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夜繼城都會區的地方,坐落着一座會反射月光的高山,彷彿山的表面披着一層發光的衣裳。
 
若晚上時從山腳下仰望,會發現月光全都聚焦在山頂上,且不論月亮位於天上何處,山頂總會在漆黑中光芒四射,就像是另一個月亮。
 
這就是「皓夜山」名子的由來。
 
然而,在叢密的林葉底下,卻是會把人吞噬的黑暗。
 
「淼老大,我們快到了。」
 




滿沁渡走在淼溰淩前方,兩人在山間暗路上潛行。漆黑之中,滿沁渡勉強看見前路,並左右揮劍把攔路的荊棘斬開。
 
「這座山果然適合作為盗賊團新的分營,滿沁渡,你幹得不錯。」淼溰淩說。
 
「謝淼老大,這次新營的建立亦只有你、我、馬炫焌、柯棋,皓夜山分營長知道基地確切的位置,就算團中真的有內鬼,他也無法把地點洩露出去。」滿沁渡突然面色一凝:「而如果又有皇室近衛軍攻過來的話,我們也能立刻知道,到底是誰背叛了我們。」
 
「你說錯了,滿沁渡。」
 
滿沁渡感到自己的左肩被人使勁地抓住,那股指頭的蠻力更是連他的肩骨都快要捏碎。
 




「淼⋯⋯淼老大?」他停下腳步,戰戰競競地轉頭。
 
「沒人會背叛盗賊團⋯⋯」淼溰淩盯向他,瞳孔射出深藍光芒:「亦不會有人敢背叛我,所以內鬼從來都不存在,明白了嗎?」
 
「明白,淼老大⋯⋯」
 
滿沁渡咽了一下口水,淼溰淩在這一年以來的轉變,令他有點不安。
 
以往的他從來都不會隨意處分部下,像把分營長降到普通階級的事情實屬罕見,甚少讓有職級的人在團中難堪。
 




他更會大方接受部下的諫言,猶其是盗賊三子的提議。
 
但自從得知凱氏仍未覆亡,一切都改變了。
 
李氏王國內的商旅分為兩種,一種是甚少離開本來的縣城,只會在本地做生意的,就被稱呼作「本旅」;而會在各個縣城之間遊走,商業規模也比較大的,則是「國旅」。
 
盗賊團一直以來的經濟支柱,都是依靠行劫跨越縣城邊界之間的國旅。由於國旅多數是為李氏皇室辦事,因此劫商並不影響一般的平民商務。
 
當然,不道德的事情幹多了,也總會出現一些把軍人精神漸漸遺失了的團員。
 
這部份團員不止會劫殺國旅,更會掠奪平民、強搶民女、任意殺害反抗的受害者,然後獨自享受以骯髒手段得來的「戰利品」。他們很少會向淼溰淩或直屬的營地首領上報,也導致『三行盗賊團』在成立後的短年內就變得聲名狼藉。
 
如果你問一個平民寧願跟一名「三行盗賊」交友,還是被十個普通山賊劫財劫色,他肯定會果斷選擇後者,至少山賊不會魔法。
 
可是淼溰淩都在詐看不見,無論滿沁渡三子不厭其煩地勸他要正視團內隱憂、或是梅清王后一直警告他,別被昔日的軍中榮譽蒙蔽了雙眼,淼溰淩都不為所動。




 
對他來說,盗賊團的和諧勝過一切。
 
兩人就在沉默之中繼續潛行,半响之後,山路上方閃現出一片火光。
 
「淼老大!」
 
一名守門的盗賊拿着火把走下來,向淼溰淩敬禮。
 
「情況?」
 
「一切如常,營地的屏障結界已經完成,」盗賊說:「除了結界的『守界者』之外,保證無人可把營地位置外洩。」
 
屏障結界,一種隱藏地方的普通系法術,除了「守界者」,無人可以發現新的隱藏地點,或是把外人帶進結界以內。
 




「嗯,領路吧。」
 
盗賊把木柵欄閘門推開,三人進入一條較闊的山路。隨着他們更接近營地,插在路上兩旁的火把也越來越多,樹木亦變得稀疏,而最後扺達的山頂更是一個廣闊的平原。
 
山頂上猶如一個臨時軍營,帳幕處處,火把和光球也有序地排列着,把整個山頂照亮。此外,那不尋常的皓月銀光就位於半空之中——皓夜山頂上的月光令營地更好的隱藏起來了。
 
「淼老大!」盗賊們全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並敬禮。
 
淼溰淩問領路的盗賊:「分營長在哪?」
 
「分營長首領今早帶着五個團員到山下視察環境去了,」領路盗賊回答:「皓夜山附近好像有一個礦洞,可能會給我們帶來不少資源。」
 
「礦洞?」淼溰淩瞟了一眼滿沁渡,舉手示意部下們繼續工作,再跟領路盗賊說:「先帶我去營長帳幕。」
 
「是。」




 
三人來到帳幕群的中心,走進一個最巨型的軍綠色帳幕中,裏面正有十人圍着中央的大圓桌而站,十人隨即向走進來的淼溰淩和滿沁渡行舉手禮。
 
「淼老大!」
 
「你們不是其他營地的新營長嗎?來皓夜山幹甚麼?開派對?」淼溰淩微微一怔,當他把那些洩露位置的營長降級了後,營長的空缺就是由這十人補上了的。
 
那十人神色凝重地相望一眼,接着最接近帳幕門口的人便開口:「淼老大,我們是來進諫的。」他突然單膝跪下:「請把盗賊團的內鬼抓出來!」
 
「你⋯⋯」
 
其餘九人也相繼下跪:「淼老大,內鬼確實存在,我們各人也相信本來的分營長都未曾洩漏過任何風聲⋯⋯」
 
「叛徒存在於我們之中!」
 




「那你們就說來聽聽吧!」淼溰淩大喝一聲。
 
十位營長和滿沁渡都被嚇得虎軀一震,淼溰淩越過眾人走到帳幕盡頭,雙手抱臂的坐在營長大椅上:「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
 
其中一人站起來,誠懇地望向淼溰淩:「我們猜測內鬼可能就是『叛賊』之一。」
 
「叛賊?我不懂你想說甚麼。」
 
面對淼溰淩的帶有殺意的凝視,進諫的人卻仍堅持繼續對上目光,試圖穩定着嗓音說:「一年前,我們與凱氏結盟了後,淼老大你就下令禁止所有團員再去劫商,並嚴懲一切違反「軍令」的人⋯⋯」
 
「禁止劫商錯了嗎?我們是效忠凱氏的軍人,卑鄙齷齪的壞事一概不可再辦!」
 
「但若要把盗賊團轉變成正當的商團,那⋯⋯不太可能吧?」
 
其他人也一一點頭:「有些團員根本就不想再當甚麼軍人,對他們來說,相比起做一個士兵,自己更適合當一個盗賊啊!」
 
「對啊,一下子就禁止所有人不許幹這樣、不許幹那樣,當然會有人不服啊,我們這些分營長都制止不了⋯⋯」
 
滿沁渡見他們聊得越來越放肆,不禁向他們猛地搖頭,但他們全都沒有為意。
 
「這一年以來不停建設新營地,盗賊團的資源都已經快用乾了,團員的生活都成問題了,而他們除了會打杖之外還會甚麼?」
 
「剩下的路就是加入李氏啊!」
 
「淼老大,請你正視問題啊!」
 
「閉嘴!」
 
淼溰淩一手抬起將大椅子並把它扔了出去,十名營長驚得馬上伏在地上,椅子飛出帳幕門口,傳來碎裂的巨響。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包括滿沁渡,生怕一旦連上了老大的目光,下一個被扔出去的就是自己。
 
外面傳來一陣急忙的腳步聲,便有五個人抬着另一個滿頭是血的男人衝了進來。
 
「淼老大!你來了!」其中一人氣喘吁吁地叫道,把流血的男人平放在地上。
 
「是皓夜山的分營長?」營長們望向那個血男。
 
「發生了甚麼事?」淼溰淩問。
 
「外面⋯⋯」
 
還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帳幕外響起一陣爆炸聲,衝擊波更令整個帳幕震動起來。
 
「是⋯⋯皇室近衛軍⋯⋯」一身是血的皓夜山營長氣若游絲,下一刻他就昏倒了。
 
滿沁渡在門口探頭出去,卻有一支火箭正對着他的眼珠子飛過來!他猛地把頭縮了回去,腦袋差點就被刺穿。
 
「淼老大,真的是他們!所有團員正在營地入口扺抗!」滿沁渡大叫。
 
「我們馬上過去支援!保護淼老大!」
 
「保護淼老大!」
 
所有分營長便跑了出去,帳幕中只剩下淼溰淩、滿沁渡,昏迷中的皓夜山營長以及他的五個手下。
 
淼溰淩走到營長身邊:「他怎麼了?」
 
「首領今早帶我們五人去視察山上的礦洞,但回來的時候被皇室的人跟蹤了,我們好不容易才趕回來,但他⋯⋯」
 
此時的營長仍有很微弱的呼吸,淼溰淩俯身查看營長的身體,他的頭上並沒有明顯的傷口,肚子也只有一道幼長卻十分淺的斬痕,傷勢不算重。
 
這種輕傷應該不至於令他昏迷才對,或許是中了某些法術?
 
淼溰淩納悶了一下子,而他正要施展治療法術之際,營長卻突然睜大眼睛,將一把小刀刺向淼溰淩的心臟!
 
「唰!」
 
「啊!」小刀插入了他的左胸!
 
「淼老大!」
 
滿沁渡立馬拉着淼溰淩往帳幕裏面後退,再看向另外五人,他們臉上再無驚慌之色,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狡黠的笑容。
 
滿沁渡突然明白了,是誰一直把營地的位置外洩出去。
 
「你們⋯⋯你們就是叛賊,把營地位置洩露出去的內鬼就是你們⋯⋯」
 
「嘿嘿!果然是三子中最機靈的一人,這麼快就明白了狀況。」
 
營長從地上爬了起來,喚出一根帶有吸盤的藤蔓把頭上的假鮮血吸乾。
 
「投降吧!滿大人,外有皇室近衛軍困山,內有我們五人斷去了你們的退路,更何況你的淼老大⋯⋯應該不能再動了吧?」
 
滿沁渡神色一變,轉頭望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緊閉雙眼、胸口位置血流如注的淼溰淩。
 
「刀有毒的喔。」營長補充一句。
 
那一把小刀仍畢直的插在淼溰淩的左胸上,只剩下半截刀刃沒被刺進去。
 
滿沁渡跪下來,右手按在淼溰淩的腹上,試圖用魔力減緩毒素在他體內的循環。
 
他不敢把刀拔出來,只因自己的治療法術不在行,難以確保能馬上止住淼溰淩的傷口。
 
「加入叛賊陣營吧,滿大人!凱氏已成過去,別像淼溰淩這廢物一樣,妄想能重拾昔日在軍旅生活中的光榮!」
 
營長大聲賊笑,露出一口噁心的尖牙:「『只有強者才可話事』,他不是這樣說過的嗎?」
 
「哈哈嘿噗哧哈嘻哧哈嘻!」叛賊們大笑。
 
「滿大人,跟我們一起為李氏效力吧!只有那樣,我們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以你的過人才智,一定會受到國王陛下的重用。」
 
說畢,營長便向滿沁渡伸出左手。
 
滿沁渡感受着淼溰淩的心跳漸漸變弱,他看見外面的火光往帳幕內映照進來,聽着一眾戰友們的嚎叫以及不絕於耳的爆炸聲,不禁滿身顫抖。
 
沒有退路了⋯⋯
 
「是啊,我打不過你們,淼老大也快死了,我聰明人當然見風使舵啊。」他握緊雙拳站起,一腳踢開旁邊的桌子,慢慢的走向他們。
 
營長見他開始自暴自棄,不由得奸笑起來。
 
「你們叛賊贏了,『三行盗賊團』的頭目今晚被你們殺死了,再過不久整個團都會瓦解,就如李氏所願,我也沒有其他路可走了吧?」
 
他在營長面前停下,伸出左手握住對方。
 
「滿沁渡,以後我們就是同伴了。」營長滿意地笑着。
 
「你說國王陛下會重用我嗎?」
 
「當然啊,不然為甚麼會有越來越多的團員跟我們去了當叛賊?而且你是『盗賊三子』,國王是很知人善任的。」
 
營長仰天一笑,彷彿是滿沁渡問了一件小孩子才會問的事:「但今後,如果你想要在皇室上位的話,你就要跟隨我⋯⋯」
 
他想把左手抽回來,卻被滿沁渡捉住不放。
 
「我當然會受到重用啊,但是⋯⋯」滿沁渡左手一握,如同噴泉般的熾熱蒸氣突然從他手中湧了出來!
 
「嘶——」
 
「啊啊!我的眼!」營長以右手擋着雙眼,蒸氣弄盲了他一隻眼睛。
 
但滿沁渡仍緊抓着他的左手不放,讓蒸氣不斷侵噬他的表皮,露出一層血肉。
 
「李嚴暮想重用我?下輩子吧!」
 
他喚出一把水劍,藍光一閃,斬下了營長的左前臂!
 
「哇啊啊!!!!」營長倒了下來。
 
這一種戰術是滿沁渡跟道幸夏學回來的,有點奸詐,但有效!
 
「來啊!誰想把我帶去給國王?想重用我?但我可不見得要被你重用啊?」
 
「給我把他的頭斬下來!」營長怒吼,在斷掉的左臂上施放出一陣金光封住傷口:「滿沁渡!路是你自己選的,不要怪我!你們五人給我上!」
 
其餘五人馬上對滿沁渡施法,一輪水、火、木系法術便傾湧而出,剎那間令帳幕內也燃燒起熊熊烈火。
 
滿沁渡原地召喚出一個水旋渦作為屏障,為自己和淼溰淩設下一小片安全區。
 
但畢竟他只是一位只會水屬性的魔法師,即使他擁有接近大賢者級的法力,面對着五個能合力使出水、火、木系魔法的大法師,也絕非可輕易應付的事。
 
不過他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淼溰淩,就算是屍體也不能讓任何人損壞他一分一毫!
 
「無限之藤!」
 
多條尖刺長藤突然在滿沁渡的腳下破土而出,馬上要斬斷他的一雙腳掌!
 
糟糕!
 
「嘩啦——!」一片水花掠過他眼前,將全部尖刺長藤一分為二。
 
滿沁渡吃驚地回頭,卻見淼溰淩正站在身後,他左手已把胸口上小刀拔了出來、右手則握着一條長長的蒸氣流水鞭。
 
「喂,滿沁渡,打架不找老大是嗎?」
 
「你⋯⋯你的傷⋯⋯」
 
「喂!你當我這兩大塊苦苦操練得來的胸肌是用脂肪填滿的嗎?」他拍打着左胸,揮了兩下流水鞭,散出陣陣濃厚蒸氣:「大幹一場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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