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來襲,氣溫一夜之間降到10度。昨天穿了風衣就能出門,今天卻不得不從衣櫃深處找到羽絨。剛把衣服穿到身上,夕嵐就推門進了房間。她沒有敲門,彷彿這是自己的地方,而不是別人的。
 
她今天早上致電,想我下午陪她逛逛,我沒有課要上,便毫不猶豫說了可以。事後想來,其實我不該那麼快答應的,畢竟夕嵐沒有說出約我的緣由,口吻也太平淡了,平淡得奇怪,沒有半點感情色彩,就像報新聞的人員。但約人是怎麼口吻才對的呢?興奮?誠懇?靦腆?恭敬?我不太知道。
 
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應該是夕嵐跟平常的反差。電話裡她沒有哈哈大笑,也不是生機勃勃。可是,我認識她才不夠數天,怎說得上平常怎樣?我甚至見過她兇殘冷酷的樣子。或許我根本沒有見過真實的夕嵐,以往看到的,都是包裝。
 
可包裝和真實是否互不相干的?我很懷疑。面具是形象,人如何選擇自己的形象,是不是也反映了內心,或內心的一部分?無論是選擇商品,還是了解他人,都會只注意內容而漠視包裝嗎?我覺得很難說得通。或許,包裝和內容是相互連結的,關係密不可分。
 
我奇怪夕嵐為何不敲門,她不擔心禮貌的問題嗎?不過,此刻我確實不介意,就像忻漪跟我相處一樣。或許對她來說,有了確切的關係,就不會介意對方隨時進入內心,隨時進入私密的空間。類似於「信賴」吧,我想。
 


可轉念一想,我跟夕嵐有著深入的關係吧?她身上還飄著濃霧,埋藏無人知曉的秘密。而她對我應該也不了解吧?可幾天前,她就選擇幫這個陌生的男人口交,絲毫沒有嫌棄骯髒的精液,一口一口地吞嚥,送到肚子裡去。
 
「可以了嗎?」她還保持著早上的語氣,單調、平淡、毫無表情。這不像她,夕嵐彷彿睡醒就換了人格的病人。
 
「嗯,可以了。」還以為她要跟我說目的地,看來我想多了。
 
「…」
 
旺角的行人道很窄,可車子的空間更少。這裡四處都是餐廳,能想到的菜色都有。拐了彎,映入眼簾的是一堆服裝店、精品店和小攤檔,穿著制服的說「歡迎光臨」;沒穿制服的喊「快來看看」;有些店則更聰明:「不用上深水埗,不用上淘寶……」總不會有人比喇叭更持久吧。旺角的商場有各種形態,尖沙咀的購物中心雖然高端,但太過一致了。這裡有摩登的朗豪坊,也有地道的信和中心,換個地方,就能換個感覺。
 


旺角以前叫芒角,因為是種植芒果的地方,看著眼前光景,我很難想像這裡以前擁有農田。那時的農夫大概不會猜到,自己的土地未來成了香港最著名的旅遊和購物區。
 
夕嵐毫不在意這些,只是默默帶路。對於身邊的一切,無論是行人、店鋪,她都漠不關心。我不太清楚這是不是好事——我覺得自己頗仰賴對生活的觸覺,可以了解社會規範,有需要的時候更容易察覺他人的想法。忻漪曾經說過這就是體貼,或許是種附帶的好處吧。
 
夕嵐一直都沒有說話,而我也因此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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