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 第二十章 鄧鐵姑苦心教獨子 羅遺山孤膽鬥三雄
鄧威遠的威遠鏢局設在重慶沙坪壩的一座大宅院裏。
羅遺山的到來給原來已經開始走下坡路的鏢局帶來了新的希望。羅遺山也沒有令鄧威遠失望，他憑自己超卓的武功很快讓鏢局中其他那些年紀比他大很多的鏢師們臣服。鄧威遠親自帶著羅遺山走鏢兩年多後，羅遺山已經可以獨當一面。
隨著羅遺山漸漸在道上打出名堂，鏢局的生意日漸興旺。可是好景不長，鏢局只興旺了兩、三年，就又開始走下坡。原來，當年槍支逐漸流入雲貴川黑道：開始只是少量步槍，幾年之後，雲貴川大山中的山賊、流寇已經擁有大量當時最先進的各種槍支，包括輕機槍、衝鋒槍和各種手槍。鏢局和山賊之間的勝負已經不再決定於武功，而是決定於誰的槍多！山大王只要有人有槍，誰的面子也不用給！就這樣，鏢局的生意已經做不下去了。
1929年春節，羅遺山和鄧威遠的獨生女兒鄧鐵姑成親。威遠鏢局在半年前已經改成威遠武館，鄧威遠將武館完全交給羅遺山打理，自己只是不時去教教拳。鏢局改成了武館，鄧威遠反而覺得安心。女婿不用經常離家去過刀頭舔血的日子，女兒也不用經常獨守空房，望眼欲穿地盼望丈夫平安歸來。由於羅遺山的武功在重慶武術界可以說是鶴立雞群，他的為人又謙和低調，口碑很好，所以武館的生意蒸蒸日上。
第二年年底，鄧鐵姑生下了一個男孩。為了讓鄧家不絕後，男孩跟娘家姓，取名鄧天羅，名字中暗含父親姓羅。羅遺山是孤兒，根本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的姓名，羅姓也不是本姓，對自己的兒子姓什麼根本不計較。
鄧天羅出生在這樣一個武術世家，從他一出生父母就假定他將來要過刀頭舔血的日子，並且按照這個假定來培養他。所以，從滿月開始，鄧天羅就接受父母的武術基本功訓練，母親鄧鐵姑就是他的啟蒙師傅。鄧鐵姑出生在武術世家，只是因為她是女孩，所以，三歲懂事後才開始接受武術訓練，所受的訓練也不像男孩那麼嚴格。她的功夫當然不能跟羅遺山相比，可是，卻比鏢局中不少鏢師好。二十多年生活在鏢局中，耳聞目睹的血腥事實使鄧鐵姑知道現實的殘酷。所以她對兒子在訓練中吃的苦一點都不會心軟，因為她自己也是這樣走過來的。
力量、柔韌性和抗擊打能力是武術的三大基本身體素質。力量和柔韌性是練好武術套路和攻防技能的基礎；而抗擊打能力則是因為實戰對打的需要。鄧天羅的啟蒙訓練就是圍繞這三方面進行。鄧鐵姑剛坐完月子，鄧天羅的訓練就開始了。
在鄧天羅學會走路前，力量訓練主要是讓他長時間在地板上爬，和讓他站著，鄧鐵姑用力壓他的雙肩使他蹲下，再鬆手讓他自己站起來；柔韌性訓練就是拉伸他的肩、腰和腿部各個關節的韌帶；抗擊打訓練是用包著棉花的小木棍敲打他全身，重點是頭、胸、背、前臂和小腿。
半年後，鄧天羅剛會邁步，鄧鐵姑就拉著他長時間地快步走，反復上樓梯；鄧天羅九個月就學會走路，沒多久，鄧鐵姑就開始在他的前臂和小腿上綁沙袋，這些沙袋起床就綁上，直到睡覺時才解下；隨著年齡的增長，不光是沙袋的重量增加，俯臥撐、引體向上、紮馬、靠牆倒立、倒立推起、石鎖、石擔…各種力量訓練方法都逐漸用到他的身上，訓練強度和訓練時間也逐漸增加。
鄧天羅三歲時前臂沙袋的重量增加到兩斤，小腿沙袋增加到四斤；他可以很輕鬆地完成吻靴、劈叉、朝天蹬和下腰等對柔韌性要求很高的動作；靠臂、踹樁和胸、背、腹的抗擊打訓練強度也越來越大；鄧天羅四歲時，鄧鐵姑開始將套路中的招式拆開教他，還加上一些高縱低竄和前後左右的躲閃步法。
鄧天羅六歲時，已經是刀槍劍戟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鄧鐵姑開始讓他跟武館的師兄弟對練，羅遺山不時也會親自教他一些道家的內功心法。就這樣，鄧天羅八歲時，前臂上的沙袋已經增加到十斤；小腿上的沙袋相應增加到二十斤。他跟普通成年人交手已經不會明顯落下風。
就在鄧天羅八歲那年，羅遺山的名聲傳到軍統頭子戴笠的耳中。當時，戴笠已經在附近的楊家山建立了軍統的大後方大本營，正在四處網羅人才為他所用。這一天，戴笠親自帶了十幾個人從楊家山來到威遠武館。
戴笠的四個貼身保鏢中，有一個是羅遺山的徒弟，在他的引薦下，羅遺山被介紹給戴笠。寒暄過後，戴笠說明來意，就是希望見識一下羅遺山的功夫。羅遺山多年行走江湖，養成說話謹慎的習慣，在戴笠面前就更加謹慎。他聽明戴笠的來意，馬上自貶身份說：
“戴局長想看在下的功夫，派個人把在下叫去就行了，怎敢勞動局長大人親自登門！”
“我最愛惜有真功夫的人才。我今天親自過來就是要看真功夫，不要看花拳繡腿！我聽你的高徒介紹過你的本領，這樣，今天我讓這三個兄弟一起跟你練練。大家都不要留手，死傷各安天命！”戴笠指指身邊的三個貼身保鏢，只留下羅遺山的徒弟一人。
那三個保鏢聽到戴笠的話，馬上將別在腰間的手槍和頭上的禮帽摘下，放在桌上，幾步跳到院子中間，等著羅遺山。要知道，能讓戴笠留在身邊做貼身保鏢的人決非泛泛之輩。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有哪個自命功夫不凡的人會輕易服別人！何況這次戴笠讓他們三打一，分明是大大抬舉羅遺山，小看他們。所以，三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
羅遺山走鏢多年，經歷過不少被迫以性命相搏的險境。今天聽了戴笠的話，再看看那三個滿臉不服氣的保鏢，知道今天不傷人過不去。他站起來，慢慢地將外面的長衫脫下，腦子裏在考慮將對方傷到什麼程度才能既不使對方致殘，又能結束打鬥。羅遺山慢慢走到院子中間三人面前。只見三個保鏢中，一人是超過一米八十的大個；一人比自己稍高，塊頭不小；另一人身材矮小。羅遺山見三人年紀都比自己大，向三人一揖，不卑不亢地說：
“今天奉戴局長之命，與各位前輩交手，實非本意。得罪之處，請多多包涵！前輩請…！”
三人也不答話，大個在中間，旁邊兩人左右跳開，向羅遺山包圍過來。羅遺山慢慢後退，不讓三人形成包圍之勢；一到自己不能同時看見三人時，立刻從兩人之間沖出，再回頭面對三人。剛開始，大家只是試探，距離比較遠，羅遺山很輕易就能衝破對手的包圍圈。羅遺山帶著三人滿院子轉了幾分鐘也沒人出招。
高手對陣，以穩為先。大家都不知道對方的實力，只能先從對方出手的速度、力量和對自己試探的反應來評估雙方實力的高低。如果自己實力比對手低，先出手往往會吃大虧。現在三人只知道一對一羅遺山的實力不在自己之下，但是三對一，雙方的實力對比如何誰也不好說。大家距離比較遠的時候，一個人先出手，如果另外兩人不能默契配合，就等於一對一！所以三個保鏢誰也不肯輕易出手。
羅遺山以一敵三，不先出手並不丟臉；對手三打一，老不出手面子上就掛不住。何況這三人都是戴笠手下的頂尖高手，保鏢之外還兼武術教練。今天來的十幾個人中，其餘的人幾乎都由他們指點過。三人心裏也清楚，一直不出手就等於自己認輸。所以，他們的包圍圈越縮越小，只要上前半步就可以踢到對方。羅遺山已經不能單靠步法沖出包圍圈，他或者不斷後退，讓對手無法合圍；或者先用虛招逼退對手，再沖出剛要形成的包圍圈。
三個保鏢畢竟也不是浪得虛名，大個首先開始以短快的側蹬腿攻擊羅遺山的中路；左邊的大塊頭跟著用左手刺拳攻擊羅遺山的頭部；右邊的矮個則用右掃堂腿攻擊羅遺山的下盤。三人的配合十分默契，進攻時機和攻擊部位都恰到好處。開始羅遺山並不還手，只是簡單地向後跳步，避開三人的攻擊。他知道對手這些都只是試探，最多只用了五分力。只有自己在三人的夾攻下，露出破綻時，對手才會全力進攻；但是，如果自己一味退避就會陷入被動的局面。所以，羅遺山不時做出反攻的樣子，一來可以嚇阻對方，二來可以迷惑對方，讓對方在自己真進攻時對自己的動作真假難辨。
在旁人看來，羅遺山一直落下風。其實，這正是羅遺山的策略，他示人以弱旨在觀察對手武功的路數，從中找出破敵之法。又過了幾分鐘，他已經看清大個練的是譚腿；大塊頭練的是羅漢伏虎拳；矮個練的是地躺拳，他們的功夫都發揮了自己身材的優勢。羅遺山還看到，每次自己一後退，大塊頭因為一直是雙腳站在地上，追前最快；大個一腳進攻，一腳站立，追前稍慢；矮個是蹲著出招，追前最慢。羅遺山由此想到了破敵之法。
羅遺山先接連露出幾個小破綻，弄得自己很被動，被三人逼到院子一角。他奮力從大塊頭左側沖出，好像很狼狽地逃了幾步，再回頭面對三人，這樣，他後面就留有很大的空間。接著他在三人圍攻時被矮個的掃堂腿擦到了左腳腳後跟，身體向後一個踉蹌，接連倒退了幾步。果然，三人都斷定這是一舉致勝的機會，都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追擊。
大塊頭最先趕上，見羅遺山剛站穩，左手對著他的右太陽穴便是一拳。羅遺山有意向左閃來避開大塊頭的左拳，而這正是大塊頭希望的。大塊頭在三人的最左邊，大個、矮個都在他的右邊，把羅遺山逼向大個和矮個，正是逼向包圍圈的中心。大塊頭相信，就算自己不能將羅遺山打倒，自己也馬上就會得到同伴的支援，合三人之力將他打倒。
羅遺山左閃將自己的頭部完全暴露在大塊頭面前。大塊頭的左拳剛被羅遺山閃過，右拳已經夾著風聲朝羅遺山的右臉揮來。大塊頭這連環相扣的兩拳相差只有零點幾秒，是他多年練就的殺手鐧，只在給對手致命一擊時才使用。可是，沒等他右拳打中羅遺山，羅遺山右手閃電般地從下而上接住了他的右拳。大塊頭大吃一驚，想馬上後退。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前腳已經在右拳被接住的同時被羅遺山的右腳踩住，想要退，前腳已經抽不回來！羅遺山左拳從大塊頭右臂的外側向大塊頭迎面一擊，大塊頭避無可避，也無法用手格擋，右臉被打個正著。羅遺山右腳一松，大塊頭“嘭”的一聲向後倒在地上。
大個在羅遺山連連向後退步的時候也使出了絕招：他加速向前兩步助跑，單腳起跳，身體騰起一人多高，橫在空中轉成左側向下，右腳向前踏向羅遺山，意圖雙腳輪流重踏羅遺山的胸部。他這一招名叫“連環穿胸腳”，是他多年練就的殺着。他想抓住機會一舉打敗羅遺山，所以使出自己最兇狠的招數和大塊頭配合。可是，他在自己的右腳離羅遺山還有大約一米的距離時，看見大塊頭被羅遺山一拳擊中面部，他身在空中，想要變招已經不可能。
羅遺山左拳擊中大塊頭面部後，左手收回時順手抓住大個的右腳尖；同時，往自己右邊一個小跳步，讓出大個身體沖過來通道。大個的右腳受控停止向前，使身體在空中產生旋轉，上身超過雙腳飛向前。羅遺山將大個的右腳尖向下猛力一掰，只聽見“哢嚓”一聲，大個的右腳腕已經被扭錯位。羅遺山一鬆手，大個向前飛出，背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矮個同時也使出絕招：羅遺山被他的右掃堂腿掃中後，他蹲著的左腿直接向前一蹬，矮著身子，右腳向前一大步，緊接一個前滾翻，滾到羅遺山左前方。羅遺山向右的跳步，使矮個向前攻擊的距離增加，為羅遺山爭到零點幾秒的寶貴時間。矮個一個烏龍攪柱，身體倒立著從地上騰起，想用身體快速的旋轉帶動雙腳連續地攻擊羅遺山的頭部。矮個雖然個子小，可是他的烏龍攪柱動作是用雙臂支撐，使他雙腳的高度可以攻擊到一米九十大個的頭部。
羅遺山早已預計到矮個的招數。他前一個動作完成的時間剛好配合下一個動作開始，一氣呵成，完全沒有多餘的動作，這正是他功夫的超人之處。他剛向右跳步，矮個已經到了面前；他將大個的腳帶向自己身邊時，矮個正開始烏龍攪柱動作，從地面向上挺身；他鬆手放開大個的腳時，矮個正雙手將身體從地面推起，同時準備用雙腳輪流攻擊他的頭部。
可是，矮個的攻擊慢了一拍！羅遺山迅速下蹲，避開了矮個的雙腳。同時，他用一個掃堂腿，掃向矮个支撐著身體的雙手，矮个避無可避。就這樣，羅遺山用矮個最擅長的功夫將他的右手手腕掃斷。矮個的身體失去支撐摔在地上。
在十秒鐘之內連傷戴笠手下的三大高手後，羅遺山大步走到堂前，雙手合拳向戴笠複命：
“戴局長，在下僥倖獲勝，傷了局座手下，請多多原諒！”
“真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呀！今天開了眼界了！”戴笠哈哈大笑，一點沒有怒意。
說完，回頭對身旁羅遺山的徒弟說：
“你立了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