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着她,她低著頭,腦海裡有千言萬語想說⋯⋯

「我喺到。」金仔凝望着她,潛台詞是:「我知道你仲未講完,但放心,我會陪你,我會聽。」

「我覺得我好冇用⋯⋯」她說,聲音帶點哽咽:「我知道阿媽同細佬畀佢打,但我竟然唔喺屋企,竟然喺佢哋受傷嘅時候乜都幫唔到⋯⋯」

以往的隱瞞,讓詠彤的披露負上了沉重的包袱——習慣藏匿情感的人,在受壓後爆發,才知道原來情緒一發不可收拾的樣子是怎樣的。

「我成世都好似冇用咁⋯屋企幫唔到⋯返工又畀人⋯⋯」說到這,詠彤欲言又止地喘了一口大氣,腦海快轉着覺得過往自己沒用的畫面——弟弟痛哭、工作被性侵犯⋯⋯





沉默的人深呼吸,吐出來的⋯⋯就只有難以說清的悲痛。

把自己罵成一個毫無作爲的廢人,詠彤再一次陷入無盡的自我否定——跟當初的金仔一模一樣⋯⋯

在金仔的腦海,他第一時間想起的是當初救贖自己的嚴主任。同一時間,他明白詠彤自責的感受。

但比起說出「我明」,或許對方只需要他的陪伴。

「雖然我未必幫到你⋯⋯」金仔前傾柔情地凝望着詠彤可憐的淚眼:「但我點都會陪你⋯⋯你有嘢想講我就會聽,放心。」





乍聽之下,詠彤低着頭擦去頰上的淚痕,帶着凌亂的呼吸緩緩道出:「嗯⋯⋯」

詠彤覺得自己在對方面前太容易掉淚,心裏總有點難爲情——但這害羞的感覺旋即又提醒了詠彤——其實⋯⋯那或許也只不過是因爲她在金仔面前,可以放心地大哭一場。

詠彤明白的,她明白世上沒有人能真的幫到自己。

或許,找到一個能細聽和包容自己心聲的人,已經很難得和足夠。

比起難爲情,或許可以應慶幸有那麼一個人的存在吧。





淚,又再落了一會;痛,又再抒發了一點。

「多謝你⋯⋯」她把淚痕都擦乾,剩下盈眶的熱淚和淚後的顫抖,還有心裏在抵抗黑暗的光明。

只見臉上掛着憐惜淡笑的金仔徐徐伸出右手,微微、柔柔地輕撫着詠彤的柔髮,已不知隔了多久⋯但那酥酥麻麻的感覺,又把詠彤帶回去昔日全然依賴和熱愛金仔的日子⋯⋯

這段日子的痛苦與對金仔的思念和需要同一時間交織在一起,詠彤有點搞不清楚自己此刻在想甚麼,但她就是無法移開自己於金仔雙眸的目光。

星空下,二人深情的雙眸,是與世界爲敵的牽絆。

禁忌的紅線不斷收縮,二人獨處觀星,或許已經是罪過。

等待五、六百多天實在太久——既然生命如此短暫,爲甚麼不可以現在就愛?

二人,同時心想。





如果兩人不愛彼此後分手,那是二人不適合。

但如果相愛的二人在這幾百天的等待中發生了意外,最後再也不能在一起了⋯⋯那是愚蠢的理智。

愛與被愛,在這凌亂的世代,都需要一點勇氣。

詠彤讓金仔感受到愛的平靜,金仔讓詠彤感受到愛的安定。


就這樣在星星的作證下,二人閃灼動人的眼神宛如許下了一個無聲但情深的海誓山盟⋯⋯

「兩個禮拜前我喺花園同你講嘅嘢⋯⋯」詠彤眼神有點閃縮,但濃厚的愛意卻躲藏不了:「依家可唔可以⋯⋯」

她渴望找到依靠,她找到了,也放棄過——但現在,她不想再放手了⋯⋯





生命太苦,詠彤想緊握自己的幸福——此刻就想。

「可唔可以⋯⋯」詠彤喃喃地把這專屬於金仔的情話緩緩道出:「⋯收返?」

深情的言語,讓聽着的金仔頓時愣住了——愛意、擔憂、保護、悲痛⋯⋯混亂而沉重的情緒壓倒在他胸口,連呼吸⋯也都在這一刻驟停了。

沉默。

沉默讓二人都聽得見內心響亮的跳動。

在金仔的腦海中,千言萬語都在等待開口的一句回答——他想回答,他在想怎樣回答⋯⋯

但或許,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語回答⋯⋯

拋開凌亂的思緒,金仔往詠彤那邊慢慢靠近,面頰通紅的詠彤下意識地退了一點卻又自覺回前,眨了眨眼地凝望着那朝思暮想的甜蜜此刻竟已漸漸接近自己的嘴脣⋯⋯





來了⋯⋯

離詠彤嘴脣不過一厘米的距離,金仔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詠彤家門下靠近她臉龐時對方的反應。

「咪住⋯!我病緊⋯⋯」
「我邊有話想錫你個嘴呀~?」
「點知你喎⋯你突然哄到咁近⋯⋯」
「咁⋯我等你病好返囉⋯⋯」


金仔微微一笑,在詠彤嘴前喃喃地說:「今次⋯冇病喇喎⋯」

「嗯⋯」詠彤想到當天傻傻的自己,不禁害羞地甜笑着⋯⋯

最後,她沒有任何逃避,金仔就這樣側過頭,輕輕、淺淺地吻上了她柔軟的蜜脣。





我愛你。

也是這一刻,詠彤才認清了那如幻似真的愛戀的確已溢滿心房,她終於說服到自己閉上雙眼,因爲就算再也看不見,但她肯定⋯⋯那一切感受都是實在的。

喀嚓一聲,相機在命運的安排下也在這一瞬間拍攝完成⋯⋯金仔和詠彤不約而同地淺笑後停了一秒,很快又自然地再一次親上了對方的柔唇,一股電流隨着這一吻竄上了彼此的皮膚、神經、骨頭⋯⋯身體上任何一部分。

她忘記了他是老師,他忘記了她是學生。

就這樣,忘我地把未盡的甜言蜜語都淹沒在這柔情蜜意的深吻之中⋯⋯

這夜的璀璨星辰和輕柔晚風,彷彿全是給這對難得戀人,譜上了永恆不變的愛戀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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