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 1（未經修改版）: 第二十九章 ﹣ 千份之一的棋子

（蜜蜂頭）

第二十九章 ﹣ 千份之一的棋子


馬丁已經發現了我，我全身軟弱無力地躺在地上，他見我已經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也不急於跑過來，只是慢慢地向我走近。他的身影和手上的大較剪，配合著漆黑的森林，彷如一個死神，跟我在醫院第一眼見到他時的感覺一樣。

我知道眼前所發生的事情有多恐怖，在某一剎那，我還天真地幻想這個會不會只是個惡夢⋯ 會不會突然醒來。但一剎那的幻想很快就消失了，我沒有多餘的時間，要盡快去想辦法。





我已經走不動了，身上也沒有任何武器⋯ 武器⋯ 對！我有神經的力量⋯ 還可以做點什麼。到底還可以做點什麼？我感應了一下，四周什麼人都沒有，但是⋯ 卻有無數的昆蟲和小動物⋯ 我最先發現的，就是幾隻蜜蜂⋯ 我馬上控制著其中一隻，飛向馬丁，但我不知道如何控制蜜蜂將尾刺刺進他的體內（本來令昆蟲順利地飛行已經夠困難了）。馬丁發現了蜜蜂， 竟然出奇地準確，一手就把牠擊落在地上（後來我猜想，應該是馬丁的神經能夠感覺得到那隻蜜蜂，所以在那麼陰暗的環境下出手還可以那麼準確）⋯ 我本來以為他動手對付一隻蜜蜂的話，會引起其他蜜蜂的群起進攻，可是原來書本上所說的並不完全正確⋯ 其他蜜蜂竟然什麼特別的反應都沒有⋯

「一一，想不到你會那麼愚蠢，你以為蜜蜂會群起發動攻擊嗎？那得看是什麼情況，也得看是什麼品種⋯ 一般的蜜蜂，根本不容易去攻擊人類⋯」

他已經走到我的面前，似乎在思考以什麼方法運用這大較剪來一擊致命最為恰當⋯

馬丁是對的⋯ 我很無奈，但並未完全放棄，腦袋思考問題的速度提升到一個難以致信的程度，數百個無用的解決方法湧了出來，在幾秒之間，我終於都想到了！如果連最後的這一個方法都不行⋯ 那麼我就必死無疑了，我用盡這半年來學到的，集中所有精神去感應，去尋找那千分之一隻致勝的棋子。找到了！那是另一隻蜜蜂，我馬上控制著牠從蜂巢裡爬出來，衝向馬丁的身上⋯

馬丁對另一隻小小的蜜蜂豪不在意：「哈！你連怎樣控制蜜蜂使出尾刺也不會⋯ 真可惜⋯ 一一，再見了⋯」





他舉起較剪，我閉起雙眼，祈求我的方法有效⋯

一秒，兩秒，三秒⋯ 較剪並沒有刺下來，我只聽見馬丁發出煩惱和急躁的聲音。我再度張開雙眼，有效了！眼前的馬丁，已經被數十隻蜜蜂圍著，而且數量愈來愈多⋯ 他已經把較剪掉在地上，雙手不停地在空中揮動著，蜜蜂群展開了自殺式的攻擊，尾刺一根一根狠狠地插進馬丁的臉和手上。馬丁痛苦地叫著，我則一動也不動呆在原地⋯ 幾十秒之內，馬丁的整個上半身都已經被數百、數千隻蜜蜂圍著，他退了幾步，一腳踏空跌倒在地上。但蜜蜂並沒有放棄攻擊，一直刺下去，直至馬丁在地上一動不動為止⋯

蜜蜂群散去之後，我再休息了一會，才慢慢地爬起來，走到馬丁身邊，他的臉和手已經不一樣了， 看起來更像個深啡色的苦瓜，他頭上的假髮已經掉了下來，他的頭頂⋯ 好像是受過傷似的⋯ 包紮著繃帶⋯這時，他似乎還有一點點意識，視線慢慢地移到我的身上⋯ 好像想說什麼，但嘴唇已經腫得說不出話來⋯

我看著馬丁，他的眼神既無奈又不憤，好像在問為什麼我可以令蜜蜂發起群攻一樣⋯

「馬丁⋯ 我控制著飛向你的那隻⋯ 是蜂后⋯」





沒錯⋯ 即使你在其他蜜蜂眼前殺死兩三隻同伴，蜜蜂也不一定會群起攻擊，但當蜂后或者蜂巢有危險時，所有蜜蜂都會不惜自我犧牲去攻擊敵人。我剛剛就是花盡最後的精力，在蜂巢裡數千隻蜜蜂中尋找並控制了唯一感覺與別不同的— 蜂后。

馬丁嘴巴發出了怪異的微弱叫聲，然後慢慢地閉起雙眼，我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昏迷過去，這時我的確沒空去理他的死活，我受傷的小腿已經變得麻木，但血液還是不停地流出來，我感到頭暈眼花，身體冰冷。向前走了兩步就已經再次支持不住，跌在地上⋯

這時，我聽到了身後有點聲音⋯ 我躺在地上回頭一望，可怕的情景再度出現，馬丁慢慢地爬了起來，他竟然沒有暈倒過去！手上再次拿著那足以致命的大較剪，他的臉早已不像一張人臉了，傷勢看來不比我輕，但要把我殺死的決心似乎戰勝了一切痛楚，他用盡力氣地將較剪舉起，以較的尖頭對準我的喉嚨，我已經完全沒有能力去反抗了。

聽說，人在重傷昏迷時，會回想一生的所有事情，但原來未昏迷之前，腦中同樣也會出現這個畫面。我的家人、朋友和一生中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全部都在這一秒鐘之內回想起來⋯

「爸爸，媽媽，姐姐，再見了⋯ 」我心裡在想，無奈地迎接死亡，只希望痛楚不會太過長久⋯

突然，一個巨響劃破森林的寧靜⋯

「砰！∼∼∼∼∼」





我被嚇得馬上將身子縮成一團，而馬丁⋯ 只見他雙手好像還保持著舉起的姿勢，向前走了兩步，一聲不發就倒在地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好興幸自己沒有死掉，但亦不希望已經筋疲力盡的心臟再受到其他刺激⋯ 我努力尋找巨響的來源和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結果⋯ 在前方不遠處，我見到了一個人— 張健華探員！他手握的槍，槍頭還在冒煙，是他救了我！是他救了我！

正當我想大叫他的名字時，在她身後出現了另一個人— 是小米⋯

我簡直不能相信這兩人會同時在晚上走到森林來，而且還救了我一命。張探員是個警察，也許他一直在調查整個事件而找到馬丁，所以跟蹤著我們來到這裡⋯ 這個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但小米同時出現，卻令我大感不解⋯

張探員沒有發聲，只是靜靜地走向馬丁，好像在檢查他的情況，而小米，則焦急地朝我跑來⋯

「一一！你有沒有事？」小米的聲音，聽得出她似乎真的十分緊張，但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我什麼人都不願再去相信了。可惜我已經無力反抗，唯有照直回答⋯

「我⋯ 我的小腿受傷了⋯ 流了好多血⋯ 嗄⋯ 嗄⋯」

「不要動！我來為你包紮！」小米從衣服的口袋裡拿出一條手帕，用力紮在我的大腿上面為我止血⋯ 雖然環境漆黑一片，但我還是隱約看見小米的雙眼充滿淚光⋯ 然後，她以自己嬌小的身軀擁抱著我，我終於在漫長的夜晚裡第一次感覺到溫暖和安全感⋯ 畢竟，在這情況之下要去傷害我實在太過容易，但她的確是在救我⋯





「怎麼⋯ 你會在這裡？」我用盡最後一分氣力去說

「不要再說了⋯ 一一，不記得我在醫院時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我會照顧你的⋯』」

「我⋯ 我記得⋯」我閉起雙眼，暈倒在她的懷抱之中⋯

＊＊＊

在我再度張開雙眼時，自己已經身處在醫院裡，雖然我是在半夢半醒的情況下被抬進來，但我還依稀記得是張探員一直抱著我離開森林，然後上了一輛車子，之後便到了醫院。

我環顧醫院獨立房間之內，發現了張探員靜靜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而小米，就站在床邊，看著我醒過來。她⋯ 似乎在我昏迷其間一直也把我的手拖住。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但以小米和張探員的衣服來看，應該還是同一個晚上⋯

「小米？」我虛弱地說。





「一一！你好點了沒有？」小米說。

「老實說⋯ 沒有⋯」我的腳還是很痛，緊張過後的平靜，卻令我對小腿傳來的痛楚特別敏感。

「不用擔心，會好起來的！」

「對了！馬丁怎樣？」

小米的臉上劃過一絲苦惱的表情說：「他⋯ 心臟中了一槍，已經死了。」

「死了！？」一時之間，我實在接受不到馬丁已經死去的事實，雖然他意圖將我殺了，但畢竟他曾經幫過我許多⋯

我沉思了好一會，在心情平復下來之後說：「 我們⋯ 又回到半年之前的情況了⋯」

小米以一個招牌甜美笑容回應了我，然後說道：「是的⋯ 你又再次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我回頭看著張探員，想要向他道謝。

但無論我說什麼，他都好像聽不到我的說話⋯

這時，小米插嘴說：「一一，你不用對他說話了，他聽不到⋯」

我回望小米：「為什麼？」

她的手，比之前握得更緊：「因為，我的神經正控制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