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宜站在家門前,拿着鑰匙的手停滯半空。

從學校乘搭巴士回家的路程只需二十分鐘,而張靜宜平日當值後會準時六時半便出現在客廳中。然而她今天的腳步格外沉重,晚了十五分鐘才走到家門外。

我遲到了。媽媽肯定會質問我。

張靜宜嘆了一口氣,對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一切萬分抗拒。

人們總說家是避風港,能安撫疲憊心靈。



對張靜宜而言,門後那單位卻是煙霧瀰漫的戰場,無刻都要提心吊膽地生活,稍有不慎便會一命嗚呼。

「點解你可以遲到?」

門突然被打開,張太一手抵著門邊,丹鳳眼居高臨下地對張靜宜上下打量。

「連準時都做唔到嘅人注定唔會成功。」

張靜宜的媽媽是一名大律師。



作為一個成功人士,她對管教女兒方面自然毫不手軟。張靜宜之所以能得到傲人的成績,除了因為當時想變得像鍾文傑般優秀,更因為張太的無情鞭策。

張靜宜肩膀無力地垂下來,萬分不願去回應母親的數落。她雙眼略略掃過七百呎的單位,父親已經安坐於飯桌旁,手中卷著報紙,對女兒的到來不聞不問。

客廳內鴉雀無聲。

「人哋同你講嘢你要應。」張太站在張靜宜背後。

張靜宜緩緩轉過身,一眼便看見母親那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尖削下巴勾勒出端正五官,久居上位者的凌人氣勢絲毫不減。



「知道。」一切無聲抗議在絕對權力前蕩然無存。她竭盡全力牽起僵硬的微笑。

張靜宜連忙關上房門,小小臥室中刷上淡黃油漆,書櫃上整齊地放著她最喜愛的文學經典。

專屬自己的空間看似舒適無比,她卻坐立不安。

書桌上放了一張就讀小六時與鍾文傑的合照,那是鍾文傑拿到第一名而張靜宜屈居第二的一刻。

當時她雙眼發光,只顧著凝視站在旁邊的他。

真諷刺。

相框一下子被反轉,昔日的憧憬已化為泡影。

「邊個俾你閂門?」



「對唔住。」所剩無幾的私人空間最終被強行奪走,張靜宜不敢對上門外那雙眼,唯有低著頭坐到飯桌旁。

每天的晚餐流程都一成不變,先由張太追問學業進度起,到累得匆匆吃完飯去洗澡為止。

浴室裏亮起燈,蓬蓬頭的暖水飛到張靜宜臉上,沿著眼角滑下去,在白瓷磚上濺起水花。

從小到大,張靜宜一直缺乏號啕大哭的勇氣。

每一次禁不住眼淚時,母親便會變本加厲地苛責她:只有弱者才會哭,強者需要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正因如此,她對鍾文傑的心意隱晦而朦朧。

她只需要悄悄地靠近對方,默默艱耘,成為配得上他的人。只要成績上能與他一起擠進全級頭三名,她便心滿意足。



也許一切還未被畫上句號。張靜宜突發奇想,偷偷拿走電話溜進浴室。

這場長達十年的戰爭怎麼能就這樣結束?也許她能改寫結局。

一切由改變自己開始。

只要她明白鍾文傑的世界。只要她理解鍾文傑的心態。只要她…

「如何模仿性行為」張靜宜對自慰一事毫無概念,只能笨拙地將難以啟齒的內容交給偉大的搜尋引擎處理。

兒童心理學…模仿電影性行為…模仿成人… 所期望的答案無影無蹤,看來得靠自己了。

衣服一件件被剝下,露出蒼白身軀,贅肉沒精打采地圍繞腰間,雙腿下爬著若隱若現的青蛇。

那並不是吸引人的身材。



張靜宜終於發現自己和泳淇的差距。

一片片泡沫被沖刷到地上,張靜宜蹲下來,兩眼望著去水位上的小旋渦緩緩轉動。

她帶著背水一戰的覺悟,按著記憶模仿起鍾文傑。

指尖小心翼翼地撫上胸前那點紅,卻毫無變化。

那為甚麼當時他們看起來那麼享受?

張靜宜不禁焦躁起來,使勁地搓揉著乳尖。然而五感彷彿被阻塞了般,身體依舊麻木不已。

微微顫抖的手指開始在下體摸索著,毫無預兆地刺進那乾澀甬道,最終跨越那道防線。



相關知識始終仍停留在理論上,加上張靜宜周遭的環境因素,她根本對性事一無所知。

緊緻的軟肉似乎萬分抗拒異物的入侵,張靜宜只能艱難地把半根食指伸進去。

「嘶—」

強烈的不適感使張靜宜霎眼間便把手指抽出來,皮肉撕裂時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耳邊水聲嘩啦嘩啦地冷嘲熱諷著,淋熄了最後一絲希望。

也許像她一樣畏首畏尾的人不值得擁有快樂,也許這些年的奮鬥只是一個人的自我感動,亦是可悲的獨角戲。

她擦乾身體,換上睡衣,和家人道晚安。

一切動作如此平平無奇,今天卻暗藏著濃濃的不自在和逃避感。

頭上那盞燈被關掉,張靜宜眼睜睜地看著天花板,鼻子忽然酸溜溜的。

她的真心被徹底捏死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