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在鍾美嘉短暫的昏睡下到達太古城。

我使用全身的力量支撐起鍾美嘉,一拐一拐送她回家,幾步的距離因醉者的拖行變得漫長。

星期日的晚上,不回家好好休息,卻在照顧一個醉酒的女生。

我把寶貴的時間都花在哪兒?

嘆息。





我按下鍾美嘉家的門鈴,靜待了好幾分鐘,屋內無人回應。

星期日的晚上十時半仍然無人回家?

鍾美嘉父母大概只有睡覺的時候才會回去。所謂的家就如酒店般存在,難怪鍾美嘉會時常感到寂寞。

朋友的關心不足以彌補她喪失的親密感。

即使早有聽聞,我當下才深深感受到自己為何對鍾美嘉重要,在填補她心靈缺失的哪一個部分、扮演著什麼角色,讓她即使站在不利的位置下,仍然固執地想和我在一起。





每段關係的維持,都有其原因。

你想要一段穩定、能長期陪伴你的關係,又何必找個有另一半的對象?只要有正室的存在,我也無法給你想要的關係。這種愛,對於缺乏家庭溫暖的你根本遠遠不足夠阿。

何苦呢?

我從鍾美嘉的袋子裡找到鑰匙,成功開門進入她的家。

鍾美嘉一進屋便立刻昏睡在地板上。





「起身啦,返上床先瞓啦。」我說。

「唔得,未沖涼太污糟。」她喃喃自語:「我瞓地板得啦。」

「聽日起身你實周身骨痛。」我問:「飲唔飲杯水?」

「好。」鍾美嘉能夠對答,開始從醉酒中恢復意識。

我倒了一杯溫水給鍾美嘉。

「慢慢飲,因住嘔。」

鍾美嘉拿著水杯,發愣了好一段時間。她坐在地上緩緩喝水,將空杯隨便放置在電視櫃上。

她雙手用力向地撐起身體,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開始脫衣。





我留意到她的內褲沒有黏上衛生巾,只有一塊薄薄、染了少量變啡血印的護墊。

所以鍾美嘉正在月經結尾的週期?我很少聽到有女人會在經期臨近完結,而不是開始的時候嚴重經痛。

她為了與我見面而編了一個大謊。

鍾美嘉打算洗澡。

我擔心醉酒的鍾美嘉會滑倒,可是若然她的家人回家撞破我陪伴鍾美嘉洗澡,情況會變得非常尷尬。

「不如等埋你屋企人先沖。」我說。

「佢地琴日飛咗去英國,呢兩個星期都唔會返嚟。」





「咁我陪你沖。」聽後我放心脫衣,扶著鍾美嘉跨過浴缸的梯級。

這刻的我對眼前的裸女毫無色心,鍾美嘉好比一隻芭比娃娃,乖巧站好抱著我,任由我為她洗頭及在她身上塗抹沐浴露。

水花滴答滴答跌落在地上。

我關掉花灑。

再以毛巾印乾鍾美嘉的身體。

我驟然發現鍾美嘉竟有化妝,眼窩下的眼線融化成一圈熊貓眼。

我在浴室找到了化妝棉,人生首次為一個女生卸下妝容,發掘了自己溫柔的面貌。

替她穿上舒適的睡衣。





搬了一張椅子給鍾美嘉坐著,為她吹乾頭髮。

在整個洗澡的過程,我們沒有說上一句話。

沉默總是我倆獨有的默契和相處模式。

只不過,今天的情感交流被醉酒以及壞心情阻隔,築起一幢厚厚的心牆。

大家同樣心不在焉。

鍾美嘉身穿睡衣攤睡在床上。

時間已晚,沒有時間再去討論我們種種的因怨,以及在忙碌中在腦海閃過的疑問。例如為什麼她說經痛後會去喝個爛醉,或是為什麼今天特別想見我。





在確認鍾美嘉回復能夠認知事物的精神後,我向她告別回家。

也許因為她精神不好,因此沒有對我加以阻攔,她在睡床上只說了一聲再見便讓我離開。

晚上十一時十五分,我獨個兒離開鍾美嘉的家。

卻被樓下的情況嚇得慌亂——幾十名身穿白色保護衣的工作人員站在深藍色臨時帳篷裡,行人路被水馬封鎖。

其中一名工作人員對我說,此大廈有五個單位的居民染疫,為了及早截斷傳播鏈,將史無前例地圍封大廈,所有居民及訪客需於明早十時前完成强檢檢測,待收到陰性短訊後才能離開,預計兩天可以解封。

⋯⋯

這是全港首次出現的圍封行動吧!

我打開手機搜尋新聞,整個網絡都在瘋傳關於此大廈被圍封强檢的消息。

「我係訪客,嚟咗唔夠半個鐘咋。」我說。

「無辦法,特別時期,請你去朋友屋企暫時休息吓。」

「唔係呢,我聽朝仲要返工。」

數名市民一起向負責指揮的工作人員反映,可惜哀求並沒有發揮作用。

爭執有用嗎?面對眼前的一切,大家只能有種無力感。

有誰會想要圍封呢?必然是疫情嚴重,為了竭止傳播才會出此下策,勞師動眾。

我們只能否認和感到憤怒,努力在最短的時間接受現實。

附近還有許多居民和傳媒湊熱鬧,了解鄰座的大廈正發生什麼事。

⋯⋯

確認今晚無法回家,事情瞬間變得麻煩。

今天⋯實在戲劇化得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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