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8:斷頭鐵騎士

前幾晚,我駕駛車子經過高速公路時剛巧前面發生交通意外。道路清通後,我經過案發現場時,無意瞟到一輛撞到破爛不堪的電單車和一貨車。我當時也不以為意。

今天我看到「IN」的文件箱中多了一個文件夾。一打開,看到案發日期和事件就知道這件案子就是我碰巧經過現場的公路意外。 

香港有好幾條道路都是比較多發生意外,當中不乏這條公路。曾經有司機看到紅衣女鬼在路邊等車、同款型號的車在相同的地點發生致命交通意外等事件。我也不排除有怨靈在這些地方找替死鬼。 

而今次的案件是一種嚴重交通意外,駕駛電單車的司機因躲避不及前車而碰撞,電單車嚴重變形,司機被撞飛到遠處的鐵圍欄,身首異處。司機當場死亡,場面恐怖。

我拿著文件夾和新的錄音機走進解剖室。金屬製的解剖台躺著一具高大、體型健碩的男性軀體和一個頭顱。他就是哪位斷頭鐵騎士。由於人手嚴重不足,前期拍照紀錄的工作現在也要自己一人負責。我拿起數碼相機,替死者身上的傷痕、有標誌性的胎記和紋身一一拍照紀錄。 





「現在時間是上午9時30分,我是法醫蔣靜文,現在替死者莊嘉政進行驗屍。死者身高178厘米,體重92公斤。死者頸骨因猛力撞擊截斷,頭顱分離。頭骨嚴重骨折。死者左右手前臂均有水墨形狀紋身。右手手腕右數條疤痕。死者身體有多處骨及嚴重擦傷。」

驗屍時,我眼角瞟到名身型高大的無頭男士站在一旁,他默不作聲,安靜地站著。直至我完全驗屍及打包後他才說,嚴格來說他是以意識交流我和溝通。

「法醫,不好意思。」他聲線宏亮,有禮貌地說。 

「是。」 

「不好意思,我想問問你有見到我的頭嗎?」





「你的頭在這。」我指指解剖台上的頭顱。 

「對不起,我真的找不到我的頭。」

「莊先生,你因為車禍的撞擊激烈,導致你的頭顱飛脱。現場的人員已經幫你收回,現在他們都在解剖台上。」 

「我最後的印象是我感覺到猛烈的撞擊,之後我再有記憶就已經在這裡。」 

根據莊先生的「說法」,他的頭應該因為猛烈的撞擊,所以軀幹和頭部失去連結。但他的軀幹是如何與我溝通就不得而知,一個沒有頭的人如何思考和說話?





「你的肉體已經齊存,我可以做的都已經做了,很抱歉。」

「不好意思,麻煩了你。」他略帶失望的說。 

我轉身離開,本來快走到金屬大門離開。但又有點好奇。沒有頭的靈體如何走動,又會做什麼。我偷偷回頭看他。 

他好像小朋友玩「耍盲雞」,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移動。摸摸有沒有東西,又上下移動雙手,生怕有東西會絆倒。他身型高大,卻做著小朋友的動作,加上他沒了頭,整件事看出來十分滑稽。看到這個畫面很難會不偷笑。 

下一刻他就撞到放著工具同的小金屬桌子,然後用手將它移好,再繼續慢慢走。 

「喂!」

莊嘉政原地轉圈,嘗試尋找聲音來源。





「不如你留在這裏,可能有一天你的頭會來找你。你現在這樣都出不了去找頭。」

「但是,我不會打擾你嗎?」

「你安安靜靜其實都可以。」

「不好意思,打擾了。」

我安頓他在我的辦公室,平日在解剖室工作時他便會在空地健身,一時做掌上壓,一時做原地跑。我有次剛巧留了東西,無意看到他大汗淋漓地做運動。 

「你都死了,為什麼還在做運動?」

「因為時間太多。又沒有特別的事可做,我以前已經喜歡做運動,習慣培養起來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停。」他用手擦掉脖子的汗珠。

不知不覺莊嘉政已經逗留在辦公室一段日子,他依舊天天盼著他的頭顱會被身體吸引,來到這裡找他。很快他的頭真的被身體吸引,來到這裏。 





他與自己的頭久別重逢,抱著自己的頭向我介紹。

「蔣醫生,正式向你介紹,我是莊嘉政。」他將自己的頭捧過來給我看。

t他找到自己的頭後沒有離開,他說要報答我讓他留在這,主動幫我清潔辦公室。每次我拖著疲累的身軀從解剖室回來,他都會用充滿朝氣的聲線跟我說。 

「蔣醫生,辛苦啦!」 

有時候又會送些摺紙小玩兒給我,逗我開心。我做文件工作時他也會安安靜靜地坐著。珍而重之地用布擦帶在斷頭上的頭盔。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常常都朝氣勃勃、充滿精神。我遇過的靈體無一個會這樣,他們不是充滿怨恨就是傷心,或者帶有後悔。 

「你為什麼死後都常常都是快樂?」

「我死了是不爭的事實,我在生的時候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常常都不開心。我有抑鬱症和焦慮症,常常出入醫院,也曾經多次自殺,但都不成功。我以前有太多不開心的時間,所以不想死後也繼續不開心下去。」





「這些紋身是用來紀錄那段時間,提醒自己?」我指著他手上的紋身問。

「可能啦。我自己都不知道。初初有病時有個想法,不開心的時候就在左手紋身,開心的時候就在右手紋身。不過,後來左手已經紋滿的圖案,但右手就只有自殺留下的疤痕。一個快樂的紋身都沒有。」

t他將頭放在膝蓋上,輕輕掃著自己的頭髮,接著看自己左手的紋身。 

「後來我漸漸恢復,在病友的鼓勵下開始做運動,每次比賽後都在右手紋身,紀錄運動為我帶來的快樂。」

「電單車呢?」

「之後認識了一位康復者,他說騎電單車的時候會覺得很自由,所有煩惱都會忘記。所以我又接觸了電單車,而這個頭盔就是送給我,他將自己的心頭好送給身邊的朋友後就跳樓自殺,所以我很珍惜這個頭盔。」

「所以你一定要找回你的頭才走。」 

他沒有回答,輕輕點了點頭。 





「今晚我要走啦。蔣醫生,我再送一樣東西給你。」 =

話畢,他用雙手扶著斷頭,放在脖子上,將自己的身體還原,頭和脖子從新連接,回復原來的身體。接著,他脫下頭盔。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在驗屍時就已經看過他的臉容,但那時的我並不覺什麼特別。現在才發現,原來他笑起來才好看,他是那種陽光男孩,平時沒有特色,但笑起來,吸引力就馬上提升不少。 

鏗、鏗、鏗,是鐵鍊的聲音。 

之後,我送走帥氣的莊嘉政。 

而他也留了一句逗我開心的話

「蔣醫生,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