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弟子的自裁──您可滿意?」蒼墨琴呵著溫暖熱息給掌裡的白皙小手,看著練成聖典後再啟發育、身高從一百六十五公分增長至一百七十五公分,直到他胸口高、神情恍惚且美目朦朧微醺的嬌憨師傅,輕聲發問。
  「嗯,勉勉強強,一般般啦。真的很一般吶──」赤霜華說是這麼說,可是被捏在他掌裡的手,卻不過問她意識而擅作主張自動地摩娑著徒弟的掌心──仔細體會那雙「粗糙厚實」大手所帶來的安穩觸感。
  「那好,弟子就加重自裁嘍!!」蒼墨琴臉容認真的一手扯開衣襟,便要將師傅的柔白小手往懷裡塞。
  「別呀!這兒還有其他人在呢。」赤霜華有些慌張地抽回不願分離的手,然後冷冷地往旁邊一瞪,瞪向兩隻呆杵在旁邊、豬目睜得老大,愣愣盯著她與蒼墨琴的野豬人,他們神情好像是見到了什麼驚人景象似的瞠目結舌。她不悅地說:「你們怎麼還在啊?有事?」
  「不不不不,我們沒事。只是突然牙疼‧‧‧‧‧‧好像被棒棒糖給痛毆一頓!!」肩扛一桿精鋼長矛的胖德好,邊捂著左臉邊解釋。「我們這就走──這就走──」他說完轉身朝棧道走去。「阿胖!我看我們晚餐改吃鹹魚大餐好了,調和一下。此地不宜久留,實在太甜了。多待一會,牙齒會爛掉啊!」肥滋尤跟在胖得好後面緩步離開,在寒白雪地上留下兩行凹陷的豬蹄腳印。

  蒼墨琴目送步下棧道、漸行漸矮的野豬人身影。滿頭霧水的問:「師傅,為什麼放走他們?」

  「我用綁架過程,考考你,看你想不想得出我放走他們的理由。你準備好了嗎。」赤霜華望著弟子平靜說。
  「好,師傅妳等我一會。」蒼墨琴開始大做體操運動,掄了好幾圈膀臂、活動活動。蹦蹦跳跳兼拽拽脖子,拍拍臉頰急促的說:「要考試了,要考試了。要考試了──我一定行的!我辦得到!我,是,第,一,名!!」




  恬靜婉約的赤霜華見狀,忍俊不住屈起纖指,稍掩紗巾後方,潤澤彤唇上的笑意‧‧‧‧‧‧有這麼嚴重嗎?他是,他是怎樣啦──他本來就已經是第一名了不是嗎?
  蒼墨琴做完一次氣吞山河的深呼吸,說:「師傅我準備好了,來吧。您儘管來吧。」
  赤霜華將綁架過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那麼,你認為應該殺,還是放?」
  「我覺得是敵人,就該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蒼墨琴環抱胸口,一副「我是對的」自信姿態。
  「天啊──你就不能好好思考嗎?是真的想不到嗎?」赤霜華一拍額頭,嘆氣。
  蒼墨琴低頭抱拳,語氣虔誠地說:「對不起,弟子愚昧,請師傅解惑傳道。」
  「那兩隻豬人這麼笨你看不出嗎?放走牠們,回去給邪教搞砸一些事情,扯扯後腿,豈不是對我們有利?」赤霜華指向倆豬離去的「獵巫棧道」處,開釋著。
  蒼墨琴雙眼驀然一亮,拳頭大力捶入掌裡,開始讚美吟誦:「對呀──師傅果然英明神武、千秋萬世、天縱奇才、不世梟雄、老奸巨猾、陰狠毒辣、鬼謀神策、無敵奸賊、老狗看家、懶驢打滾,海嘯見著會倒捲而回,猛虎見著會屁滾尿流,怎麼莫名的越來越冷了呢?」他忽然覺得周遭氣溫驟降,逼近結冰。他這才注意到赤霜華的臉色已經‧‧‧‧‧‧
  赤霜華瞪著他說:「講啊,怎麼不繼續講!窮極你五湖四海的廣大學識,一口氣放出來啊!」




  「沒了,師傅。」蒼墨琴尷尬地打量一下四周一片白茫茫雪地映寒光、冰中炎早已熄滅的寂蓼環境──懇切提議:「師傅,時間不早了。咱們下山吃點東西吧。」話說完,他轉身俯低蹲下,回頭說:「就讓弟子揹您飛下獵巫山吧。途中還可欣賞大地的山河壯麗、繁城良田、炊煙農家等美景呢!」」
  「你要怎麼飛?仰躺飛、趴著飛或是側身飛,蝶式、蛙式、自由式?那我要怎麼控制方向啊──說!」赤霜華餘怒未消,單手叉著健美的腰肢,用力調侃。

  被這麼一問,腦子鏗鏘當機,焦躁得搔抓頭上短髮的蒼墨琴,突然急中生智且靈光一直閃地說:「啊?方向?弟子思慮不周,目前暫無配套措施,還請師傅共體時艱,任我飛吧!我保證一定會聽取多方專家意見,制訂出對師傅最好的解套方案來紓困,勢必令偉大的師傅放心──」
  赤霜華見到徒弟佝僂身子駝背蹲、回首眨閃哀哀眼睛,巴望她的樣子,感覺像是在豪雨天的大街上,遇見陰暗巷口處蹲坐了一隻淋雨的小土狗,正用牠乞望的神情,掃視每一位打開油紙傘路過的路人,希冀有人許給牠一個家的可憐樣──她已然不只氣消,還憐惜上這隻黝黑的大狗狗了──她輕移蓮步走了過去,攀上他的背‧‧‧‧‧‧
  「師傅,抓緊了!」蒼墨琴左右手緊緊分攬著赤霜華的大腿,怕她攀不穩,他還把身子俯得更低,變得近乎烏龜般很滑稽的龜姿,一隻臉露爽朗笑容的勞工龜。就這麼直挺挺從白茫映寒光的冰雪極地,運起「風象融空勁」咻──御風起飛,一直線地飛出身披鬱綠密林外衣、頭禿一塊澹澹雪白的獵巫山巔處──在朵朵疏雲扶輪月的當下,凌空飛渡自天上漫灑一大片幽銀白茫的光濛汪洋,破開那猶如千萬重浪濤般撲面狂襲的蕭瑟寒風。無盡的寒風湍流,卻完全削不弱倆人緊貼的體溫──蒼天你越冷,我倆越偎得火熱。且看腳下廣袤的后土大地,蘊育了生機蓬勃又精彩多元的山林河川,且看底下緩緩行軍、潛身而過的一畝畝褐黃摻翠綠的補丁田舍、道道阡陌縱橫的粗細路徑,以及那不遠處人間繁華的閃爍燈城‧‧‧‧‧

  當赤霜華貼上他寬厚的背膀、抱住他的頸子時,她閉上雙眼,傾心感受這份堅實溫暖所帶來的甘貽,那就像是飄零孤愴的鬆散蒲公英,流浪在無垠的虛空中,單渡了不知多少惡夜稱霸的歲月,終於著陸在一處外硬內軟的紮實土壺裡‧‧‧‧‧‧她偷偷嗅著他的氣味,幾欲沉睡,尤其是外頭正刮著呼嘯寒風‧‧‧‧‧‧滔滔浪風越冷越勁,她環摟夫君溫暖頸肩的手就越緊,外界的變幻莫測,與她何干‧‧‧‧‧‧這一刻──她希望能久一點‧‧‧‧‧‧當然不會是永遠,她還想回「家」呢‧‧‧‧‧‧
  此時她耳畔狂呼的風嘯聲中,傳來徒弟模糊的說話聲:「師傅‧‧‧‧‧‧呼呼呼呼呼‧‧‧‧‧‧到!」
  「你說什麼!?風太大,聽不清楚啊。」赤霜華把嘴湊在他耳邊說。




  短髮迎強風而激動抖擻的蒼墨琴,臉別向左側對她大聲說:「師,傅,妳,變,大,了!!」
  「什麼變大啊?」她捂著亂飄的銀白秀髮,不解地問。
  「師傅的胸口變大了啊啊──」蒼墨琴怕她聽不見,用吼的說:「師傅的成長──弟子感受得到,晚點也會摸得到!!」
  這個破壞氣氛的笨驢!!赤霜華氣不打一處來,手用力捏上他的臉頰說:「你不要成天開著你自創的『全注意集中』在我身上打轉啊!!花點心思在正經事上可以嗎!?」
  「嗚喔喔喔──『全注意集中』是什麼!?師傅的不傳絕技嗎?」蒼墨琴兩眼放光興奮的說。「光聽這名頭就知道很厲害!請教我,師傅!!拜託了!」
  「這不是你創的嗎!你成天就是像你此刻的樣子,兩眼放光一直盯著我──」赤霜華捏著他的臉頰,左右搖晃。「我就知道你又再施展自創的『眼之注意‧全集中』了。」
  「喔喔──『眼之注意‧全集中』!弟子記住了,絕不敢忘記。」蒼墨琴對她捏臉力道加大,恍若未覺。「師傅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其他不就是『手之注意‧全集中』、『舌之注意‧全集中』、『吻之注意‧全集中』‧‧‧‧‧‧」赤霜華發現自己好像正在搬石頭砸腳,把自己的觀察和想像,誤認是他創造了這些不存在的東西。然後越說越往私密去,臉蛋燒起滾滾紅霞‧‧‧‧‧‧她紅著臉喝叱:「反正你別再對我用這些亂七八糟的自創功法。尤其是白天!!」
  「是!!弟子銘記在心!!」蒼墨琴說歸說,可臉上紅光卻是興奮得不可方物。他一副摩拳擦掌的神情,很清楚宣告稍晚來親身親手驗證這些『各種之注意‧全集中』!!
  赤霜華的俏麗臉蛋已然紅霞滾滾燒,她看這勢態「逐漸不行了」──只好拿出殺手招!!附嘴過去在他耳畔:「你知道──藤,條,沒,死,嗎?」
  「什麼──!!」蒼墨琴仿如燒開的茶壺,被當頭澆了盆冰塊水。驚駭得差點墜人。「不可能!我早已把藤條毀屍滅跡了!怎麼可能它沒死!!這不可能!」
  天殺的藤條!直徑兩公分、長兩尺半的藤條,通體烏黑油亮光滑,握柄纏著一環環摩擦力十足的紅繩。最著名的夢魘記憶──十四歲時曾在午飯時間,被師傅叫去二樓進行關門弟子才有的午間「關門課程」;書房四面環牆的是塞滿書籍、深咖啡色的寬大書櫃,當時他坐在紅花流蘇邊地毯上,地毯周邊擱了一箱箱古文捲軸、地圖與人物畫像的硬紙箱。師傅坐在繪飾閒雲野鶴雕刻的花梨木桌椅上,桌上一爐裊裊焚香與硯台、毛筆掛架相伴以及一疊七本的書山,就離他盤坐的矮茶几前方五公尺處。
  師傅在小黑板前,活靈活現地講解外國史、地理等趣事。他心不在焉玩弄茶几上的飯菜,在想下午要溜去哪裡玩──結果不小心把飯碗裡的飯粒,撥掉了一粒,落在几上‧‧‧‧‧師傅正巧轉身目擊!!然後怒斥:「你都幾歲了!竟然吃個飯還會掉飯?給我過來!!」他嚇得高拋物線、扔掉筷子,擰屁扭腰轉身便要逃時,就被隔空吸過去,接著被那「天殺藤條」給啪啪啪啪啪──伴著慘叫聲,渡過了午間‧‧‧‧‧‧這不可能的!早在成婚夜,他把師傅從「月下醉夢」池一路弄到三樓臥室,弄到她帶著疲憊又滿足的微微笑,沉睡過去一個半小時後──他悄悄爬起來,下到二樓書房,經過一番地毯式搜索,終於把「天殺藤條」給找出來。爾後帶去西廂廚房裡焚燒!這是他親手焚燒,親眼看著它死了──怎麼可能沒死!!

  「你燒掉的那一條──是,假,的!」赤霜華在他耳畔柔聲威脅。「倘若你白天對我用什麼『謎之全注意』的話──我就用『真‧藤條之全集中鞭打』,簡稱『藤之全注意』來伺候你呦!」




  「看路啦!快到了。」赤霜華手指向前下方不遠處的城門口,高聲提醒處於震驚中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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