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就寫....每個人生 都是傳奇: 無形的床簾

經過廿多小時的住院體驗，回家後接連的兩天休息，不獨未能讓我完全恢復過來，反之更察覺身體情況逐漸變差，心想等待排期作心血管造影絕非妥善決定，於是在下午要上班的早上，回到病房，要求主診醫生簽發轉介信予我自費往私院進行檢查，等待約三十分鐘後，從病房文員手中接過文件，正盤算隔天後的休假親身前往數間私院作了解。


回到崗位，嘗試用較輕鬆心情處理工作，雖然感覺狀態仍未算完全回復，唯可勉強應付，直到夜晚下班後，於車站等待小巴期間，還自慶幸今天完成工作的我，忽然胸口傳來陣痛，隨即眉心一緊雙腿乏力，即時緊握身旁鐵欄以防昏厥，剛巧有車到站，連忙憑僅餘意志支撐登車坐下調息，約十數分鐘後才稍為舒緩，直至到家後方有好轉。


滿以為經過一夜休息後無恙，只屬偶爾發生情況的我，早上繼續上班工作，剛完成當天常規手術需要的儀器列表後，胸口再次傳來陣痛，暈眩及雙腿無力感比前加重，評估自己情況後，深感單靠意志未必可再支撐下去，故即時通知主管後用力按著牆邊，緩緩將身驅移向茶房，於長椅坐下後，低頭閉目頓覺天旋地轉，胸口疼痛感似延伸向右肩及頸至耳後，已漸乏力難支。此時主管進來察看我情況，剛巧有外科醫生路經目睹，亦進來審視檢查，得悉我情況後建議立即送往急症室救治，意識漸無的我，隨即被抬上推床送往急症室。


躺在床上的我，迷糊間只聽到推床不停移動，及光影不斷在身邊掠過，最後停下，隨即感到多雙手在我身前及四肢舞動，替我接上電線及打了滴注用的"豆"，隨後在不住的儀器運作聲響下，漸漸令我意識清醒過來，才知道剛經歷了人生第一次的被急救，急症室醫生再三檢查後，告知我未發現有突發冠心病的跡象，但都要我留醫作進一步檢查。如是者，我又再一次住院。






被送進與上次不同的病房，同樣是一邊四/五張床的排列，剛躺下向上一望，原本該掛著床簾的鐵框只剩下白色膠鉤，心想"難道省得拉，連簾也不裝嗎?"


就在此時，床前已站了幾個白色制服的.......護士學生，二話不說一擁而上，一個問症，一個量體溫，另一個量血壓，這時一個路過的男護士拋下一句:"當心給人罵呢，四個人收一個症。"

隨即一哄而散，剩下問症的繼續與我對話。






及後主診醫生前來，問我今天病發情況，我如實告知後，他說要抽血驗心酵素數值，待出報告後再作觀察。要不是醫生在離開前對我提示，我仍未意識到自己並未換上病人衣服，如今要在沒有床簾的情況下更衣，而我亦沒力氣下床往相距只有十多步的洗手間，加上附近不時來回穿插正在忙於工作的年輕女護士學生，為免尷尬及以示尊重，我參照那散文集作者在車中"變身"的方法: 拉起被袍遮蓋自己，先換掉褲子，再脫掉外褸上衣，換上病人上衫，再揭起被袍，反身將整套手術室制服放進床邊的儲物櫃內，想不到單是剛才小小的連串換衣轉身動作，已令我感到吃力，配合被窩內的短暫空氣不流通情況，不得不躺在床上緩緩喘氣調息，並問自己，我的身體，當真變得這麼差嗎? 


雖然覺得辛苦，但可維護私隱和尊嚴，及對己對人的尊重，也算值得。令我有這份堅持，源於多年前病房工作的一個片斷:


記得那時仍在處於試用期中的骨科病房工作，一個年輕的交通意外男傷者經急症醫院搶救後住院，情況穩定繼而轉來作復康護理，因雙手雙腿受傷全打了石膏裹上紗布，未能往洗手間自行脫褲小解，亦沒法使用"鴨仔"，故要在下身套上管子再接駁尿袋"解決"。在我與心儀女護士一同當值的一個早上，醫生巡房後他說套子鬆了要求處理，女護士見我正依醫生指示替病人用手量式血壓計量血壓(對某些年老病人因體弱致脈搏跳動不明顯，電子血壓計測度不出時，就要轉用傳統憑聽筒及水銀升降來確定收縮及舒張壓的方式去量度血壓，全程要眼耳並用專注留心，不能出錯!!)，於是拿了管子前往他床前拉簾準備處理，約廿多秒後，我完成量度並作記錄後往他床前揭簾內進欲作幫忙，只見女護士臉有難色呆立床前，再看倚在床上的他，下身呈興奮狀態坦露異性面前毫無羞恥之餘，更一副洋洋得意表情，竟如此羞辱心儀之人，令我怒不可遏，連忙奪過她手中套子狠狠往他下身一套，再拿醫生膠紙狠狠在連接位纏上幾圈(理性告訴我，只稍作用力就可，斷不能緊得令它缺血壞死!!)邊作解釋:


"若不想鬆，就得纏緊一點了。" 看他怒不敢言的神情，再看女護士對我略帶感激的眼神，連隨幫他駁上尿袋，再穿好褲子，然後拉簾離開。






經此一役，我自然成為他的眼中釘，事事吹毛求疵，尤其是在我當值的時間，多要我拿便椅扶他坐上再推往洗手間"辦大事"，幫他脫褲，事後清潔，穿褲，再推回床邊，扶他上床，在他來說，可能覺得這是對我羞辱的一種方式，但在我而言，他只是再一次侮辱自己而已。

"人必自侮，而人侮之"


回到躺在床上的我，四週穿梭著忙於收症，換片，協助過床，餵食的護士學生，無論男女，雖穿戴口罩，但都呈現一臉稚氣未除的天真，眼神堅定，行事耐心細緻，且換片時會阻擋病人私密處暴露人前，而這病房的護士，同級師兄姐，乃至支援姐姐，工作上可能因應他們的分擔獲得舒緩，亦不排除受到他們的熱情所影響，人都較隨和及有人情味，正如對面床的病人剛進行牙科手術不久，傷口仍在滲血，護士派發樽裝水時得悉，特意換上放於冰箱的樽裝水以助舒緩痛楚，不遠處的病人要求"辦大事"，因要留大便作化驗，又不慣在床上用便盤怕弄污，幾個護士學生隨即推來便椅及活動屏風，先將他以扶抱方式安坐椅上，再圍以屏風。對學生來說，是運用課堂上學的到實習上，對病人來說，則是窩心的感受。此情此景，令我重拾那時骨科病房留醫一個月所感受的一絲溫暖，亦彷彿看到這批新生代帶予病人康復希望的熱誠。


同一間醫院，不同病房竟有不同感受，足見在制度下，事在人為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