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緹雅: 外村篇 1.開端
疾風吹拂,廣闊無垠的高長勁草搖動,放眼無際的草原丘陵起伏,天氣正清爽,一輛二十人乘小型方型獸車在「行道」上由六匹巨大駝獸分六角位置推拉著,雖然只是小型獸車仍十分巨大,實際上可進入兩到三倍人數,但許多空間需置放運送貨物、野炊器具、武器、糧食等等,至於洗滌在充滿兇險的野外則是奢侈想法,即使在較安全的西緹雅大陸中部地帶也不可輕忽魔物的威脅。
獸車總是忽上忽下的震動讓乘客們不甚舒服,不過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也早已習慣,但眾人面色仍是難看,因為原本該是安全的行道上這幾天魔物不斷襲擊,搞的他們神情萎靡、提心吊膽,距離目的地「外村」還有幾天行程,乘客們有的是逃犯希望爭取到一線生機、有的是平民懷抱著夢想去外村發財、有的是被押送往外村的奴隸勞作,不論他們為的是什麼,都想取得豐碩成果,好到人類各國換取「貢獻卷」。
突爾,一陣涼風吹來,行道旁雜草不住擺動著,一個人頭自獸車中探出,長長微卷茶色秀髮隨風飄擺,年輕秀麗臉上滿是享受神情,雖然獸車內兩名見習衛車士有過警告,尤斯莉亞還是忍不住探出頭,這樣微風拂面感覺讓她神情舒爽的道「阿....真是舒服,如果沒有魔物,野外生活感覺也蠻新鮮的。」
獸車旁兩名騎著異型怪狀蠍尾獸的老練衛車士聞言,互看對方大笑出聲,凱倫回頭瞧了她一眼,顯老臉容有著幾條猙獰疤痕,看來頗為兇惡,他微有皺紋嘴角向上抿一抿,用沙啞聲音不客氣問「修女小姐去外村做什麼?」他記得這位小姐上車時,身上穿著教會神職樣式服裝,只是他對那以女人名字立國的迪妮莎聖國並無好感,所以分不清那些華麗教袍上紋章與意義,一旁同為獸車士的萊斯特則用眼神制止他。
尤斯莉亞聽凱倫問話,也不管車內見習衛車士告誡和獸車正快速行駛中,拿起出發前大教議庭所賜下半長不短的簡陋權杖,搖搖晃晃打開白鐵制前車門,走到前排與另外輪班警戒的二名見習衛車士並坐,開心笑著答道「凱倫大叔,教會約在半年前,接到外村修道院彼特牧師請辭申請,聖女體恤他為教庭服務多年,可是派我來外村接替下一任院士。」尤斯莉亞邊說邊拉著衣袍上的紋章,秀麗臉上表情有著虔信的興奮與熱情。
凱倫不置可否的撇撇嘴,他對聖國實在不是很了解,不過看女孩神情應該是很了不起的事,向兩名見習獸車士示意繼續警戒,雖然這裡處於「行道」上,已在迪妮莎聖國與肯特王國邊境間,但小心是不會錯的,就是聖國那令人厭惡的卡厄斯真神,也難保證會不會有魔物突然竄出,謹慎已是凱倫和萊斯特這些老練獸車士的本能,沒有這項天份的人,已經先一步前往冥神國度,更何況這一路上大異常態,許多魔物頻繁襲擊,雖然只是弱小的獨行魔物,但卻是強烈警訊,等乘客們一到達外村,他們必須立刻趕往邊境要塞城市通報,這是不分種族、國界、職業,只要是智慧同盟成員都必須遵守的公約之一,魔物是所有智慧種族生存的最大威脅。
「那個皺巴巴的老傢夥早該離開外村。」凱倫毫不掩飾他的不屑,在他眼裡,人類生活在魔物的恐懼下,除了迪妮莎聖國與肯特王國較為安全,其餘各小國、大城市無時無刻都被危險籠罩,也只有這些常年居住聖國沒在野外歷練過的年輕人會對外派感到興奮,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又抿了抿嘴角。
尤斯莉亞像是沒聽出那言語間惡意,熱情洋溢臉上仍是笑著道「凱倫大叔說的對,彼特神父為教庭服務三十多年,該是他回聖國聆聽聖音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跟彼特神父一樣呀。」年輕修女雙手交握,開始低頭禱告著,荼色秀髮自雙肩披散而下,看上去虔誠的美麗。
這些服務多年為聖國取得足夠成就的神職人員,不像一般人民需要換取貢獻卷,能夠無條件的回到聖國首都貝蘭卡居住,並獲得退休後清閒的傳教工作,對生活在死亡陰影下的人類而言,生命保障和美好生活是最大恩賜了。
凱倫見狀,打從心底感到惡寒噁心,如果世界真有神,那他們衛車士就不用天天面對魔物威脅早該失業,也不會有「遊蕩者」這些討人厭的傢夥,更何況見鬼的迪妮莎聖國還發明了奴隸制度和貢獻制度! 雖然現今各人類勢力能在智慧同盟裡與精靈、獸族相抗衡,成為第三大族很大部份源此於自鞕策方式,但打著偽善旗幟做無恥的事,凱倫還是自心底厭惡著聖國。
想到這,凱倫臉上皺紋擠的更加緊密,若不是要遵守衛車士行規,又看在對方是個年輕不懂世惡的修女,他早就一腳將人踹下去,讓她體驗所謂「野外」生活。
看著仍在低頭禱告的尤斯莉亞,是這樣無知盲目、這樣不了解真實世界,他翻騰情緒漸漸緩和,凱倫不由得暗嘲自已「比起那些偽善者,也許自已才是真正善人吧。」
「小心!」一旁萊斯特突地大喝一聲,凱倫察覺到異狀時已經來不及,只見一道黑影快速直撲獸車,頃刻間,凱倫雙手急拉韁繩控制蠍尾獸側進,同時萊斯特手中騎士大劍斜斬向黑影,在劍與黑影就要交錯的剎那,黑影突然加速消失,二人只聽聞「呀!」尖叫一聲,瞬風席捲令二人睜不開眼,再看清時,尤斯莉亞修女已經自獸車上消失。
「該死的!」凱倫奮力一拉韁繩,大聲喝令獸車駕駛停下,看著迅速消失在視野裡的黑影,他不停喃喃自語咒罵著。
「凱...凱倫先生,是魔..魔物又出現了嗎?」獸車上乘客們驚慌的問,魔物兇狠殘戾,以智慧同盟為食的牠們出現自是要捕食人類,車上二名見習衛車士已下車環視戒備。
「閉嘴!」凱倫忍不住怒氣大叫,他不能接受有人在他的獸車上被魔物抓走,特別是在這較安全的中部行道上,縱使對方是他最厭惡的聖國人員,他朝萊斯特看了一眼,身為他多年搭檔與好友的萊斯特了解這是什麼意思,但他搖搖頭表示不贊成。
與凱倫莾夫兇惡模樣不同,萊斯特是名英俊高大的中年人,同樣制式鎧甲穿在他身上更顯的英武,手上慣用騎士大劍表明他應是肯特王國出身的流浪騎士,此時他緊皺眉頭正要開口,凱倫已搶先一步說「萊斯特,你留在這裡看著獸車,傑特,你和我去救走黴運的小修女。」說完凱倫也不理會萊斯特的回應,解下蠍尾獸身上的鋼制長槍,招呼其中一名見習衛車士,便朝黑影消失方向追去,萊斯特見此只能無奈嘆口氣。
「萊斯特先生...凱倫先生怎麼...怎麼就這樣離開,還帶走一個人,我..我們應該立刻離開這個地方呀!也許還會有魔物出現。」獸車上乘客們驚恐不安叫喊著,人人臉上寫滿著害怕,他們沒想到這趟行程如此危險。
多次魔物攻擊令乘客們也意識到,這與最北方傳聞中的「魔物潮襲」前兆一樣,對即將前往不在人族勢力範圍內的他們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莫非是他們平常對真神不夠虔誠?一些人思及此,已是立刻跪在獸車上顫抖著禱告。
「對呀!如果再有魔物攻擊怎麼辦,你應該馬上帶我們離開,我們可是付錢請你們這些衛車士保護我們的!你們這樣做,別想從行會那得到獎賞!!」見萊斯特不語,乘客開始強硬叫喊著,魔物太恐怖了,連模樣都沒看清,就在二名老練獸車士眼前把人抓走,如果再來他們該怎麼辦?
與凱倫暴烈性格不同,萊斯特舉起雙手示意眾人冷靜,多年來衛車士生涯,鍛鍊他能夠鎮定面對各種情況,待乘客們情緒較為緩和,他才開口道「各位,那魔物應是『迅影』,屬於獨居一般魔物,等我的搭檔將尤斯莉亞修女救回,我們就會立刻離開,請各位安心,並且不要大聲吵鬧,若是引來其他魔物就不好了。」
也許是萊斯特英武騎士形象發揮功效,在他和另三名見習獸車士安撫下,乘客們才漸漸平靜,但從許多乘客仍是跪著祈禱與顫抖不停的背影,看的出他們在強壓著不安,甚至有人後悔要前往外村這麼危險的地方。
其實萊斯特只是從那速度和特性推斷出魔物來歷,在廣大未知的西緹雅大陸上,人類只是生活在一角的種族,他們沒見過的魔物與種族太多太多,即使是數百年來集結各智慧種族所知,擺放在同盟的「浴血圖像」,也無法囊括完全,而魔物進化無跡可尋,同盟裡更有專門探險者負責更新資料,以備各族防範,所以,也許那是新種魔物,也許這隻迅影獸還有同類在附近,太多冒險因素存在,他很難贊同凱倫救人決定。
見習獸車士巴克爾待乘客安靜下來,走到萊斯特身旁低聲道「萊斯特先生,這樣下去,襲擊魔物越來越多不是辦法,也許我們該改道先前往邊境要塞城市?」相對於專業衛車士,他們只是剛出道的見習者,因此對凱倫和萊斯特士見習者們一直很敬重。
萊斯特沈思不語一會,才同樣低聲道「現在改道邊境要塞城市時間過長,如果真是大量魔物來襲,我們會更加危險,先前往外村再去報訊,那裡守備隊隊長是王國裡擁有名號的大騎士,這樣外村也能有所防備,不然魔物突襲只怕外村也有危險。」巴克爾聽了稱是,點頭向萊斯特行禮離開。
巴克爾回到獸車旁,乘客大多低頭禱告,只有個身著破爛衣衫的小女孩獨自縮在角落,手腳上被銬著粗大鐵鎖,與全白鐵打制而成的獸車相映著,如同身處監獄牢籠中,汙濁難聞面容下是雙明亮大眼,灰塵髒穢雖然掩蓋神色,但他能清楚感覺到她對被擄走修女的關心和焦急,而不是對自已未來命運和魔物襲擊的憂慮,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這樣感覺,奇妙卻很篤定的感覺。
見習衛車士還沒懂得與客人保持距離重要性,他上前輕撫小女孩頭髮,神情柔和道「安潔兒,沒事的,凱倫先生和傑特已經出發去救回尤斯莉亞修女,妳安心休息,也許等下他們就回來了喔。」巴克爾忍不住瞄向小女孩手背,上頭奴隸印記和身上許多令人心驚的深紫黑瘀傷痕,讓他覺得有些不忍和悲哀。
一旁原先低頭禱告乘客們見巴克爾行為,隨即露出厭惡神情,跟奴隸同車已經讓他們心裡極度不平,這陣子受到魔物侵擾,趁尤斯莉亞修女沒留意,他們常常虐打安潔兒發洩,小女孩也不聲張,但嚴重傷勢已影響到她日常生活,這才被修女注意到,氣極的她卻是無力可管,在人類律法下奴隸已經不算是人了,只是件待價可估的商品,她只能請護衛們多加留心,並盡量讓安潔兒跟她一起行動,不然這獸車上也許已經少名小乘客了。
像凱倫和巴克爾這些常年在魔物地盤上討生活的人,最是了解生命多珍貴,對於階級差異還可以接受,但奴隸卻是他們無法忍受,不過僅憑他們這些連戰氣都無法轉化的一般戰士又能如何?巴克爾只能希望安潔兒將來能遇到個好主人,或是有好心人用「貢獻卷」幫她免除奴隸身份。
獸車不遠處,萊斯特轉過身,面色不同安撫乘客時的凝重,看向凱倫消失的方向,他左手輕搭在伴隨多年的騎士大劍上,右手握拳橫舉於胸前,簡單行了騎士禮,萊斯特知道,如果半日內凱倫回不來,就是永遠不會回來了,而他就必須做出抉擇,他喃喃道「雖然你一向都不信奉神明,仍希望生命女神狄絲亞能給予你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