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催眠製造好多罪犯》: 蠱(二)
我跟她說我是她老公,當然不是在惡搞什麼,而是我想測試她對不同字眼的反應,所以我有叫過她不同稱謂,「老婆」、「媽媽」、「BB」、「女兒」⋯⋯之類都有試,我發現她對夫婦之間的關係最是敏感,在「迷」的狀態下身體仍有反應。
這代表了幾個可能性,第一就是這關係正正是她最重要的一環;第二就是施術者的力量還未能完全抹殺她思想;第三,也是最邪惡的一環,可能施術者正是她老公。
通常一個人在向對方作暗示式催眠時,施術者的聲音,兩者關係,當時環境等資訊都會深植腦海,這些客觀因素甚至比施術者想硬塞到她腦海的情景更深刻。所以,你們看電影或小說都好,施術者都會說一句:「當你醒來的時候,你會忘記剛才發生過的事」作結尾。
這正是為了把事主發現自己已經中招的機會減至最少;可是天網恢恢,我們總有方法找到一些端倪。
我準備開始揭示中國古代醫科十三科,祝尤科的醫治方法。祝尤,中國古代醫科十三科,少用藥草多用符咒,所以近代被人視為邪道之說。在文革時期,首當其衝,被人批鬥的就是這群江湖術士,我師公洪十三幸好正在美國幫人醫癌症,僥倖逃過一劫。但自此發誓不回中國,免受牽連。
我們每一弟子在作法前都會先燒香拜鬼神。
也許,你會問我之前做的那些行簡單催眠算是什麼。
我這麼說罷,祝尤科移心術有兩步,之前做的是診症,用的是接到西方醫術的催眠,單純用聲音、環境或語言令病人進入催眠狀態,當然在這步我們亦可以作暗示式催眠;但真正落入醫療階段時,我們祝尤弟子卻要借用到鬼神天地的力量,就是大家不信奉的符咒學。
我們經常會拒絕信奉傳統技藝,相信西方醫療體系,因為東方科學傳承上實在有太多騙子出現招搖撞騙;可是我們沒法否認的是,中國五千多年來都是用這些奇藝救人,也有這麼多人受享天年,古科學絕對有其傳承的理由。
在念咒其間,我一直密觀察安琪,她的神情由本來的空洞慢慢合上眼。
我知道,寧神咒發揮功效了。
我記得師父說過:「迷心蠱最大弱點係,佢無法完全操控一個人,但係佢可以改變一個人潛意識諗乜野,所以破綻會好少。你如果想搵到病根,首先要干擾降頭師對病人既控制先。」
我明白他說什麼,可是這有點困難,至少我從來沒試過真正用祝尤科替人解降。我知道,所謂干擾,要是過了火位,把安琪的腦沒刺激超過某界線後,要把她拉回來便會很困難。
我開始閱讀她的思緒,我感覺到她的腦海就像有一巨大的石頭封住了天空; 她精神海洋還激起微弱的浪花,試圖把這石頭驅走,可是力量太弱,根本沒用。
我聽得出,她很累。
甚至,她的樣子告訴我,她寧願這樣子沈睡不醒。
「安琪,我知道你好攰,但係你唔好咁易放棄。我知道,你好想好好過生既生活嫁,係咪呀?」我在她耳邊說,一邊搓揉她的手,讓她在觸感上有一點溫暖。
我在她耳邊囈語,一邊拿出了黃紙紅筆。
我畫了一道符,上面有代表天的圓形地的方形,也有八卦圖案,加上三個象形文字寫著「定」、「姬」、「退」三字。師父說過,符咒必須通天地之氣,行五行之術,同時也是借自然力量進入人體。我寫了「姬」字,是想借姬氏之力,行火德之意。
要知道,姬昌立周朝,制周易,他既是道家極為尊崇之人,也是我派相信中國歷朝之中火德的祖先。所以畫符咒的時候,會借姬氏之名動天地之意。
或許聽起來匪而所思,一道真正的符咒寫好之後,旁人會感到當中有一股力量在內。
借火德,是因為洪氏迷心蠱以介蟲作媒介,而介蟲忌火。所以,縱使我不能用明火毀了它,也可以壓制著她體內的咒。
中國的文化體系之所以博大精深千變萬化,正正厲害於它萬變不離其中。師父說,學術學醫學法,中國人都得學五行。
我修催眠,師父說剛烈的人用柔、古惑的人用剛、軟弱的人要用嚴、苛刻的人要說理、囉嗦的人要用勢。做人處事,催眠醫病,全都不過於此。
安琪的性格溫柔婉弱,本來我可以輕易用勢進入她的世界,可是她體內的迷心蠱太強,我不得不分多階段醫治她。
符寫好,然後札針在至陰穴。
嗯⋯我知道沒人想知道這是什麼穴位,總之是可治頭痛和胎盤過動的穴位。
針一札上,她就開始皺眉呻吟,看來她子宮開始痛了。
「至陰穴」,位於小趾外側之端,屬全體至陰之位。性屬金,所以洪氏蠱毒多攻這個位置,寄生在體內發作。
我用大金針札進去,比平常札入一分,就會由針灸之效變成傷害,她現在子宮劇痛,我正好讓她再一次體驗生育時候的痛楚。一時之間,全身流滿大汗,幸好我開了冷氣,不然她一定更加痛苦。
「安琪,你覺得點呀?」我緊張問她,她就算在昏睡當中也能聽到我的說話。
「好痛,我覺得好似有好多人踢緊我個肚!」她有氣無力地說,時而又握緊拳頭。
「你而家慢慢睜開對眼,睇下你見到啲咩?」我跟她說。
「好多人圍住我,呼氣⋯⋯吸氣⋯⋯」她把在接產室看到的情況說出來。
我總算把她從「迷心蠱」的假象中拉到一個比較現實的場景,可以讓我和她慢慢對話。
始終,有時痛楚是把人喚醒的最好方法。只是有很多人進入了催眠的狀態,就會連痛楚都能忘記,所以我才會用古式方法把她暫時喚醒過來。然而,當中最大問題在於,我縱能喚醒她一時,也不能救她一世。
催眠也有它的極限。我能做到的,只是見步行步。
「安琪,你話我知,你個仔去左邊呀?」我再一次提起她的兒子。
「我將佢送左俾人。」
「邊個搶左你個仔去?」
「唔係搶,係我送!」
「咁係邊個問你拎,你話俾我知啦!」
「係主人⋯⋯」她的神情時而痛苦時而安穩。
「你無主人嫁,話我知係邊個⋯⋯」我見她的神色開始著急,我便把聲線壓在沈穩的低聲。「你主人係邊個⋯⋯安琪⋯⋯」
「佢唔俾人知⋯⋯」安琪痛苦地流眼淚,我試著把扎在穴道上的針刺得更入一點。
但不可以再入,再入就會傷及足太陽經的脈絡。
但讓她更痛楚這一點,我不得不做下去。
「你唔會好唔甘心咩?俾人搶咗個仔喎!」我妖聲怪氣地說。
突然,她瞪大眼,把我一下推到牆上,大喝一句:「唔係搶呀!係佢送俾我呀!」
突然間,她就好像瘋了一樣,撲到我身上,然後把我按在地上。
本來這個超不文的動作我應該覺得興奮,可是我一點異想都沒有。我看到她正在流淚,但是還正在歇斯底里地喊叫著:「我個仔係我送俾人嫁!我個仔係我送俾人嫁!我個仔係我送俾人嫁!」
「我個仔係我送俾人嫁!」她一直叫著。
冷氣機的低鳴聲,成了她句子與句子之間的唯一聲音,我一句話不說,我只集中在一句說話上。
她剛才說:「唔係搶呀!係『佢』送俾『我』呀!」
賓主之位錯了,然而在正常的對話中,我們不能犯這些錯,更何況是她正用潛意識作反應。
「你唔係安琪,你係邊個?」我看著她,雖然她正表現得極失理智,但我覺得感覺很違和。
一個人處於被深層催眠的狀態當中,是不可能如此瘋狂的。
我用最簡單的方法去說催眠的條件,引用你們最喜歡看的維基:
說到催眠原理,一定要從腦波開始講起。腦波有四種:β α θ δ波。 當人在日常生活中,所呈現的是β波,稱為一般狀態。 當人在心情平靜下,所呈現的是α波,稱為放鬆狀態。 θ是打盹波,稱為打盹狀態。 δ是酣睡波,稱為熟睡狀態。 而催眠就是在α波和θ波狀態下進行的。
安琪若是在深層的催眠當中,她的情緒不可能如此大起大落。
這時,我已完全排除了她被人催眠的可能性,而且有可能的是,我一直以來對她作的催眠行為都不奏效。相反,只是激化了體內某種力量,使其發生效力並令其失去常性。
這時,既然催眠沒有用。
我拿出了我手中的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