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歌兒與如意步行迅速,太極仙儀和縮地成寸身法盡展,在外頭守衛來不及得到消息反應前,已穿過狹小通道,化作煙塵中背影消失。

但每踏遠離廣場一步,曲歌兒心中就更加痛徹冷凝一分,這個天地世界是不愛她的,即使自小就已察覺,但沒有任何傷害,比眼前赤裸裸攻擊還來的痛心。

她已經決定了,要回到深山、要回到大林,從此不再踏足廣海大陸上,與師父一同追隨道之遠方,只希望為自己留下的朋友不會有事。

鑑於身份特殊,至少在雙樹寺眼下,相信沒人敢真的傷害她們。

「曲施主,妳雙眼清芒透徹,精彩光芒中帶有決然之意。這可是想通了,要與小僧共遊天地四方,順便帶小僧去拜見道仙了嗎?」





逐鹿台上,兩道人影奔行如風,傳來忽大忽小遠近不一怪聲。

回頭看了這怪人一眼,豁達笑容、無謂神色,如同初見時未曾變過,不論情勢如何惡劣,即使是現在,如意僧人依然笑的輕鬆。

但,不知為何,曲歌兒始終覺得心中有股涼意,讓她現在無法完全對此人放下心防,帶他去見師父,也是不得不之舉。

「跟的上,你自然就見到了。」

冷冷撂下話語,曲歌兒此刻心情複雜,不願再與他耍嘴皮子,如意也識相的閉上嘴,等待這麼久,他終於可以知道師父的下落了。





逐鹿台雖然佔地頗廣,但在兩名年輕高手全力逃亡下,很快來到了下山出口。

天陽夕下,昏黃光芒渲染了雲際一片火紅,自對外的螺旋長道上看下去,方圓成形的各色田地、城鎮,星羅棋布點落在自然畫作上,遼闊無邊的天空與大地,在遠方重合成交界一線,是最平凡又最美麗的景色。

這原該是讓任何生靈都能縱放肆活的世界,如今,卻沒有了她容身之地。

遙想間,後方遠遠傳來喝殺之聲,醒悟追兵已經趕來,也代表著好友們的落敗,曲歌兒重新打起精神,她不想也不能在這裡被抓到。

優美身形如魚游水動,就要重新開始逃亡之路,但曲歌兒再度停下腳步,在這狹長險惡的山道上,她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即使對方蒙面了,她相信也沒有人不認識他。





「道……」

「呸!道什麼道!我是山賊,把你們身上的錢交出來才可以過去!」

蒙面山賊頭上整了個髮髻,布巾下露出濃密雜亂大鬍,一身隨性輕衣布袍,數個地方用布條纏住,似是在遮掩什麼圖案,手上除了把寬型法劍,身後還背著個長型方匣,正發出惡狠狠聲音,朝兩人索討著買路費。

錯愕困愣間,後方喊殺聲音也越加逼近,不少趕路功夫的好手已迅速追上,蒙面山賊見狀,卻是比兩人還急模樣,不斷在喝罵著要錢。

「還不給錢離開!是想被留在這裡,讓我趕來的同伴把你們吞吃入腹嗎!?比起我,他們就是群沒血沒淚,跟畜牲沒兩樣的惡鬼呀!」

曲歌兒臉上神色數度變換,欲言又止情緒中,是掩不住激動的心跳,她感受到惡,來自於他人苟且自私;她感受到善,來自於朋友情深意重。 

最後,更有相識不久的道長無私義助,到底她該重新再相信人嗎?

重新邁動腳步,不再如川急奔湧逃跑,而是一步步輕抬走過,當經過蒙面山賊身邊時,曲歌兒取下了罩面斗笠,露出白華流洩的一頭長髮。





她雙手遞上斗笠,道:「山賊先生,這是我的買路錢,請收下吧。」

「哼!還算識相。快滾吧,滾的遠遠不要再出現了,廣海大陸不適合妳,但是……要好好活下去呀。」

接過買路財,蒙面山賊頭也不回說著,雙眼始終看著上方越來越近的大批人影,對於身旁禍天魅地容顏視若未睹,寬型法劍……開始微微顫動了!

無聲收下臨別贈言,螺旋長道上優美身形漸行漸遠,如意正打算跟上時,身後粗惡聲音傳來,道:「小子,你真的是魔僧傳人吧。不要像他老人家一樣,想東想西的想太多,做人簡單輕鬆點,能快樂的活著就好了。」

只是微微一下的停滯,如意隨即重新踏上道路,瞬間消失的身影,只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道:「謝謝了,好心的山賊先生,不過小僧倒是很希望多想點。能夠思考、有了感情,這才是人嘛。」

細細咀嚼話中涵義,蒙面山賊猛地驚醒,當年一件關於魔僧傳言。

在那個被善惡極端兩面手法控制的時代裡,為了增加殺業組織成員,他曾以殘忍無道方式,秘密訓練著冷血殺手,而且都是尚未成長的幼童。





現在想來,那個年輕僧人年紀倒是頗為符合!

「是誰!在那邊擋道!你……你是三清教的烈鋏道人?」

追殺的人群終於到來,先頭部隊約莫有著數十人,但後方煙塵不絕,顯然還有後援趕來。

尤其是軍旅,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踏地沉聲,也漸漸開始明顯起來,地行菩薩和人間兇雷終究無法以一擋百,再出色,她們也不過是將要升起新星。

「呸!什麼烈鋏道人我不認識,雖然聽說他又正義、又熱血、又善良、又有魅力,但我還是不認識,我只是個蒙面山賊。你們想要從這裡經過,可以!留下買路財來!」

蒙面山賊邊說著,邊將斗笠背到身後,手上寬型法劍脫手懸浮上空,方型長匣斜張半開,微微露出劍柄,渾身散逸著濃重法力氣息,蘊含怒氣的壓力瀰漫了螺旋長道!

「你!這是關係到天下的大事!青天大人生死你都不管嗎?那個天禍妖女害怕東窗事發,已經畏罪潛逃了,三清教這是在助紂為虐呀!烈鋏,你忘了道教一脈除邪衛道的本職嗎?」

不少聲音自人群中狂聲大罵,此山台頗險,離地極高雲霧繚繞,就是他們這些對輕功自負之人,也不敢隨意犯險,稍有閃失即是粉身碎骨,只能對眼前擋路蒙面山賊怒罵。





「除邪?衛道?呸!你們誰真心在做這些事了?說呀!如果在三清教會有各種壓力,不能說真話、不能做正事,那我寧可退出!」

「我他媽的就是個山賊,不需要管這麼多廢人!廢言!誰想要從這裡過,只有一個方法,把買路財給拿出來!」

方型長匣隨著蒙面山賊越發激動言語,似有所感應,萬法唯一引入天地靈氣,結合古劍成斬破世間不平銳氣,只待一言不合,就要發出雷霆萬鈞一擊。

讓烈鋏道人出手的結果,將會,石破天驚!

受到強大法力隱隱制壓,眾人不敢再作聲,深怕對方真的想不開,劍法合一就是直接斬下,那才真正死的冤枉。

同時,不少人心裡也在暗罵烈鋏道人,他們又不是白癡,自然明白今日之事有著問題。

誰不想做那快意江湖的孤膽英雄?雖千萬人吾往矣!是何等爽快之事!





但這裡許多人上有老弱、下有婦孺,如果真的什麼都不管了,那誰來管他們死活?

明知道天下將會大亂,家人們將會陷入戰火,生命朝不保夕,難道為了個人正義,就可以私自將大眾罝於危險中?

無聲、無言,對峙的雙方,沉重氣氛不斷冰凝漫延。

終於,一個人緩步走了出來,俊美陽剛面容上,是從未循縱過的斬無私,一身瀟灑藍白素衣隨風擺盪,眾人屏息中,他來到了蒙面山賊身前,那長形方匣,已經開始承受不住重壓,發出解體的裂碎聲音。

展少容手按腰間龍紋長劍,連鞘解下,隨後就是手上一個重擲,整柄武器沉沒入地。

他沉聲道:「這份買路財給你,不買下山的路,只買人的良心、公義。青天正氣,過去滌蕩邪氛、現在匡扶天下,就是未來將有戰火……也同樣勇往無懼!」

「終日苟且不醒,將永遠活在陰影下,人,不該是如此!」

藍白素衣身影,絲毫無懼,緩步穿過蒙面山賊身旁,承平府下一代的希望,大步踏向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