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脫下面罩,便倒進我的懷抱中,用力擁着我的背。
 
「咳!唔⋯⋯唔好咁大力!」
 
「你究竟去了哪裏?為甚麼沒有傳送過來?你知道我們等了多久嗎?」楊凱晨把頭埋在我的胸前。
 
那麼⋯⋯另外兩個人就是⋯⋯
 
穿着除惡師長袍的兩人都除下了面罩,凱千亮的頭髮好像長了一點,卻仍一如以往的亂得起角,而且⋯⋯他的豬鼻和厚唇醜得離譜!簡直就像在泥塑公仔的臉上胡亂地黏上去似的,跟那雙有神的桃花眼完全不相容。
 




「你個樣⋯⋯」
 
「道幸夏,不是說要去葉府嗎?你用傳送陣也可以迷路?」凱千亮立刻打斷了我,熱情地擁着我和楊凱晨,靠向我的右耳低聲道:「我們都偽裝了。」
 
我便望向那位臉上有一撮鬍子的老伯,這人必然是棠叔了,他又換了一張人面。
 
「她在夜繼城城門的傳送陣旁邊等了你整整兩夜,勸她也不肯跟我們回去葉府。」凱千亮張開他的大嘴巴說,嘴唇厚得像腫了一樣。
 
「嗯?道小子,你們認識的嗎?」綠袍人淡定地問,看着棠叔,卻隱隱散發着殺氣。
 




「你們好,我是葉氏的管家,陪同兩位來夜市遊玩。」棠叔向綠袍人伸出右手:「在下是古月木。」
 
綠袍人遲疑了一下,打量着眼前這名奇怪的老伯:「你們這一身是除惡師的服裝?怎麼得來?」
 
「在路上拾到。」
 
「路上拾到?」
 
「對呀,你來的時候也該見到許多除惡師被怪物殺害了,我猜穿上這些長袍可能會讓怪物以為我們是除惡師,就不敢襲擊我們了。」棠叔提高聲線:「但這恐怕防不了人啊?」
 




綠袍人聞言皺了皺眉:「你身為葉氏管家,就應該帶葉氏小姐遠離這裏,莫非你們不知道夜市發生了甚麼事?」
 
他看了看楊凱晨,誤會了她是葉府大小姐。
 
「詢問別人之前,是否該表明自己的身份?」棠叔的右手仍向前伸着。
 
綠袍人曾說過除了魔法除惡部的統率官,沒人知道他是聖堂武士。
 
不過,將他是三行盗賊團成員的身份告訴棠叔和凱千亮固然沒問題,但這裏還有完全不干事的摩座、艾迪文,以及楊凱晨。
 
「說出來也沒壞。」他清清喉嚨:「我是聖堂武士,代號綠袍人,是來調查夜光湖的失蹤事件。」
 
「你是聖堂武士?!」摩座驚訝地大叫,卻嚇飛了數隻在樹上的雀鳥。
 
「原來如此,這位少年本應跟着我們去葉府,但或許是傳送陣出錯而令他跟我們失散。」棠叔指着我說:「為了找他,我們趁夏日祭的晚上前來夜市,卻在這裏迷路了。」




 
綠袍人想了一想後,稍稍放下警戒心,跟棠叔握下了手,我便也放鬆一口氣。
 
兩人的偽裝雖然瞞得過綠袍人和摩座,但艾迪文認識楊凱晨,他肯定知道綠袍人口中所說的葉氏小姐並不是她。可是他沒有說話,只向凱千亮送上疑惑的目光。
 
「既然你們找到道小子,就快點帶他和那個冰系男生離開,不用跟我冒險。」綠袍人說。
 
當初我主要的目標就是跟楊凱晨等人團聚,現在目的達到了,我卻不願就此離去。
 
「道幸夏,我會跟着他們。」艾迪文站在摩座身邊。
 
楊凱晨和凱千亮都向我點頭,將決定權交給我。
 
總不能拋下望柳和宋琦菁。
 




我仰望道路盡頭的一點金光,那絲光芒彷彿在指引着我。
 
「我哋一齊去。」
 
綠袍人一愣,瞪圓雙眼地望着我,接着揚起了微笑。
 
「那還等甚麼?繼續走啊!望柳大姐還在等着我們去救她!」摩座說畢便率先走前。
 
經過這場偶遇後,大家也不自覺地提高了警戒,因為沒人料到下次遇見的人是否友善。
 
楊凱晨一路上都在盯着我看,近得快要把臉貼上來。
 
「嗯?做乜望住我?」
 
她沒有說話,從長袍中掏出一瓶綠色藥水,用手指沾上兩三滴後,便溫柔地塗在我的左頰上,臉上隨即冒起傷口碰到酒精的刺痛感。




 
「嘶­——」我痛得縮了縮脖子。
 
「傷口在流血,你不知道嗎?」
 
她輕皺雙眉,用手指撫摸着我臉上的傷口,她的手就跟水一樣滑,更讓我感到陣陣暖意。
 
「唔該。」我摸摸她的頭,她卻像隻小貓躲開了。
 
這傷口應該是在星廊街戰鬥時被怪物抓傷的,但我早已用露水術治療好,怎麼又會突然流血?
 
凱千亮碰了碰我的手肘,指着跟在隊伍後方的艾迪文:「怎麼他也在這裏?」
 
「呃⋯⋯一言難盡。」我察覺到他語氣中對艾迪文的敵意,便趕緊轉換話題:「咁林葉姐妹呢?佢哋竟然冇跟住你?」
 




「其實⋯⋯她們也被怪物抓走了。」
 
我張大嘴巴,發出無聲的尖叫,幸好其他人在這昏暗的環境下並沒發現我的異樣。
 
但我心裏忽然冒起一絲傷感。
 
「所以你哋偽裝成除惡師潛入呢到,唔係為咗搵我?」
 
「當然不是找你,你以為我們會冒着被除惡師抓捕的風險和性命,闖進有怪物潛伏的夜光湖,就是為了看看你會不會突然從樹上跳下來,然後跟我們說『嘿!我在這等了你們很久了』!」
 
「妖!冇兄弟做!」
 
「小伙子談甚麼這麼高興?」
 
綠袍人突然從前方把頭伸過來,笑了一聲,便望向所有人說:「我們快到了,大家提高戒備。」
 
隨着我們繼續前進,林路變得平緩下來,而前方的金光已明亮得足以穿透過叢密的樹葉,並曬落在眾人身上。
 
踏出幽暗的林路後,我便瞬間明白了夜光湖這名字的由來。
 
樹林外面是極為寬廣的地方,夜光湖則位於正中心,光芒就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
 
湖底閃光乍現,令四周在晚上也被照得一片光亮,就連天上的皎月在相比之下也失色不少。
 
「雖然現在好像不是合適的時候,但我還是要跟大家說一句­——」綠袍人笑着向我們大展雙臂:「歡迎來到夜光湖。」
 
難怪之前酒吧中的那個女生明知有怪事,也這麼渴望到夜光湖一遊。雖然她今晚也被怪物抓去了,而她的男友也受到重傷,不知除惡師有沒有救回他。
 
夜光湖約莫有一個足球場的大小,湖水平靜如鏡,透澈得能將月下夜色全印在湖面之上。湖中心則懸浮着一個小廣場,由四條橋樑連接至湖邊,卻不知深處金光是何物。
 
「幸夏,你猜湖底會不會有寶藏?」楊凱晨牽起我的手,帶着我走到湖邊,眼睛發亮地望向湖中央。
 
「你就係我嘅寶藏。」
 
可惜我唔識用「回憶現形」,如果我部電話仲用到嘅話,就可以拍低咁寶貴嘅呢一刻。
 
不過,最珍貴嘅事物早就已經喺我身邊。
 
「呃⋯⋯嗯?」
 
她俏臉一紅,卻突然打我一拳:「這麼口花花,我不在的時候你有逗其他女生嗎?」
 
「我只會撩你。」
 
我扶着她的腰,把她一手抱進懷中。
 
「啊!」
 
她嬌呼一聲,抬起頭害羞地向我眨眨眼睛,跟我互相看進對方的眼眸深處。
 
我便用前額輕輕地頂着她的頭,微微屈膝,慢慢地靠過去⋯⋯
 
「咕咕咕——!!!」
 
⋯⋯
 
「水丸!」
 
楊凱晨推開了我,跟水丸歡快地團聚起來,這臭鳥真懂得選時候。
 
「你有顧及我們的感受嗎?」綠袍人不滿地走向我,靠近我耳邊:「你可真厲害,在銀仙樓有那個黃衣花女相伴,現在又有這位可愛動人的葉氏小姐傾慕。我活了這麼多年,連女生的嘴巴也沒有親過一口。」
 
「宋琦菁唔係⋯⋯楊⋯⋯呃⋯⋯」
 
「算了,我沒興趣,先處理要事。」他把所有人召來身邊,大家便圍成一個圈。
 
「除了湖底以外,此處並無其他可供躲藏的地方,摩傑不在夜光湖裏。」綠袍人說:「而且逝水回靈的標記來到湖邊就中斷了,當然,也可能是有人在四周施下了反跟蹤魔法。」
 
「毁蹤滅跡?」棠叔吃驚叫了聲:「以我所知,並沒多少魔法師能夠使出這個複雜的普通系魔法。」
 
「那還用你說?」綠袍人不屑的瞅了棠叔一眼:「你知道在這一切背後的操控者,他的能力有多強嗎?」
 
他向棠叔走近兩步,低頭鄙視地盯着這個矮小的老伯:「你這老人家就別太操勞了,帶着他們離開吧。」
 
「你這是在懷疑我的法力嗎?自稱為聖堂武士的,綠袍人?」
 
棠叔也不甘示弱地踏前,抬頭挺胸地與綠袍人對望,氣勢絲毫不受身高的影響。
 
「棠⋯⋯木叔,別這樣吧,還有人等着我們去救啊!」楊凱晨抱着水丸,牽着棠叔的手肘說。
 
但兩人仍像小孩子一樣,互不相讓地盯着對方,直到遠處傳來一聲異狀。
 
「啊啊啊啊啊­!!!!」
 
「誰在叫?」摩座雙手握着大木槌,遙望向夜光湖對面。
 
「有人出事了!」
 
綠袍人馬上拔腿狂奔,我們都趕緊衝往傳來尖叫聲的地方。
 
還沒有越過湖的中間線,一大陣惡臭便如洪水地撲進鼻孔裏,這股極致的屍臭更是噁心得連我的肌膚都刺痛起來。
 
「這⋯⋯發生甚麼事?」
 
夜光湖對岸卻是一個血獄,四肢不全的屍體躺滿在四周,他們身上全都穿着除惡師的黑袍,血水更沿着湖邊流進夜光湖裏,被湖底光芒照耀出嚇人的紅光。
 
所有人都忍不住雙手掩鼻,卻跟用紙擋火一樣,徒勞無功。
 
「在前面!」艾迪文率先發現呼救者,便加快速度跑到那人的身邊。
 
「救⋯⋯救救我!快救我離開這裏!咳咳!」這名除惡師的右眼只剩下一個大血洞,兩隻小腿都已被扯斷,一道長長的血跡從鄰邊的密林中延伸出來。
 
棠叔蹲在除惡師身旁,在他的小腿上喚起一片聖光。
 
「怎麼可能?連神瘉術也不起效?」
 
「你⋯⋯們⋯⋯你們也是除惡師?」他瞥望了棠叔、凱千亮和楊凱晨一眼:「不要進去!裏面的怪物不是⋯⋯咳⋯⋯不是我們能夠面對的⋯⋯去⋯⋯去通知聖堂武士,快⋯⋯快去!」
 
「是哪樣子的怪物?你們有多少人進去了?」綠袍人單膝跪在除惡師的面前焦急地叫着。
 
「很⋯⋯很多,只⋯⋯只剩我一個⋯⋯」
 
「多少人?我在問你有多少人?」
 
「八⋯⋯八十人⋯⋯」
 
除惡師仍不斷嘗試着爬前,我和凱千亮不約而同地走過去協助他,他斷裂掉的大腿突然向後抽起,整個人被一種不明且強大的力量拉回去樹林中。
 
「啊啊啊!!!不要!!!!!救我!!!!!!」
 
「別進去!」棠叔抓着我的肩膀。
 
我們就站在原地,聽着除惡師的尖叫聲越來越遠,直到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家隨即警戒起來並圍成一團,由棠叔、綠袍人、摩座守在最外邊,我、楊凱晨、凱千亮和艾迪文則背貼背地盯向四周。
 
「嗦嗦嗦⋯⋯」
 
一名又一名的除惡師從樹林中踏了出來,他們的黑袍已成血袍,左肩上都在閃爍着不明紅光。
 
「這群除惡師不是來幫我們的!」綠袍人大叫:「他們全都被黑魔法控制了!」
 
他們大概有三至四十人,眼神全不對焦,四肢以極奇怪異的角度移動着。
 
亦即是說,所有犧牲掉的除惡師,都變成了我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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