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微創傷記事簿: 照片背後的故事

那天去看海，回頭走的時候，忽然，有一名女士叫着了我：「不好意思，你能幫我們拍一張照嗎？」我向她身後看去，是一家三口，我說：「沒問題。」她着她老公把手機遞給她，我正想開口問要怎麼拍，她跟我說：「我們想用海做背景，你可以站在那裏嗎？」我接過手機：「可以。」我看到上一張相是剛才拍的，他們的女兒正在玩沙，我透過手機看着他們仨：「準備，3，2，1！」他們的小女兒看上去只有兩歲，拿着沙灘的玩具膠剷子揮舞着，也不知什麼是拍照，父母蹲着她兩傍，笑着「很好，再來一張，3，2，1！」我又按下了快門。一連拍了數張，我打算把手機遞回給那名女士：「拍好了，你看看。」那名男士接過手機：「謝謝你。」「不用客氣，祝你有愉快的一天。」「你也是，祝你有一個愉快的週末！」

回憶像海浪般湧現，上次母親蹲在地上，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年冬天我們一家一起到主題公園，她早上好像有點起床氣，心情好像不太好：「週末一大早起床，又要去主題公園，想累死人嗎？」我把原本興奮的心情收起，生怕刺激到她，她常常都這樣，有時候一句下就會說：「不去了不去了！又熱又侷促，人又多，人迫人的有甚麼好玩？」沒進主題公園前，所有東西還是未知數。

慶幸，那天進公園後她心情不錯，主動問我：「那邊有玩雪的啊！要不要去？」我有點不知所措，她不是一向都怕髒嗎？一會雪融了她又生氣了，於是我問：「你不怕髒嗎？」怎料她說：「不怕！又不是我要和你進去，你和婆婆去啊！我在外面等啊！」但我不要：「我想和你一起。」她不明不白地說：「和我一起？在外面等？不是你要進去嗎？」我有點委屈：「我想你和我一起進去玩雪，不要和婆婆一起。」她一再搖頭：「都說不要了！誰和你一起又有什麼分別呢？！不要煩我啊！」最後我和婆婆一起排隊，但我的目光仍在站得老遠，在避太陽的母親。

婆婆看我要玩雪都沒精打彩的，問我：「想你媽跟你進去嗎？」我點點頭，她揮手把母親喊過來：「她想跟你進去，不肯和我一起。」母親站在欄杆後：「為啥？很麻煩啊。」婆婆也沒耐性：「女兒當然黏她母親啊！你給我進來排隊！」她們的對話大聲得像吵架，周圍的人都看着我們，擾攘了一會，母親終於進來和我一起排隊了，我們沉默地跟着隊伍緩緩前進。

進了雪屋內，我找到一處剛好沒人的地方，開始把玩着那些像冰又像雪的東西，她在一旁站着看着我玩，「媽媽你要不要一起玩？」我抬頭看着她，她交叉着手：「你自己玩啊！」我看看四周，又看着她：「可是⋯⋯你看，別的家庭，媽媽都會和小孩一起玩啊？」她又看看四周，可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己也應該要裝模作樣，於是蹲下和我一起：「想堆什麼？」我看了看四周的新年裝飾，說：「堆個元寶吧！你不是很喜歡錢嗎？」她馬上叫我住口：「說什麼？你在胡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沒有⋯⋯」我不敢說了。





那天拍了一張照片，是我和母親笑着蹲在地上堆了一個元寶。她們常常看着照片說我小時候很快樂，我常常看着照片，覺得小時候的我很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