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微創傷記事簿: 苦衷

「你覺得，來澳洲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其實也不到我選擇吧。」

升大學那年，在我眼前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不留港瞞着家人唸中文系，要不到外國唸設計，我並不太想唸設計，但這是母親的心願。加上我在美術方面的小小天份，她更加覺得我不唸設計是浪費，不只是她這樣覺得，學校的老師也這樣認為，所以在一次升學志願問卷調查時，我故意在美術和設計的欄目勾了「很有興趣」，結果可想而知。我很滿意這個結果，因為我知道所有人都會滿意，不好嗎？

至於大學，家人們普遍都覺得，考不上大學就沒前途，不要跑去唸副學士或高級文憑那些有的沒的，只要報學士學位就好，其他什麼都不要管，考不上就直接送出國讀大學，無論如何，我都要上大學。早在高二的升高三的暑假，家人就已經帶我到升學中心查詢，因為他們覺得，以我這間中學的水平，還有我的爛成續，要在本地直升大學跟本不可能，我自己也知道，所以在他們每天的洗腦下，升學中心，是我自己要求去的。

中心的職員問我：「想高三就走還是考完公開試才走？」我說：「考完才走吧。」「那你預計公開試考多少分？」我有點不想回答：「可能⋯⋯14,15分吧⋯⋯」陪我去的阿姨聽到，馬上臉有難色，我那套成績不是一切的偉論頓時淪為笑話，我多麼希望自己起碼能有個20分。

職員繼續問：「那你打算去那個國家？」「不知道⋯⋯」「打算唸什麼？」我看了看家人，說：「設計吧⋯⋯」「那方面的設計呢？」「不知道⋯⋯可能，平面設計吧。」中心職員推薦了幾間大學給我們，我一邊看着家人的反應，一邊小心翼翼地回答問題，家人問我：「你自己覺得呢？那裡好？」我說：「可能⋯⋯英國？」她眉頭一皺，我馬上想到是因為最近恐襲，又改口：「我覺得⋯⋯德國有免費的大學讀也不錯。」她的臉寬容了一點：「可是你要唸一年德文才可以上大學，你行嗎？」我不知道，但她好像挺喜歡德國，所以我說：「應該可以吧，沒試過怎麼知道呢？」





但我的海外升學進展一直拖拖拉拉，我沒有告訴誰其實我想唸中文，我沒有和誰討論過未來，因為我覺得沒有誰可以幫我解決問題，面對固執的家人，誰來說些什麼也是徒勞無功。加上，那時的我覺得，設計是母親的心願，因為她年輕時學畫畫不果，如果我不為她達成心願，就白白浪費了她對我的期望和栽培。我一方面不想她失望，一方面想追求自己的理想，最後我決定了，將一切交給上天決定。如果公開試成績可以升讀本地大學，那就瞞着家人報中文系，然後隨便撒個謊說考不上設計，如果不行，那就是命運要我到外國去。那是我最後一次機會。

派成績單的那一天，我的英文科不合格，就好像宣判了中文的死亡，我拿着成績單，打給正在上班的阿姨，平靜地告訴她：「阿姨，成績出來了。」她在電話另一端：「如何？能不能在本地升學？」「不行，英文科不合格。」「怎會這樣？現在怎麼辦？」「去外國吧。」「你決定好去那了嗎？」「澳洲吧。」「好吧，我們直接去升學中心等。」

升學中心門外擠滿了剛放榜的學生和家長，大部分都神色凝重，包括阿姨，她對我只有不停的嘮叨和沒好臉色：「唉怎會差一分呢？你那一分跑去那了？怎會是英文不合格呢？」「你英文不合格，中文合格有什麼用啊？人家鬼佬又不會看你中文。」「還常吹噓自己英文很好，哈哈，你看看你考多少分了。」「你要是多一分，我今天就不用早退來和你一起報學校，你以為我很閒？」「怎麼你只報設計系？不報其他嗎？你還真是興趣狹窄。」「欸你英文不合格要考雅思吧？公開試英文只有二級，你怎麼考雅思5.5分？5.5等於公開試三級，看你連要滿足澳洲文憑的5.5分也有難度。」我一邊頂着她所有的話，一邊笑着填了一份又一份大學的報名表，看看那間大學肯收我，反正，到現在，我也沒有選擇了，那間都一樣吧。

那仿佛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決定要去外國，以至後來的所有問題，都是我一手做成，因為在放榜那一天，是我親手送自己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