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食得咁辣?」阿行問。
 
「唔係,但我哋好似冇試過食辣,不如今日試吓。」
 
她今日要試盡他們沒有做過的事,她只剩下那麼一點不足二十四小時的機會。
 
結果,咖喱將他們的喉嚨都灼爛,有點辣痛,亦不斷流眼水、鼻水。
 
阿行不期然地笑:「垃圾提議!」
 




「咩喎,食到要生要死都少吖。」伊嵐也覺二人滑稽。
 
她又問:「平時拍拖,你哋有咩做?」
 
「都係嗰啲,食吓飯行吓街。」
 
「行咩?」
 
「通常係佢接我放工,但又未肚餓,我哋成日會行超市、街市。」
 




「悶到呢,冇嚟情趣。」
 
「唓,悶得過青青鍾意我。」
 
「嗱嗱嗱,我都鍾意你㗎,但真係悶OK?」她俏皮地說。
 
伊嵐盡可能強調自己的存在,以免他忘記——她不怪他的下意識,但仍然會傷心。
 
她也不是想提起青青的,多掃興?但她好奇,很想知道,他們戀愛時會做什麼——一對真真正正的戀人,總比她這樣乞討回來的快樂踏實得多吧。
 




青青也未曾將伊嵐當對手,伊嵐便覺得可笑。
 
「證明世界上大把人更適合你囉。」
 
「係咩?」伊嵐親吻阿行的唇:「哦。」
 
「哇屌你!」他衝口而出。
 
她有些難堪,又再次吻他,嬉皮笑臉地說:「好啊,幾時?」
 
他捕捉到她臉上一刻的失落,眼睛微微睜開、迅速下垂,她回復笑臉時,抓了抓眉毛——這是她狼狽時的小動作。這一場已經解開謎底的疑難,他記起很多時刻,她都傷心不平,但當時線索都隱形,他連題目為何都不知。
 
「Sorry。」阿行由衷。
 
伊嵐馬上轉移話題:「我哋去staycation好冇?我book咗房。」




 
似什麼都從未發生,真寬容。他感覺到她的愛,和以前他愛Jenny的時候,十分類似,一樣卑微、懷疑、不安,但伊嵐的性格使其姿態更驕傲一點。
 
「我唔會同青青講喎。」她又補充。
 
「出事點算?」
 
「吓,咩出事,做戲做全套㗎嘛。」她調侃他:「戴返個套囉,我有。」
 
伊嵐看穿阿行心中的動搖。
 
他是「可以」和她做愛的。
 
「我有女朋友。」
 




「係啊。」她與他十指緊扣:「行啦,驚咩,我哋以前都試過喺hall傾偈啦!」
 
她的要求裏,有「做一次愛」,他會因彌補心理而給予。
 
而,他也只是一個男人而已,美人引出精蟲,上了腦後還是會射出來的……
 
阿行一直猶豫,卻也跟着伊嵐到酒店。
 
他們跟別的過來staycation的情侶沒有兩樣,雖然行裝輕便,但一樣是有身份證、牽着手。
 
「我帶咗衫褲畀你。」她說。
 
「咁貼心。」他心想,她應該之前通知他。
 
「我第一次book房啊!」




 
平時,她都只想快快搞掂,故隨意在街上找時鐘酒店,她跟男伴在一起的時間,便能夠不超過一或兩小時。有時,前度男友會和她出來玩,但反正都不會由她來訂房間。
 
他們一起走進𨋢,𨋢內有鏡,阿行看自己,再看伊嵐,他頗肯定,自己在做壞事。
 
她與他擁抱:「喂呀,你個身唔好成日都咁硬啦!企得咁直。」
 
他好怕,差點聽錯成:「你碌鳩唔好咁硬啦。」
 
他說:「冇計啦,當街當巷。」
 
阿行不敢講,他經常主動擁抱青青;那才是戀愛的感覺。
 
他也沒資格這樣說,畢竟,他在伊嵐也是在「談戀愛」,而且還一起開房。不如他直接承認,其實,他可以轉身離去,除了伊嵐便不會有人受到傷害,但他沒有,因為、因為——她喜歡他,而他也憐惜這份愛。
 




伊嵐一進房,便馬上跳上床,拿出Ipad,叫阿行一起看YouTube。
 
很正常、很甜蜜的互動。
 
她倚靠他的肩膊,有時挨着又不小心滑到心中位置,乾脆躺在他的大腿上,打側頭看。
 
「我呢個角度醜唔醜?」
 
「唔醜。」
 
他們沒有濕吻,只是安安靜靜地看戲。
 
然後,他們外出食飯。
 
「拍拖真係好開心。」
 
「嵐姐成日都開心,小弟可以加入嵐姐嘅男友軍團,係我嘅榮幸。」
 
「點同呢。」
 
她欲言又止,而他意會。
 
他又講錯說話,然後,疑惑她喜歡他什麼,便開口問。
 
伊嵐答:「Err……唔知呀,好似之前已經係,唔記得最初係點解啦。」
 
「冇變過咩?」
 
「有嘅,所以我中三咪同隔籬班個籃波撚拍拖囉,點知硬係覺得差啲咁,拍咗唔夠十日,就好想避佢。」
 
十五歲的「籃波撚」很熱情,長相、性格陽光燦爛,一下子打動了情感受挫的她;只是,很快,她就覺得不對勁,她因這熱情而壓力很大、時常炆憎,自知永不可能如他一樣奉獻。她那三分鐘熱度的喜歡,超額撐到三十天後考完試,然後分手。
 
「你嗰陣話佢成身臭味。」阿行記得。
 
「原因之一。」想起舊事,她輕輕一笑。
 
可能是報應吧?她傷害過太多人了,終被漫不經心反噬。
 
「其實,啲男仔都幾慘。」
 
「我有道歉㗎,」她左顧右盼:「知衰啦,希望以後可以減少次數。」
 
伊嵐在心裏嘀咕:就係因為你囉。
 
罪確確實實在她身上,她才是行事者,而他是她的因——怪誰?
 
他們回酒店房。
 
伊嵐有些疲累,便去了洗澡。
 
她沒有邀請阿行一同洗澡,如此公式化、嫻熟的魅惑,她不想使用。
 
她只是香噴噴地出來,便趕他洗澡。
 
「我抹吓頭髮,你出到嚟幫我吹頭吖!」伊嵐說。
 
她知道,阿行會替青青吹乾濕髮。
 
曾經,或每次,她都不屑地想:自己冇手吹頭?要人幫?可是,她知道,這是嫉恨。如今她手腳健全,仍然希望他能放下身段,把她服待得妥妥貼貼——理所當然地。只是,她的特權,正在倒數限期。
 
「好。」阿行答應。
 
他出軌了嗎?
 
他已經出軌——是否?
 
但是,這種事情只要不被外人知道,羞恥感並不大。
 
阿行在風筒的嘈雜下,一刻恍神,以後觸摸的頭髮是青青的柔軟。
 
一天,就這一天,然後,一切如常。
 
伊嵐的睡衣是若隱若現的白紗透視長裙。
 
就一天,
 
然後,一切如常。
 
「好手勢喎。」
 
伊嵐誇讚阿行的吹頭功力,他答:「平時都係咁幫青青。」
 
她隨即臉色一沉。
 
真掃興。要是她好奇,然後問,則合情合理得多;可是由他主動提起青青,則令她十分不舒服,像在看影片時彈出一個不能略過的廣告。
 
「唔使太乾啦。」伊嵐說。
 
他們坐在床邊的左右,各自各看電話,無事可做。
 
伊嵐看着阿行低頭的背影,難受十分,她對現在的一切感到陌生又疏離。與他戀愛,明明是她渴望已久的事,怎知毫不好玩,快樂是鬼祟的偷歡,並不盡興。
 
她好討厭自己,亦很討厭他,真愚鈍。她突然覺得冷氣溫度很低,雞皮疙瘩全都起來。
 
無法大方得體,心無怨懟;她怔楞,為何今次失常。
 
伊嵐移到他後面,從後抱住他:「你好香。」
 
阿行僵直得冷漠:「都係酒店嘅味。」
 
「妖,直男。」
 
她努力地吻他,將唇狠狠推倒他的臉,他一動不動,連眼睛都沒有閉起。她不可置信地皺眉,試圖用舌頭撬開他的口,卻一直都被拒之門外。
 
如果她沒有試過,他不打開門,她十分理解。但她已經投懷送抱。
 
「喂,你想點?」
 
伊嵐十分丢臉,唯有替自己爭回一口氣般控訴。
 
「我唔想鹹濕你。」
 
牽手、擁抱、親吻,對阿行來說,尚且不算太過出格,因為這些「可以」無關情慾,他不用有興奮的感覺也可以做。從情緒上,不過平平。
 
但是濕吻、套弄陰莖、性交,則是跳躍的情緒高漲。
 
如果「我有爽到」,便是實切的背叛——有證有據,無可抵賴。
 
他不敢。
 
十多年的深愛很難得,但他已擁有心上人的愛,他不敢造次;二人在他心中都有不同意義的重大分量,他努力取得平衡,然而處理得不好。
 
「我想。」
 
「唔得。」
 
「你冇一刻想揸過我對波?」她生氣。
 
阿行誠實:「咁……男人有波都想揸,但唔值得揸吓就冇咗段關係囉。」
 
伊嵐看向別處:「我發現由小四開始,你一直都係喺我眼皮底下鍾意女仔,完全冇諗過我。」
 
「冇嗰種感覺,啫係嘻嘻哈哈又好,共患難都好,但冇戀愛嗰種feel。」
 
他嘗試解釋原因,深深刺痛了她。
 
「妖,點解你咁講嘢㗎?」
 
阿行坐到床附近的沙發去,不想與伊嵐太近,他很煎熬,事關即使他們做了越軌的行為,他也不會愛她;那麼既然不愛,又為何靠太近?
 
雖然很多人都說「由XXX開始已經係做咗錯事」,但還是會默默比較不同行為的程度,如他,覺得還有更加「不忠」的事。
 
他默然:你又正又主動,媾其他男人,一定全部都媾得掂。
 
如果他不是想要完整的愛,他會毫不猶豫地與伊嵐擁吻;目前,一眼能心照的女生,只有青青。
 
伊嵐的眼睛不着聲色地腥辣:「坐咁遠做咩啊?你咁對女朋友㗎咩?」
 
阿行看着她:「唔係。」
 
她隨即意會,自己得到的待遇永不如別人。
 
「其實點解呢?」她將一直不敢發洩的不忿講出來:「我明明正過你女朋友咁多。」
 
從小,她便收獲很多愛,什麼都很好的她深深受挫。她無望、羞怯、憤怨,無能為力。
 
「係咩?」他滿不在乎地說。
 
「你盲?我有邊度唔好過佢?你身邊有我,你仲鍾意佢?」她問。
 
「乜你咁㗎,」他不滿地瞪她:「原來你一直覺得佢唔好?見你哋相處都正正常常,好nice㗎喎。」
 
「邊有人會鍾意情敵?」她反問。
 
伊嵐不再假裝,她連告白都做了,這種枝節,告之他又何妨。
 
「咩敵?我根本唔知你點諗,佢更加唔知,冇人當你係敵人。反而係你,喺人背後彈人哋……」
 
都在維護自己的愛人,然後一同傷心。
 
「你好啦喎?鍾意咗你咁多年,你因為我彈佢兩句就話我?你有冇良心?」
 
他頓了頓:「個問題係,我唔覺得佢有咩差過你。」
 
她越講越大聲:「樣?身材?衣着?家底?淨係夠鍾意你,都贏佢啦。」
 
「唔認同……」
 
「楊念行,世界上唔會有人比我更鍾意你。」
 
她無法再維持平時的可愛,變得歇斯底里。
 
他只跟她對罵:「然後你批評我鍾意嘅人,用呢啲無謂嘅條件?你見過青青點同我相處未?」
 
「你鬼迷心竅,」她憤怒:「你真係覺得佢咁好,做咩仲過嚟?」
 
他不語。
 
他很慚愧,原來他根本不了解她的想法;以前,她得多傷心?見他暗戀、明戀、戀愛、失戀,輪迴之時,她也次次崩潰嗎?他莫名有些心疼。
 
可是,阿行聽見她對青青的評價,又覺得很不舒服。
 
他柔和:「我想大家開開心心,然後呢件事完。」
 
「我知。但你正垃圾。」
 
這明明是二人協商的結果,卻如此糟糕,腦海中的大師級畫作,只得幾撇筆墨顏色相同。
 
「對唔住。」他誠心。
 
「你冇做錯,」她隱晦地揶揄他:「係我戇鳩,唔把握好時機,係要拖到我哋冇可能先講。」
 
「傻咩,你咁靚,大把market。」
 
伊嵐是商科生,喜歡阿行是她做過最不符合效益的計算,沉沒成本太高,風險亦似判死刑,然而收益只有並不難得到的友誼。計過那麼多數,做過很多份報表,她的精明卻拿他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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