫學生就範,都是放屁!我們也犯的著?這種家長簡直是吃屎吃多了!他要是敢當著我的面這麼講,我就非得告他誹謗!學生因為家境困難,交不上補課費屢屢被點名,那也不是我逼的,是學校裏交代了要催的,這些老何你是最清楚不過了。有本事找學校裏去,沖我發什麼牢騷!本來嘛,當個老師這麼苦,要權沒權要錢沒錢的,還得裝清高。真拿人不當人,不食人間煙火了是吧?莫非以為我是神仙?我要真是神仙,我就一棍子掃平共產黨,自己稱王了。教育局只知道出成績,逼的學校裏加班加點,學校再變本加厲,一層層交待下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學生厭學,成績下滑,當然要補課,不然被其他培訓機構培訓學校給招了去,不也還是他們家長自己掏的錢?還不一樣的?我這還算好的,總比有些人拜要不好好教個學生,逼的學生補課強哪去了!再講了,我們這算什麼,現在一些幼儿園裏連屋裏小孩不上親子班,別個還不讓入園呢!一年到頭四個節日,少說也得兩個要打紅包,一個老師最少都打一百!我們這算個什麼,不如上幼儿園蹲了去抱個小孩強!又戳著我們收紅包,是潛規則了,我們這也算什麼潛規則?人家選美比賽,動不動就陪睡,夜夜陪,天天陪,一個陪審團都要陪遍了,那才叫潛規則呢!”
見聶衛請她吃一個四會沙甜桔,擺擺手道:“不吃了,牙都酸了,越吃越津酸。”聶衛又拿給別人。李紅仙對他道:“你們班學生還好,還送了這多狗肉給你。”聶衛笑道:“是啊,好幾斤很的,我回去了就狗肉燉蘿蔔。”李紅仙道:“冬吃蘿蔔夏吃薑,狗肉燉蘿蔔要冬天吃了才好,這個天不合適。”聶衛道:“管他呢,又沒怎關係的,吃吃總是好的。”周欣悅一旁笑道:“狗肉吃了發病的,要吃牛肉羊肉那就沒事。”聶衛道:“我又沒的怎病,發個什麼?我才不信這一套。”李紅仙笑道:“他身體好得很,我上回子看到他老婆了,阿門他老婆人是有這胖,要不怎奈得他何啰。”聶衛就紅了臉,道:“那是,哪像你們這些堂客,總總在這賣狗皮膏藥,吹牛皮打狗屁的東西!”周欣悅對李紅仙笑道:“他老婆奈不何,你奈得何噻。”李紅仙更笑起來。
周欣悅又道:“你們聽到講沒,校裏這次給我們訂西服,一套六百八,其中三百都被廖校長給吃了回扣去了,這個真的假的?”李紅仙撇撇嘴道:“他呀,就他那麼個人,就假的人家也非要說成是真的去不可。再講了,這算什麼,什麼錢他不撈?報銷瓷磚費、水電項目費、網絡教室費、作業本費,都還少了?就是那個運動場土石方回填平整工程承包,他還拿了四萬五呢,這個我是聽焦副校長講的,絕沒的錯。又那個搞塑膠草坪和採購學生服裝,他拿了三萬五,給學生買保險、蓋宿舍樓、教學樓這些,他又拿了四萬塊,就連學校裏修個公共廁所,他也伸起支手去,硬拿了一萬塊錢走。這買西服算個什麼,還不隨他拿!”
何楚湘點頭:“嗯,那西服面料、做工都蠻差的,我看了,不值六百八,跟服裝店裏頭兩三百塊錢套的沒的怎個區別。”聶衛笑道:“反正是學校裏出的錢,給我們發的個福利,又不要我們自己掏腰包,管那麼多幹什麼。”李紅仙氣道:“學校裏的錢不是錢?全給他自個拿回家去了!這還要學生捐麼子款幹什麼?有這個,不如拿了去資助貧困生不更好著!”周欣悅道:“這也怪不得,現在實行陽光工資,政務公開,課時費等一些補貼全取消了,他一年收入才三萬六,不搞點小動作,想發財過好日子,怕是過不得。”李紅仙歎道:“哎,工程發包他一個人說了算,職務調動又沒哪個人跟他爭的,現在連採購這一塊,他也是項項不得落下。嗐,我們呐,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呐。”
周欣悅笑道:“我聽得講他從票販子手裏還買了空白發票,大肆報賬,都沒人管的。”何楚湘道:“學校紀檢部門去管校長,那是副職監督正職,誰還能管得了他!”李紅仙氣道:“管個擺子!你們莫講的了,現在就連焦副校長也下了水去了。聽他講前些日子,有個人去他家去了幾次都沒成功,後頭不曉怎麼,就用個塑料袋裝了兩萬塊錢扔在他屋門口的鞋櫃子上頭。他沒的法,不收吧,就給別個撿走了,後頭子就只好收了進去。這他有好幾次都想把這個上交了的,結果猶猶豫豫到現在都還沒交呢。”
一時何楚湘又跟人聊起上禮拜六,在南京奧體中心看舜天隊跟魯能隊的比賽零比二輸了,不過這個禮拜還有時,道:“今兒過節,又該去買點彩票了,回頭看能不能中上,五百萬一千萬的,也該有點運頭。”李紅仙笑道:“買了多少年了,哪看你中過?你就莫做夢了,看看房炒炒股是正經!”何楚湘歎道:“這都是命,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去報架上拿了份《教育早報》,慢慢坐回了自己座位上去,一個滑輪可升降皮椅,椅中墊了張麻將席。從抽屜裏掏出胃藥嗎丁啉膠囊吃了兩粒,又在杯薄荷菊花茶內加了幾粒蓮子心泡上,並打開一瓶龍虎清涼油,塗了些在額頭上。她面前的辦公桌上是一臺臺式聯想電腦,一旁放著好幾個班的英語練習冊,旁邊又一臺座式三菱電話機。稍過去點是辦公室共用的一臺東芝複印機、佳能打印機、松下傳真機、惠普掃描仪等。旁邊又一遝佳印3A複印紙和得力48K複寫紙。
只聽樓下吵鬧,眾人不由向窗外望去,只見樹上的知了依然叫的正歡,樓下的學生們卻已經放學了,正大批大批地往校外、食堂等處湧去。
演講直到中午十二點才結束,比平時放學晚了半個小時。劉北朝也因太晚了,沒讓138班留校了。眾人便一窩蜂往食堂去打飯。
吃午飯之前,眾女生們放回凳子正商議著要一起去打開水,羅瑋急急忙忙要跑了開去。範韋琳忙拉著她問:“上哪去?”羅瑋回頭道:“去上下廁所,馬上就回。”範韋琳道:“那你可快點兒了,我們要是人齊了,可先走了,誰還等你呢!你回頭要是找不著人,可莫怪我們。”羅瑋“嗯。”了一聲,跑過走廊那邊去了。
一時眾人去了食堂,只見開水房這裏,眾人都拎著熱水壺排隊打開水。旁邊的架子上,熱水壺密密麻麻放著,一眼望去,分不清誰是誰的,好些人為了分辨自己的水壺,都在上面做了記號。只見曾琪卿寫的是“I Miss You”、淩慧潔寫的是“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葉良慧寫的是“誓進五中 葉良慧”、袁麗萍寫的是“你那麼愛他 他卻不愛你”、梁玲麗寫的是“WXZ WT”,卻不知是什麼意思、楊牡丹寫的是“不去見你 才能靠近你 永不放棄”、段秀美寫的是“別偷”、範韋琳寫的是“沉默是金”、梁娟寫的是“初(138)班 梁娟”、周豔寫的是“沒落的一代,冥界之壺”、王丹萍寫的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華琴寫的是“我為家人做先鋒”、許晴寫的是“青春荒唐曲”,紛紛不一。
只見羅瑋跑了來,問範韋琳、段秀美兩個:“你們看到我的水壺了麼?”兩人搖頭。羅瑋急道:“我都找了好幾遍了,連找不著了,不曉放哪兒去了。”範韋琳道:“你莫是記錯了地方了吧?”羅瑋道:“怎麼會錯?不就是這裏麼,跟你們兩個挨著放的,我記著清清楚楚的。”段秀美也道:“莫不是被人拿走了?他認得錯了,把別個的拿走了,卻把自個的留下。這樣的人也有。”羅瑋氣道:“誰這麼稀裏糊塗呢,一個半事人,我那上面可是做了記號的,他也不看看!”段秀美道:“也可能是你自個記錯了,你再去好好找找吧。”羅瑋急的忙跑開了。
一會又跑了回來,笑道:“好啊,找著了。”指著那邊:“今兒放那邊了的,卻還記著昨兒的地兒,是跟你們放一起的,真記錯掉了。瞧我這好記性!”搖了搖頭:“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又抱著水壺開心的不得了:“水壺啊水壺,我的好水壺,你可總算是回來了,你要再不回來,我可都要派人去找你了。”說著去了。
只聽校內廣播響了,一個女播音員正道:“校園是人生的起點,在奔赴人生的路上,面對自己,面對家人,你們或許會有這樣那樣的煩惱跟困惑。我們校園廣播站將開設《說出你的煩惱》欄目,歡迎你來投稿,傾聽你的煩惱,注解你的人生,祝廣大學生們能在人生的道路上走的更好,穩步前行…”接著進入了聽歌環節,都是一些流行歌曲,如鄭智化的《水手》、謝東的《笑臉》、溫嵐的《夏天的風》、任賢齊、徐懷鈺的《水晶》、劉若英的《後來》、梁靜茹的《勇氣》、許美靜的《陽光總在風雨後》等。
只見今日138班雖沒留校,139班卻留校了,此時彭玉蘭就正在罵她們班裏學生樊露:“你是怎個回事?成績下降了這麼多!一天到晚沒精打采精神恍惚的,你怕是碰了個鬼了!不想讀就早點滾回屋去!一個半事人,成天就想著到外頭去鬼混,一個暑假你還沒耍夠?看我不講開你娘伢!”樊露低了頭不敢說話。
講臺上彭玉蘭又喝道:“哭哭,就只會哭,後頭給我站了去,最見不得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了!”樊露無法,只得去教室後面站了。彭玉蘭又面向其他人道:“我發現我們班最近有好些妹子不曉都怎理了,動不動就哭,好幾個都是!問她原來又沒個怎事,不過是跟別的同學拌了兩句嘴,或者在屋裏挨了娘伢兩句罵。真個是沒出息,丟我們女人的臉,屁大點個事就只會哭。我也是個女的,就最看不得這麼樣個人了。你看他們仔子有的跑步,摔了一跤還重新爬起來接著再跑呢。有的就是打架輸了,也從沒掉過一滴眼淚,喊過痛的。當然,打架是不對的,但這種不服輸的精神,卻值得我們讚揚。再看看你們啰,像什麼話啰,天生一副受氣包的樣,簡直丟盡了我們女人的臉!女的怎麼了?女的就不能向他們男孩子學?學的堅強一點?又不肯用心讀書,成天就只會打扮,打扮的跟個妖精似的,妖裏妖氣。我再發現誰去染黃了頭髮,或者留長了指甲的,我就非要…”
罵了一頓,到放學時,又有範莎莎聽說同學宋子淇等下要出去玩,有人請她吃飯,還開車來接呢,很是羡慕,便說:“我能不能一起去看看呀?”宋子淇笑道:“好啊,我也是第一次呢。”範莎莎問:“這人你在哪認識的,是幹嘛的?”宋子淇笑道:“是我在網上聊天認識的,這個叔叔說他是稅務局的,官可大了。還跟他幾個朋友合夥做生意呢,家裏老有錢了。”說著背著書包出教室門去了。
下了樓,出了校門,宋子淇東張西望的,果然發現約好的那輛小轎車在等她了,藍色的賓利,車頭有一些花紋,停在馬路上。一見了她,車上一個男的小心翼翼把頭伸了出來,沖她笑了一笑。四十出頭,個子不高,戴付眼鏡。宋子淇問:“是李叔叔嗎?”男的笑道:“是我是我。”指著範莎莎問:“這是你同學嗎?”說著開了車門。宋子淇“嗯。”著點了點頭,便上了車。一時一番介紹,範莎莎也上了車,那小轎車一溜煙開走了。
這時,學校門口有一位女老師出來了,正是李紅仙。單單瘦瘦戴副眼鏡,二十來歲,踩著高跟鞋,穿著旗袍露著長腿,抱著一個文件夾,在馬路邊等人。馬路對面有個賣冷飲的攤主老宋頭忙跑了過來,對她道:“老師,你們學校的女學生最近好像不太對勁啊,老是往外跑,還被人拉著走,你們可得看好她們呀。”李紅仙捂著鼻子往後退了退,嫌他口氣重,道:“這我哪管得著,放了學後出了校門就各人管各人的了,這我們也管不了啊,我又不是她們家長。”老宋頭只得悻悻退了回去。
只見那邊路上,139班剛剛湧出校門的幾個女生把她們班的一個女生孫婷圍在了中間,鐘美琳問她:“跟彭老師告密的是你吧?”孫婷低著頭:“不是我。”鐘美琳一巴掌甩她臉上:“不是你還有誰?賤人!”姚曼曼在旁邊喝道:“脫,把她衣服脫了,讓她到大街上裸奔去。敢告我們!”孫婷被五六個人圍了個水泄不通,躲都沒地方躲,嚇得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姚曼曼最看不過她這嬌氣的樣,沖上去抬腳就往她身上臉上一頓亂踩:“裝,我叫你裝,就他媽會裝淑女!我們都是妖精,就你是個乖乖女,他媽的,多麼聽老師的話啊,多麼聽家長的話啊。敢告我們的黑狀!有本事你就不要搶別個的男朋友噻,有本事搶了就要承認噻,哪來的臭婊子!”孫婷倒在地上哭起來,衣服也扯爛了,頭髮散亂。鐘美琳自己扇人耳光,卻攔著姚曼曼道:“莫踩她臉上,等打的鼻青臉腫了,又好去告我們的黑狀了,瞞都瞞不住。”喝問:“還敢告不告了?對,我們又打你了,怎麼樣,還敢告不告?告我就撕爛了你這張臭臉,叫你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看還有哪個仔子肯喜歡你!”姚曼曼邊拿著手機拍起了錄像,邊道:“哼,告就拍你裸照,發到網上去,叫你一輩子也抬不起頭來!”兩人罵完猶不解氣,又領著眾小姐妹們每人踢了一腳才恨恨走了。孫婷哆哆嗦嗦的爬起來,怕幾人回頭,忙背起書包捂著傷口往反方向跑了。
中午一向多數人都不回家,待在校裏,在食堂裏吃完飯,有不怕熱的到球場去打球,有的到圖書館去了。更有的去了游泳館,那裏人特別多,校內的救生員時刻警惕著。岸上是幾個救生圈和多套救生衣,跳水臺上方的大電子屏幕上播放著游泳救生的科教宣傳片和道德教育等。或者沒錢的躲在教室裏吹空調,有錢的則跑到大街上找好玩的地方玩去了。
羅瑋、梁娟因住的較遠,中午是不回家的,才剛一放了學,就拉了周豔、袁麗萍兩人道:“莫急著回去。”打著遮陽傘,四人去街上逛了一圈,又上冰室裏坐了,各點了杯冰糖西瓜羹、銀耳蓮子羹、藕粉綠豆羹、芋香鴛鴦奶茶,閒聊磨蹭,聊了半天才散了。羅瑋、梁娟二人這才回學校食堂裏打飯,另兩人回家。
袁麗萍和周豔在岔路口分了手,周豔因平常經常是老爸開了車來接的,今兒因跑出去玩,錯了時間,早已是打過電話,讓不來接了,便自己回家。袁麗萍家也很近,步行不過兩條街,一個人便也不再坐公交車了。轉過建國路、建軍路兩條街,進了紫色風鈴住宅小區,三幢三單元九零三。只見單元外邊一個郵遞員正在投遞郵箱呢。及進了電梯間,坐著日立電梯上到九樓,雖自己有房門鑰匙,仍按了盼盼防盜門上的門鈴後,奶奶通過貓眼透孔放大鏡看了她,才開了門。家裏的一條愛爾蘭牧羊犬也跑到門口搖著尾巴。奶奶接了她書包,遞了雙塑料拖鞋給她,問:“你怎這時候才回來,好晚了曉得不?”袁麗萍換過紅蜻蜓涼鞋,進了屋,道:“我們中午開會聽演講,講了半天才放學。”奶奶道:“快先去吃飯啰,飯都冷了。”去方太消毒櫃裏拿了個青花瓷碗、一雙烏木筷,到美的電飯煲裏盛了碗泰國茉莉香米飯。又去拿起幾碟菜,一碟紅燒豬蹄、一碟清蒸醬末黃爪、一碟鹵牛肉,要去格力微波爐熱一下。袁麗萍道:“莫熱了,天這麼熱,冷的更好。”去海爾冰箱裏拿了罐易拉罐的王老吉撕了就喝。一時等奶奶幫她擺好了碗筷,才吃起來,邊問:“老伢哪去了?”奶奶道:“他先還想打電話去學校找你,這給老胡他喊了去了,又不曉哪個找他。”又道:“你娘剛才打電話來了,講她那個毛衣毛線打完了,讓你下午去上學路上順便給她捎過去,我已經準備好了放那裏。”袁麗萍應了。
一時看她扒完飯,奶奶道:“你自己把碗洗了啰,我現在沒事,先去買兩條草魚回來破了,下午好煮給你們吃。”袁麗萍忙道:“我作業下午就要交了,還沒寫呢。”拿出上午佈置下的語文家庭作業來作。一時等奶奶蹣跚著出門去了,才掩了本子,去開了電腦百度了下數據,逛逛淘寶網,上上QQ,聊聊天玩玩遊戲。甚覺無趣,便又出門去轉了一圈才回來。到家時,又是奶奶給她開的門,問:“我還以為你上課去了,怎還沒去好吧?”袁麗萍道:“還沒呢,我等下再去。”奶奶道:“我講呢,還以為你早就上課去了,連你娘的毛線都忘了帶的,都講了幾遍了。一天到晚的不聽話,就會到處亂跑,看跑個怎名堂啰,逗你伢來罵!”
袁麗萍的老子袁明正喝多了酒剛回來,聽到動靜跑出來,罵道:“你會死了,一天到晚就曉耍盡的,一日不走身上連安不的,你是腳癢還是身上發癢?我幫你治下看!”他老娘在旁邊勸了幾句。屋裏正飄蕩著一股五糧液的酒氣。袁明問女兒:“我聽你奶奶講你又要交錢,交個什麼錢?”袁麗萍說了。她爸道:“這開學才幾天?剛交了學費,就又喊要交錢,你哪有這多錢要交?”袁麗萍不敢動,小聲道:“老師講全班都要交,又不是我一個。”她爸暴跳道:“老師講老師講,你們那些老師是個什麼狗屁老師?狗裏狗屁,一日不的完了!講什麼就是什麼,喊怎樣就要怎樣,放個屁都是香的!喊你殺人你怎不去殺人,喊你吃屎你怎又不去吃屎哪?看到個老師就和耗子見了個貓樣,話都不敢響一句。在屋裏你倒有這很嘎,稱王稱霸,敢惡起你奶奶來了,在外頭就連個貓狗都不如,你看你有個怎出息啰!你們老師動不動就喊交錢,交交,交個屁!雜七雜八比學費還多了,你以為我這都是銃打來的?還你們學校是最好的學校,你們班是個重點班呐,重點班就要交這麼多錢?我看你乾脆莫讀算了!”袁麗萍不敢吱聲。她爸點了根煙,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又道:“這個屋裏全靠了我一個人在累死累活,你娘雖開了個店,卻又是個病殼子,吃的藥錢比掙的還多。我那單位廠子裏眼見著就也要倒斃了,哪個管我死活?你怕我日子好過?等我也下崗了,全家都喝起了西北風,我看你靠哪個!”他母親勸道:“你也是,動不動跟細個仔子發個什麼火。先你過去你單位裏頭是怎樣講的?工齡到底是買斷呢,還是不買斷呢?”兒子道:“先老胡還在講,喊我下午再去開會,我還不想去,一日裏就是吃飽了受氣!”娘道:“那你下午還出去不?”兒子胡亂應了一聲,進里間去了。
袁麗萍直等到了快兩點半,差十幾分鐘該上課時,才拎了毛線去校裏,順路就去了娘在小區附近開的一家髮廊,名叫“情深深”的。袁麗萍交了毛線去校裏,她娘則一直在店裏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