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鐘聲偏偏那時敲響,伴著風劃破安寧,相視的側臉從此別開。

張靜宜和陳曉智走上樓梯,不急不徐地回到班房上課。

潮濕的風吹起了一片花瓣,輕巧地飛舞打轉。

她目光順著那片淡粉掉落到地上,少年輕盈瀟灑的衣角瞬間映在眼內。

張靜宜繼續垂頭,悄聲探問:「你點解想做律師嘅?」



陳曉智微微淡笑,目光落在她身上:「感覺幾型。」

中二病大概是少年少女獨特可愛的通病,誰不喜歡理直氣壯地反駁得人節節敗退呢?

陳曉智並不想透露太多──理想很遠,現時不外乎是痴人說夢,可他想貫徹心目中的正義,捍衛真相。

他深信言語比拳頭更有力,一切最終都會拜倒在理性與知識的腳底下。

包括現時還在詆毀陳凱婷的那些人,他們終究會恍然大悟,然後悔不當初。



張靜宜的腳步頓了頓,沉默地仰望獨自走得愈來愈高的少年。

日子溫煦依舊,少年距離太陽愈來愈近,前路是一片光明。

張靜宜寂寞地站在下方,眼神藏著不明所以的情緒。

適才被修好的心在敞亮晴空下緩緩融化。

為甚麼她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忽遠忽近呢?



「你行行吓抽筋定點?」少年逆著光看她,不耐煩地催促道:「快啲啦,我等埋你。」

張靜宜的心情又因對方一句話而好了。

「知啦。」她舒展開眉毛,淺笑:「最緊要你等我。」

陳曉智目光精明地凝望了一會兒少女,最終和她並肩走上去。

最近張靜宜的情緒波動大得他都開始有點捉摸不定。

少女心事對陳曉智而言是比任何課題都更複雜的存在,他選擇不聞不問,明哲保身。

他們臨分道揚鑣前,張靜宜叫住了陳曉智,冷不丁發問:「學校今次點罰你?」

要知道陳曉智比張靜宜所犯下的校規要嚴重得多,他應該要被炒魷了吧?



「訓導組叫我寫二千字悔改書。」陳曉智不自然地撓撓鼻尖。

張靜宜忽然明白母親口中那句皇親國戚的背後含意了。

她頓時無語,一臉鄙視地揮揮手打發少年。

推開班房的門口,滿眼都是趁老師還沒到而喧鬧玩耍的同學。

陳凱婷正坐在位置上對著窗外發呆,淘湧的光把少女包圍起來,讓人發自內心地敬而遠之。

即使她已經差不多恢復過來,笑容亦愈發頻繁,可偶爾還會有落寞的一臉。

她的眼神中消失了最初對愛情的憧憬,好像已經徹底回不去昔日的模樣了。



張靜宜望得心臟下意識揪緊,默默地咒罵朱碩謙對陳凱婷所造成的傷痕。

「諗緊啲咩呢?」張靜宜湊過去,在陳凱婷耳邊輕聲細語。

陳凱婷一僵,漫不經心地回過頭:「發吽哣啫。」

張靜宜抽出書本攤在桌子上,秀麗的字跡頓時顯現於光線下,紙張透著白白的淡暈。

她靈機一觸:「係喎,你大個諗住做咩?」

「毫無意外應該會繼承道場。」陳凱婷眉眼彎彎,理所當然得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狡黠:「然後趁個老嘢臨終之前執笠,激死佢。」

張靜宜略為吃驚,沒想到陳凱婷這段時間終於想好了復仇大計,更沒想過會這麼極端。

然而考慮到她爸爸的所作所為…確實罪當萬死。



「我早排先同陳曉智傾過嚟。」陳凱婷支起下巴,娓娓道來:「如果我嬲得滯隊冧個老嘢嘅話,佢就幫我打官司。」

陳凱婷回想起那一晚和陳曉智討論起報復大計,對方還煞有介事地提出意見。

原來擁有一個無時無刻都支持自己的家人,感覺是如此幸福。

陳凱婷正沾沾自喜時,張靜宜陷入了沉思。

按她所知,訓導主任現今還是陳先生的妻子。

理論上她並不是陳凱婷的親生母親,陳凱婷固然能毫無顧忌地實行計劃。

可陳曉智呢?難道他不害怕母親接受不了自己造反嗎?



張靜宜沒有開口追問對方,始終是別人的家事,自然輪不到自己去管。

她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老師走了進來,一聲輕咳中斷她的思緒,少女的疑惑霎時被埋在心底裡。

班房外繁翠如煙,風吹樹動,遮滅光陰。

時間流逝的速度好像會隨著人變得愈來愈老而加快,張靜宜感覺剛剛才完成考試,轉眼間又迎來了期中考。

對張靜宜而言,她自然準備充足,如訓練多年的戰士隨時應戰。

陳曉智趁放學後經過五乙班房,眼見陳凱婷與小跟班公器私用,播著歌群魔亂舞,於是便跟張靜宜和李琴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別人看似興趣話題上南轅北轍的三人,竟找到共同話題,更聊得津津有味。

而他們說的便是擠黑頭粉刺的影片。

陳曉智本來見識廣博,能聊上一兩句當然不足為奇。而李琴鍾情於美妝,勉強還能扯上半點關係。

可為甚麼張靜宜好像比他們更顯得熱衷呢?

陳曉智瞟向雙眼發光的少女,難以置信對方會有這麼平易近人的一面。

當張靜宜說到自己平日需要透過這種影片舒壓時,陳曉智忽然愣了愣。

歸根究底,張靜宜也只是一個平凡的少女而已。​只是缺乏了常識和正常思維。

事實上她會笑、會哭,也會氣沖沖地反駁討厭的人。

他們說說笑笑時,突然殺出個程咬金。

「陳曉智,我呢條題目唔係好識。」劉泳淇一臉溫柔地拿著試卷走過來,雙手聚攏在胸前俯下來:「你可唔可以教下我?」

她兩團軟肉不出所料地比試卷更奪目。

張靜宜手一抖,視線不自覺地垂向自己的胸前。

雖然她並不至於平如飛機場,但是…

沒有對比,果然就沒有傷害。

脾性爽直的李琴自然看劉泳淇不順眼,尤其討厭對方強行打斷他們三人的對話。

她翹起腳,目光犀利地盯著劉泳淇:「靜宜係第一名喎,唔見你問佢?」

語氣間火藥味甚重。

「我講。」陳曉智並不想攪和到女生的戰爭中,寧願息事寧人,拿起試卷便和劉泳淇走到不遠處講解題目。

李琴眼珠一轉,不屑一嗤:「假!」

張靜宜沒有接過李琴的話,眼眸瞟向陳曉智那邊。

下午金燦燦的的陽光肆意灑在少年身上。

那僅僅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可她感覺,對方身旁的位置本應屬於自己。

「你唔覺得佢真係好無聊㗎咩,搞完鍾文傑就搞陳曉…」李琴顧著低聲抱怨,說到中間時發現張靜宜不見蹤影了。

「靜宜?」

李琴的聲音在張靜宜背後響起,她卻沒有回頭。

陳曉智被動靜惹得抬起臉,少女大步流星地朝他走過來,頭上黃色的髮夾一晃雙眼。

「我都有題目唔識。」

陳曉智面前頃刻多了本厚厚的教科書,毫不留情地壓下劉泳淇的試卷。

張靜宜隨便指著一條題目,示意陳曉智為她講解。

她表面上看似毫無表情,風平浪靜,實際上內心早已兵荒馬亂。

也許是鼓動的荷爾蒙,也許是出於不滿,她情不自禁地介入到陳曉智和劉泳淇當中。

陳曉智先是低頭瞧了半秒,然後便彎彎嘴角,朝張靜宜作口型:

「你一早問過啦。」

張靜宜全身上下的血液一瞬湧上臉頰,她張了張口沒說話,心跳一發不可收拾。

啊──為甚麼我會這麼笨──

她內心的小人兒在抱頭慘叫。

「咁我同張靜宜講咗先。」陳曉智扭過臉向劉泳淇頜首,便拿起筆在書本上比劃。

「嗯。」張靜宜語氣放軟:「唔該晒。」

她片刻恢復清冷神情,若無其事地把髮絲撥向一旁。

少年的字跡蒼勁有力。

少女的心臟也跳動得強勁有力。

陳曉智解釋題目時偶爾抬頭,結果對方泛紅的耳尖一下子闖入眼簾。

他怔了怔,接著繼續冷靜地別開臉解題。

心裡再一次掠過剛才的念頭。

她不但會笑、會哭,會生氣。

原來也會有害羞的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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