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們起行進山其實不過是半個小時前的事,地鐵站發生的事情也不過一個小時。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疲憊不堪的緣故,總覺得時間好像流動得很快,但一看時鐘,卻默然發然一切都只在很短時間內發生。
這讓我很困惑,這半個小時內我幾乎是半睡半醒的狀態,身上的痛楚漸漸滲透全身,好幾次讓我痛得跪了下來休息。
 
雖然我的裝備是他們之中最輕便的,但火暴鼠那一撞實在把我五臟六腑都震得上下顛倒了,行進速度不得不減緩一下。剛進山時還會因為警號聲逼近而讓我們無法慢下來,而現在走進了深一點的山地,身體的毛病都跑出來。
陶源和另一個男的一人一邊把我扛上,說是扛也得把我扛進山,這讓我哭笑不得。
這個男人名為胡托邦,她妹妹名叫芊芊。他是個理科生,對科學很有熱誠,平日對花花草草很有興趣,也很有行山經驗,知道哪裡能走哪裡不能走,哪些蛇有毒,被蛇咬到要怎樣處理,還提醒我們不要像電視劇集裡面的人用口去吸。而入夜走山路雖然危險,但也不是一般人所想的漆黑一片,月色明亮起來還是可以讓人稍微看得出山路,而我們在黃昏時份進山,太陽的餘光也可以讓我們有足夠時間進到深山起個柴火取暖。
 
而我之所以能在這麼短時間知道這麼多關於他的事,是因為他幾乎沒有停口,我被他扛著,一面受風吹,一面聽他說這說那的,聽得我耳朵快麻痺。但又不好意思說什麼,只好連連點頭,他也興起幾乎沒有停止。我看了看陶源,他顯然早就不耐煩,但我們有點交情,他不能撒手自己走,只好陪著我。
 




其實臨近聖誕實在不應在夜晚進山,冬季的山裡溫度大可以低得讓人無法忍受,要是沒有足夠裝備,我們要冷死一點也不難。而且風大得把那三個女人都吹得站不穩,只好三個人手搭手的結伴行。入黑之後溫度一定會再降幾度,我們幾個人都有穿厚衣保溫,尚可以撐下去,但另外兩個男的則沒有什麼禦寒用品,早就冷得嘴唇也黑得看不見了,不斷往火暴鼠靠過去,但這火溫度卻又實在不行,加上冷風不絕,根本起不了什麼保溫作用。
香港的冬天十多年來只有幾天溫度降至十度以下,但這畢竟是城市裡的溫度,山上恐怕比城市低上三四度。
何況,現在天色漸暗,過不了一個小時就會變得黑漆漆,很難再走下去,必然要找個地方過夜。
但是我們沒有營帳,也沒有睡袋,這種天氣下根本無法入睡,你穿著衣服被冷風刮上一會兒保證你馬上就會凍醒。
 
「啊!我們還有多遠路要走啊?我腳都要斷了。」胡芊芊早已受不住這麼遠的路程,她能捱到現在才求救算是超出我預算。
「我們只走了一兩公里左右,實際上距離起點不是很遠,警察要是追來的話花不了多少時間就會追上。」因為我們正在背風丘,風只比平地大一點,不用大喊也能聽到說話。
「那我們還要走多遠?」這次換邵婷問我。
「我實話實說吧,我們今晚肯定要留在山上過一晚,但是距離能落腳的地點還有點距離,大概多走一公里就可以,那時候天也黑了警察不會派人入山追來,我們也能找個地方過夜。」其實我把路程報少了,主要是因為我心裡也沒底,不知還要走多遠才安全。
「還有一公里啊!」她們倆都在喊救命。




「葉允行,路程遠倒不是問題,但我們的目的地是那裡?我們這個方向不像是繞個圈然後下山,而且你說今晚要留在山上,是真的嗎?」陶源明顯有點擔心。
其他幾個人也被我這話嚇得馬上湊上來聽。
「我們跑上山來是為了躲避警察,我的打算是進了山他們的追捕就會慢下來,但是程序上還得派人在山腰巡邏,所以至少我們也要離開山腰,到深山裡去。而且他們一定會守在山下,他們認為我們躲進山裡只為避一時的追捕,受不了低溫就會自動跑下山,這麼一來他們便可守株待兔。所以我們最終…是要經山路往更遠的地方,比如荃灣。」
他們一聽又是一輪愕然,我又道:「火炭和荃灣其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遠,就只靠著這山,大家可以放心,明天上午左右我們就能下山,腳程快的話也能下山吃個麥當奴早晨全餐。」最後這句其實是為了舒和一下大家的心情,不過從他們的反應看來完全沒有效。
結果一行人又沉默起來。
 
「你還行嗎?」胡托邦問。
我點點頭說還好,讓他們不用扛著我。
因為進了山之後基本上不會再有其他人,所以我們早就把精靈放出來。現在才覺得這種地方才適合牠們。
看著大顎蟻一邊走一邊把路邊的野草野花都嘗一遍,暗自覺得這場面好笑。伊貝走在前頭探路,這倒也讓我覺得安心,這群精靈當中,除了蝙蝠,就以伊貝的警覺性最高,剛才都是依仗牠的聽覺避開危機。小熊貓在這路上換了幾種樹葉,都沒發現喜歡的,一直在亂爬亂找。




幾隻精靈好像小孩子到了遊樂場一樣,都能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也樂於自己的位置,我們倒也像是家長一樣看得樂在其中。
反倒是後面的火暴鼠,身上幾個傷口早就結了焦,遠看過去茂密的藍毛缺去一大片,背上肩膀都掛上十幾道爪痕,可見剛才的戰鬥多麼激烈。那百變怪被我踩了一腳,現在只剩下一小片果凍,軟趴趴的躺在那人肩上。
他們兩個人遠遠留在後方,也不知是因為深深不忿還是什麼,但見他沒有打下去的意思也就罷了。在山裡打起來的話恐怕非得一方全數傷亡不行,以我們的狀況可冒不起這個險。
 
我們再往山裡走上了二十分鐘左右,後面的火暴鼠突然加速向著我們跑來,原本相距五十多米,在牠奔馳之下瞬間收窄很多。
「什麼事?」「牠又要攻擊嗎?」「不會吧,我們都進了山,還要打?」
濃濃的不安感不消一會便把我們籠罩住。
我馬上回過頭,正想開口問,前面的伊貝卻大叫:「有警犬啊!」
我瞬間就嚇呆了,我們都已經進了深山,怎麼還派警犬窮追不捨。
「跑啊。」我們馬上又往山上跑去,原本一路積壓的倦意一下子煙消雲散,緊張感又再襲來。
幾個人忙亂的一路衝前,此時天色已暗淡得令人恐懼,大家本來都小心翼翼怕被枝椏劃傷,但相比警犬的追捕,這根本不值一提。所有人大步大步就跑起來。
才跑了不足五分鐘,已經能清楚聽到山下遠處的狗吠,把我都嚇得快要尿出來。
胡托邦拿出電筒,一路領先快跑,雖然沒有方向感,但避開警犬要緊,一見有路就往前衝去,又大喊:「跟著我別走失。」
雖然身體不很適應這種強度的運動,但危急關頭也無暇再顧便就前衝。
但是下面的吠聲越來越接近,我甚至錯覺以為牠們已經追到我身邊,馬上又想加速,但是後面幾個人,尤其三個女人都跟不上來,我想了想,就跑回去,把我的空背包塞到她們手,就將其中一個背包換到我身上,然後把另外兩個背包都塞到火暴鼠身上,牠本來很介意,但牠拍檔追上之後也只點點頭讓牠背上,然後又再繼續跑。




我跟在托邦後面幫忙認路,但心裡始終沒底,整個人完全失去方向,幾乎就是見路就讓他跑,但爬山不同平路,上山容易下山難在這種情形下幾乎無所遁形:上山考驗的是體力,下山考驗的是膽量。起初還會考量安全,但走著走著幾乎就是跑下山,梯級都是跳著過。這種行為幾乎就是不要命的行徑,先別說會不會腳滑滾下山,單是橫生的椏枝都能把人刺死刮傷,枝椏劃過面額都沒法理會,更別說衝鋒衣的情況。還好我有點經驗,走起來不太費勁,但其他人幾乎喘得要死,滑倒的次數多得要命,但一路走來尚算有驚無險。
我先前估計只要在多走一公里就能脫離警察的巡邏範圍,但現在的情況明顯不行,最接近我們的時候估計只有三四百米遠,我們身處的高度差可能只有五十米不到,加上晚上風吹得更凶,沙沙的吵過不停把我們全部人都逼得快瘋掉。
 
最後我們沒有跟著山路走,找了一個地勢相對平緩的斜波攀上去,因為假如一直依著山路來行,警察即使不帶警犬也能輕易的從山路找到我們,於是由火暴鼠和大顎蟻領頭破開擋路的樹椏,向著一個GOOGLE地圖上沒標示的叢林奔走過去,這也奇怪,在山裡能收到訊號實在是意料之外,要不是陶源的WHATSAPP訊息音響起,我還真不知道訊號覆蓋範圍居然連山裡都接收到。
估計這時已經是晚上七時,而且警犬的追跡下,讓我們像野人一樣見樹就劈過去,從樹林間直接穿過去,在天空完全入黑的時候,已經來到城門水塘北面一處叢林。
在看到水塘的一剎那我已經累得跪倒下來,兩腿肌肉累積的乳酸簡直比硫酸還要酸上百倍,早就已經長跪不起。幾乎要為成功逃亡而感動流涕。
他們來到時,反應比我大上數十倍,一個個停下來都立即躺下來,沒有多想衛生不衛生,我們在這個時候,就只知道一件事。
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