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店的貓》: 《序》

接近日落的光線溫柔地灑進洗衣店裏，在桃木造的棗紅地板上刷上好看的橘黃色光澤。湊近看的話，還能看到空氣中的塵埃在光線中旋轉飛舞。

一隻毛茸茸的肉球小手正興奮地戳著那一絲光芒，墨汁似的毛髮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星辰般的光輝。

一個瘦削的女生正站在一旁一塊靠牆突出的桃木板前疊衣物。

她三兩下手勢便將一件灰藍色的皺T恤摺成一個對稱的長方形，然後放上手肘旁一疊摺得筆直的衣服上。她從釘在牆上的滾輪拉出一個乳白色膠袋，熟練地將所有衣物套進膠袋中封好，再用油性筆在其上寫下幾個數字，便一把捧起那個大膠袋，轉身往收銀處後的大型入牆木櫃走去。

掛在門角的鈴鐺晃動起來，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店內的寧靜。鑲著一小塊彩繪琉璃的木門應聲打開，一個穿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甫進到洗衣店就皺起眉頭。





「這裏真是好熱啊！」

原本坐在搖椅上的一位老婦人徐徐站起，將掛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摘下，順手放在木桌上。

「哎呀蔡太，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未習慣嗎？」

老婦人親暱地和客人打著招呼，接過她遞來的單子。

「1001啊......阿雪，應該在最上層。」





剛才那個女生穿著襪子的腳俐落地踏上小圓木高凳。她攀到頂處張望了數秒，便抽出另一個被壓得像磚頭般的膠袋遞給老人。

「香婆有個漂亮又乖巧的孫女，羨慕死人了！」蔡太邊轉動食指上的紅寶石戒指，邊嘟著圓厚的嘴唇說道。

「那是，阿雪可是我的寶貝呢！」香婆驕傲地笑道。

還站在椅上的阿雪聽到這番話，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便在高處尷尬地朝客人九十度鞠了個躬。

蔡太哈哈發出爽朗的笑聲，身上的贅肉跟著抖動。而剛才忙著和夕陽玩遊戲的小黑貓，不知何時站在桌上，朝香婆伸長脖子「喵」個不停。





「知道了知道了，弟弟也是我的寶貝呢！」

蔡太走後，香婆將貓兒攛在懷裏，寵愛地撫摸著那雜亂的毛髮。小黑貓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生輝。

「木木就是愛撒嬌。」女生向香婆懷裏的黑貓笑了笑。

仔細一看，女生有著和貓兒一樣的琥珀色眼睛，清澈明淨。她寵溺地撓撓貓兒的下巴，然後又回到剛才的桃木板前疊起衣服來。

***

黃昏的廚房內，楚詠宜正忙得不可開交。

她從環保袋裏掏出剛從街市買來的新鮮大蝦，利索地剝開蝦殼，然後用小刀在蝦背上輕輕劃一刀，用刀尖剔出蝦腸。

一旁的煤氣爐上放置了一個大鍋，白煙從鍋蓋的小孔徐徐冒出，隱約滲出香甜的氣味。





「要幫忙嗎？」

一個高大的身影踏進廚房，令原本狹窄的空間更顯侷促。

「不用不用，你去把衣服晾了吧！」

「都晾好了。」

「喔......」

楚詠宜嘴巴答應著，但似乎沒有認真聽進去。她將刨好皮的紅蘿蔔放在砧板上，拿了把大刀手起刀落，飛快地將蘿蔔切成細絲。

「那我出去了。」





「嗯......欸不！等等等等！」楚詠宜忽然停下動作，「我昨晚聽到申子林說，系花向你表白了？」

「嗯。」

「你拒絕了？」

「嗯。」

「天！你腦裏到底裝的什麼啊？」

楚詠宜舉起還握著大刀的手，激動地在空氣中揮舞。男生並沒有被嚇到，他輕輕握著楚詠宜的手，把她手中的刀接過來放回砧板上。

「姐，小心。」

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事情。





楚詠宜才察覺剛才的舉動有多危險。她看著面前這個泰山崩於前還面無表情的弟弟，莫名地感到生氣。兄弟姐妹中，似乎總會有一個比較文靜的，和另一個較吵鬧的。不過，自己的弟弟似乎處在靜的極端，快要掉下邊緣的那種。

她深呼吸了幾下以平復情緒，又開口問道：「系花不好嗎？為什麼不接受？」

「沒有不好。」男生頓了頓，「但也沒有喜歡。」

楚詠宜翻了個白眼。自己總是愁著找不到男朋友時，她弟卻總在拒絕不同的女生。她嘆了一口氣，「楚思源，我跟你說啊......」

楚思源卻打斷了她的話。

「姐......」他表情認真地喚了一聲，「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楚詠宜愣了，內心的不安感開始湧出。





不是吧，擔心了那麼久的事情，終於......她絕望地合上雙眼，等待著那番將如潮水般湧來掩埋自己的說話......

「你的內衣跑出很多棉塊，扁了不少，是時候要買新的了。」

楚思源說完後不急不緩地轉身走出廚房，留下呆在原地的楚詠宜，和跟她臉一般紅的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