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門牛阿偉: 第一章

阿偉站著青翠的農地之上，牠緩緩咀嚼著纖幼的小草苗，在烈日之下展示著歷年辛勤工作而得來的壯實肌肉。

這裡是位於屯門的一處農場，農場的老主人叫方龍天，他那因年齡增長而萎縮的大腿也早已不允許他繼續在農地上勞活，就在上年的年尾，他便決定把農場交給他的兒子—方文樂打理。

方文樂是個讀書人，他以優良的成績在大學畢業後，便收到不少公司青睞，本是前途一片光明，可是為了父親的願望，他最終還是決定先打理好父親多年經營的農地。

這天依舊是風光明媚，對於從事農業的人來說，這種天氣就是上天對他們的眷顧。

方文樂走出屋子，看著父親多年所經營的農地，心中盡是自豪無比，他一直視父親是英雄，因為他知道他所種的菜，所付出的辛勤，也不知道養活了多少個家庭。





他伸過懶腰，從水缸中盛了一桶水，接著提著它走到一部機械旁邊，把水灌進機器裡。

不一會兒，農地的灑水器已然開始運作，水花四濺，輕描淡寫便把農作物都澆灌過來。

而阿偉最開心的時刻也莫過於是這了，以往在這炎炎夏日的天氣，他必須要乘著方龍天休息的時間，自己偷偷跑到附近的小水坑乘涼，而往往那些水坑都弄牠整身都是泥巴，回來後一直給方龍天罵得狗血淋頭。可自從方文樂引入了灑水器後，阿偉也很少去那個小水坑了。

牠走到其中一個灑水器旁邊，享受著水花為牠帶來的清涼感覺。

方文樂看見阿偉擋著灑水器，心中頓時又氣又無奈，只是他仍然惦記著小時候的回憶，當他還是小孩時，常常會騎上阿偉身上周圍闖蕩，而且當他有任何不敢與父親告訴的話題時，他都會先說給阿偉聽，儘管他知道阿偉並不會回應他，但他常常都覺得把問題先告訴阿偉，彷彿一切都變得輕鬆起來。





所以他並不會遷怒於這個一直陪他成長的伙伴，他只微微側過腦袋，笑道︰「啊！阿偉你擋住灑水器了！」他拍拍阿偉的屁股，很快便把牠趕到別處去。

他看著走向遠處的阿偉，只見阿偉的腳步已然沒以前般敏銳，牠那笨重的身軀顯然不能再為這農場再貢獻更多了。

方文樂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心裡明白阿偉已是一頭14歲的老牛，牠也像父親一樣變老了，同時他也暗地知道，阿偉會變成這樣，這都是他偷偷減少了阿偉飼料的緣故，才使牠如今慢慢變得虛弱起來。

他雖然心中懊悔不已，可是每當他看著銀行寄來的月結單時，總是感到十分吃力。本來他那規模不大的農場就難以回本，再加上市場開始向外地購入農作物，更令本地的農業難以與之競爭，這幾個月，錢都只有虧著，在迫於無奈之下，才把阿偉的糧食減少。

而且，科技日趨進步，本地的農民們都已經開始轉用方便他們的農業機械，以牛幫助耕作的年代已成過去，方文樂很清楚就算試圖把阿偉賣掉，價錢也不會值錢到那裡，況且，就根本就不會有人想買進一頭年邁的老牛。





方文樂抱著腰，眼睛依然看著阿偉，其實他腦中一直盤旋著一個方法，那就是把阿偉放生到大自然裡。

他評估過這是最好的方法了，這不僅能把飼料的成本完全裁掉，而且還能讓阿偉在餘生之年好好度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對於雙方來說，也是雙贏的局面。

只是，他一直沒有把這個方法告訴給父親，因為他知道父親十分愛惜阿偉，他們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一起得到成果，各自相處了十年有多，他知道對於父親來說，阿偉絕對是他人生最重要的東西之一。

所以在方文樂還沒想好說服他父親的言詞之前，他是肯定父親是絕對不會輕易放生阿偉的。

不過，阿偉要被放生的這天終究是來了，而原因就是方龍天得知農場虧本的消息了，他為了延續農場的運作，也只能忍痛接受兒子的意見，讓他把阿偉放生到大自然去了。

方文樂牽著阿偉走到離農場很遠的一處空地，他知道若在農場附近放生的話，就算阿偉胡裡胡塗地走，牠終究還是能回到農場的，這在以前就已經常常證實過了，只是那時候是牠自己走失而已了。

他解開繩子，撫摸了阿偉的臉頰跟下巴，輕聲道︰「父親我會好好照顧的，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了。」

他又抱著阿偉的頭，利用身體感受著阿偉那粗壯的角，這時他小時候的回憶又開始浮現出來，一切一切讓他不禁留下幾滴淚水，他哽咽道︰「謝謝你！」





接著便鬆開繩子，匆匆轉身跑走，過程中也再沒有回頭。

而阿偉就站在原地，看著方文樂的背影，一步一步離牠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