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假後第一個上學天,何惠雯又是在上課鐘聲響起時才踏進班房。

「早晨。」

她拉開椅子卸下背包時,鄰座在同學一片喧嘩之中,徑自看著書,頭都沒抬一下:「早。」

期待著謝軒嵐會說什麼,但她的目光一直在字裡行間流竄。

冷漠得有點刻意。





「你… … 找我有什麼事嗎?」

「嗯?」

「我整個假期都在英國,昨晚才回到香港,見到那四個miss call… … 本想打給你,但那時太晚了。」

謝軒嵐的視線,在書頁某一處停了下來。

她臉上剎那間閃過的意外之情,何惠雯清楚地看見了。





(筆者按: so sad 那仍是固網電話來電顯示要付費的年代,這種服務軒嵐家裡當然沒有,也一時沒想起別人家有。)

「… … 沒什麼特別事。」謝軒嵐嚥了一下口水:「純粹想知道你心情有沒有好一點而已。畢竟那天你什麼都沒說就回家了。」

何惠雯的臉,一下子漲紅了,羞愧非常。

「那天失態,很對不起… … 」她從沒這般客氣過:「希望你… … 沒有在生氣。」

「生氣?我幹麼要生氣呢。」淡淡說罷,謝軒嵐又翻了一頁書。





謝軒嵐的語氣,沒帶一絲情緒,何惠雯卻見她皺起眉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謝軒嵐有這樣的表情。

「Good morning class!」就在這個時候,班主任踏進了班房:

謝軒嵐忙把書放進抽屉。

「Good——morning——Ms——Yip。」

「Welcome back. We shall have a new seating plan for the new year.」

「NO…」一聽見要調位,女孩們都非常不情願的模樣。

一來,有些鄰座好友在分科後,真的不再可能同班了;二來,鄰座間的感情,理應很要好的,不是嗎?





「You girls look so reluctant…」Ms Yip不懷好意地笑道。這年輕的班主任,顯然沒有整頓班紀的大計,至少她心裡並未有理想的座位編排。

押後調位的事,省功夫又討大家歡喜,何樂而不為:「How about… having a democratic vote? Raise your hand if you want to stay where you are in the coming two mon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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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 Yip心想,如無意外,全部同學都會舉手的吧。

果然,女孩們都紛紛舉手了。

確保旁邊的鄰座沒有「背叛」自己之後,女孩們就開始四處張望,直至目光掃到課室左後排沒有舉手的兩人身上… …

不,嚴格來說,何惠雯是有「舉手」的,若果手指朝天,不高過耳朵水平也算「舉手」的話。





可是,謝軒嵐在抽屜裡按著書頁的雙手,卻一點斟酌的餘地也沒有。

全班都看得見何惠雯意識到這個事實時,如何吃驚地睜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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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謝軒嵐討厭自己,何惠雯並不會感到意外。

在眾人面前毫不掩飾,才教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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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戲劇比賽時交惡了吧… … 連Jacky這素來不計較的人都觸怒了,Rebecca還真了不起啊… …」班長Janis跟附近同學竊竊私語。

「… …」何惠雯屏著氣息好幾秒,竭力保持着理智,最終還是顫著唇問道:「你真的… … 那麼討厭我嗎?」





要是對方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她便會放下手。但語氣中的委屈還是掩蓋不住。

謝軒嵐木訥的盯着桌面:「我沒有啊。」

「那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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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ecca, don’t bombard your neighbor.」口裡笑着說這句話,心裡其實為自己把「民主」變成「多數壓迫少數」暗叫糟糕。Ms Yip想都沒想過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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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那麼一說,謝軒嵐才抬頭正視何惠雯,小聲道:「沒特別原因。轉換一下環境,不好嗎?」





何惠雯聽了,心裡擰成一團,委屈得快要哭出來。

她知道自己一時衝動所做的事,把兩人之間只要不說穿就可以繼續下去的美好弄破了。

這回,謝軒嵐哪會替她說違心話?

「那… … 好吧。」

何惠雯心灰意冷要放下手之際,卻聽見鄰座少有的嘆了口氣,然後竟筆直地舉起手來,筆直得比在場by default要舉手的人,還要堅決。

同學們隨即嘩然──Jacky什麼時候給她鄰座教壞,成了另一個drama queen?!

何惠雯也驚訝得把持不住眼眶的淚水,無聲地滾下了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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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y, are you sure you are fine with that?」Ms Yip認真問道。

雖然問完又覺得多餘,這不是變相把Jacky迫得更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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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 I wish to sit with Rebecca,」謝軒嵐的聲線麻木卻清晰:「as how she wishes to.」

.

As how she wishes to.

何惠雯聽着,也急忙把手舉得筆直,心下一片灼熱。

不知道應該說一聲「對不起」還是「謝謝你」,她只能默默地面對著那副冷若冰霜的臉孔。

As how she wishes to.

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拉到懸崖上的人,卻發現對方才是被自己逼到崖邊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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