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獲祭節日正式開始,西緹雅大陸上各地的人類開始大慶鬧騰,花式炫眼表演、鼓動人心響樂、亂目奇技花樣和洶湧各族人潮,在日經月累薰陶下,三大節日漸漸成為智慧種族共同生活,不論是人類國度、混種地方、少數民族也好,只要有人類在的地方盡是歡笑快樂,高傲敏感的精靈知道今天人類少有虛偽做作,豪邁直率的獸族知道今天人類不會貪婪不實,各智慧種族都樂於和這時候人類往來,他們壓抑了一整年,只有現在最為真誠可愛。

但在大陸偏僻一角的外村,此時一個男人默立城頭,從太陽升起之時便已在,他下令停止人類最期待的節日,卻也守護人們生命安全至今,受村民敬畏的守備隊隊長派迪特,向來沈靜如淵、不動如山的他,內心此時也同樣盪漾著不安。

昨夜急報靜謐森林突現奇異金光,不久又消失無蹤,在逢魔月的夜晚時刻,無法派出部隊查探,但也大致猜測的出,金光來自蘭頓所說東來的天行者,能夠在那樣時間、那樣地方出現,天行者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大?即使已是有名號強者的他也不免動搖心志。

早上派出的精靈斥候回報,森林中心處有個爆炸後留下的巨坑和血漬,沒有發現其他線索,只感應到些許邪惡力量殘留,頂級罪犯和天行者的碰面出乎他意料之外,如果雙方是敵對關係自然好,但誰也說不準天行者這些傳奇人物的心思,若以他一已之力對抗頂級罪犯和天行者,只會是個可笑的結局。

派迪特看向城牆內側一方,熙來攘往的村民在號召下,不論是志願不志願、樂意不樂意,為了活命為了自已,都賣命在做防禦和避難準備,他們只是群努力苟活在世間的小人物,城牆外側一方,不遠處,敵軍已經行進到視野可見地方,他們要金錢、要女人、要慾望、要殺戮,從小人物身上榨取一切想要的,這是場無可避免的戰鬥。





無法同心的友軍、倍數已方的兵力、狠辣強悍的敵人,還有隱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和變數,派迪特不由得想起七年前,那走到天地盡頭皆是絕望的一天,流逝的血淚、啞聲的哀鳴和悲愴至極的心碎,與那天相比,今日劣勢又算的了什麼呢?

「好多年了....艾薇..」派迪特內心已經不再動搖,他是名騎士,追隨信仰一生,永不毀棄誓言,不管是頂級罪犯還是天行者,越過了他的界線,等待褻瀆者,會是令人永生難忘的鐵血雄獅。

混合部隊進軍速度超出想像,還不到天陽最耀眼時間,對方已經兵臨城下,看來對方在整合間題處理上更勝已方,派迪特發出第一道命令「蘭頓,帶上精靈和獸族部隊,分成數塊遊擊力量,以靜謐森林為掩護,讓我見識你們森林之子和大地祐民的名號,當然,情形不利,你也可以自已『判斷』離開,向外圍的聯軍求救。」

蘭頓冷然低哼一聲離開,對於作戰計劃他的信心不大,尤其是當天行者出現後,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就如同派迪特所說,這計劃對他全然無損,只是負責騷擾敵軍,魔物雖然可能被殺意和血氣引來,他們也可以隨時脫離戰鬥,不過他心裡另有打算。

派迪特不在意高山精靈的心思,只要確實執行命令就好,他轉身對帕奇茲道「你和文森負責城牆上的防禦和射擊,將擅長近身搏鬥的獵魔人派到城口等我命令。」





帕奇茲瞇著眼,邊離開邊嘿然笑道「哼,輕鬆簡單工作交給我們,浴血撕殺任務留給自已,誰能拒絕這麼好的事情呢?」從接到密令以來,他一直滿腹心計,留意外村動態、聚集手中勢力、介入禮拜堂血案、幫助派迪特、立足臨時領導階層,都只為了順利完成任務,而派迪特也是異常配合,兩人間有些默契了解,知道對方心思,但也僅止於此,他們都不是對方所願付出的對象。

派迪特身邊還站著兩名守備隊副隊長,格拉奇此時有些不安,光頭上不斷泌出汗珠,對方部隊密密麻麻,隊長和自已將要負責最危險的白刃戰,他怕痛、怕死,更怕自已一走,布萊登從此變成孤兒,在現行冷苛制度下,若是他被發遣成奴隸該怎麼辦?擔憂、害怕、不安不斷侵蝕他的心志,那天掠過心頭的邪惡感覺再次湧起,就要瘋狂時,突聞「喝!!」巨吼聲在耳邊響起,一時間震的他耳痛頭暈,但也清醒許多。

「好多了嗎?」沙啞低粗的聲音,來自一旁文森,格拉奇驚醒自已差點又被操偶師所影響,轉頭看向文森,他知曉這個同僚許多不為人知的祕密,有陣子甚至覺得恐怖、噁心,無法認同也不敢再靠近文森,但在這大戰前一刻,他覺得似乎一切都不這麼重要了,格拉奇面愧意慚的向文森道謝,再向派迪特行禮便至城門等候命令。

剩下的兩人獨立城頭對視,派迪特少話,文森比他更寡言,這名身揹巨弓的男子,從還在肯特王國時就跟隨著他,十多年來的交情,兩人一起走過無數大小難關,就連那一天也是,文森是唯一了解他的人,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兄弟。

「沒有其他方法?」文森還是先開口了,他可以默默承受許多事,但有關派迪特的安危,沒辦法忍受。





派迪特點頭,淡然道「不論是叛軍、我們或是操偶師,都沒有時間了,再拖下去,所有事情都無法收拾,一切將會在今天結束,對於叛軍還有一搏機會,操偶師只能碰運氣了,若是再加上天行者...那時候倒也無妨了..」文森聽完沈默許久,突然看向他笑了,笑得很僵硬、很勉強,這難看無比的笑容,派迪特曾經見過一次,在七年前的時候。

文森拿下背後巨弓,迷戀輕柔的撫摸著,這是派迪特送給他的禮物,他笑著道「你運氣好,我能遇到你,所以運氣也很好!」這一次,換派迪特離開城頭,帶著久未展露的開懷笑容,愉快無比的迎接不可知未來,兩人交情錯綜關係複雜,但只有一點十數年不變,就是同生共死的交情!

內城門前近三百名士兵、獵魔人混立,艾力克斯身披輕甲後揹騎士大劍,身上多處還纏有繃帶傷藥頗引人注目,眾人皆知他數天前才從礦山重傷逃回,沒想到會帶傷上陣,雖然被編排在醫療隊,但再一想派迪特隊長都親自出陣了,這個兒子自然也不能閒呆著,只是有這樣的父親,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別人或許無法確定,但布萊登覺得艾力克斯很幸運,他白晝磨練戰氣和戰鬥技巧,夜晚苦讀軍事書冊,日復一日的堅持,在成年禮之後,換來卻只是村裡巡邏隊的小隊長,那日見到艾力克斯擊敗格達瑪,對他內心衝擊之大難以想像,為什麼那個小鬼這麼強?為什麼他辦的到?他不過才十三、四歲而已!!

自路易斯離開後,他發覺以往捨棄太多,多到只剩這個朋友,他曾在禮拜堂內找尋,推翻斷肢殘缺屍體,撥開黏稠腥臭碎塊,卻怎麼也找不到曾經是路易斯的證明,沒有吼叫、沒有悲嚎,只是一直找一直找...

埋身屍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人將他帶走,在禮拜堂大門關上那一刻,他才真正了解路易斯不再回來,他恨操偶師、恨精靈和獸族、恨德亞修女、甚至恨安潔兒和艾力克斯,他終於明白兩人為村裡帶來的只是災禍,沒有其他,但他卻無能也無力為朋友報仇、為自已憤怒渲洩,只能眼睜睜看著艾力克斯在實力上遠遠將他拋下,然後堂而皇之成為守備一員,這讓他心裡如何不彆扭、如何不痛苦。

所以他羨慕,羨慕對方有個強大父親,怨恨自已父親懦弱不振,布萊登不禁心想「如果是我的話,一定能做的更好,一定能!!」看向部隊前方的格拉奇,士兵們或許看不出來,他卻知道,父親心裡必是不安害怕,小腿不經意的抖動,透露出內心軟弱一面,這樣的父親他覺得羞恥,對於眼前的一切,他都好恨!

布萊登靜靜握緊手中長劍,心中火焰實是奔騰不停,他決定要靠自已,要靠十年來堅持苦練的自已,在這場戰爭中把握住機會,得到誰也無法漠視的成就,然後告訴路易斯他成功了,再將所有仇人狠狠踩在腳底下,懺悔他們的罪過和不該,才能讓他心裡好過點。





距離布萊登遠方,受到不少人關切的孩子,卻一反常態冷漠尖銳神色,只是安靜做著戰前準備,他曾要求參加白刃戰部隊,但是被父親嚴厲喝斥,一個連重要的人和自已都保護不了的小鬼,只會是累贅,他不甘、憤怒,最多的還是對自已無力的痛恨,如果他足夠強大,如同父親,甚至是頂級罪犯,保護她們輕而易舉。

至今,艾力克斯都不敢去見安潔兒一面,他怕承受不住,承受不住來自安潔兒溫柔善解的寬慰,他了解她,即使經歷如此苦痛地獄,安潔兒仍然是那個擁有著如春風般和煦笑容的少女,只會輕柔的對他說「我沒事的。」

艾力克斯在聽聞安潔兒消息後,全身莫名如毒霧在腐蝕,消融他的心、智、肉體,無處不灼燒難受,他默默接受著,他認為這是自已過錯所招致,無法貫徹自已信仰,背信破誓的懲罰,少年低頭沈靜的面孔閃過決絕神色,看像身旁修女,今天,他要帶著這如自燃般劇烈痛苦,豁出一切守護誓言,即使生命之火消逝在風中也在所不惜。

日漸正午,天空黑雲漸濃,輕風徐徐拂面,決戰前夕是異常寧靜,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城內聲音越來越小,小到連外頭鳥叫獸嗚都聽的一清二楚,但很快的,大批腳步聲、人聲蓋過一切,甚至蓋過緊張狂蹦的心跳聲,全部人都凝神屏氣的等候指令,生死存亡的一戰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