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動議獲得通過之後,「光僕」峰會馬上進入臨時議程並討論如何執行救援計劃。
經過反覆商討之下,最後各國領袖商量出以下的「新界」救援計劃。
 
救援計劃如我最初提出動議時所建議的,目的只是將留在「新界」的「惡界」人士捉拿回到「惡界」,過程中不希望有任何傷亡發生。
所以,各國的「光僕」組織都會派出精英,並組成一個接近三百人的臨時組織。
在組織當中,三百人會再細分成不同小隊,大概以三人為一組,而每組則負責捉拿一名「惡界」人士。
 
為免行動引起「新界」的注意,所以「短時間」會是計劃的重點之一。
在計劃之中,行動主要分成兩部分,期望在十分鐘內完成。
 




第一部分,監察。
三人小隊會先以黑盒子打開平行世界的傳送門,並根據先前我取得的PKXpress乘客名單,抵達可監視目標人物的家的附近。
行動會在凌晨執行,增加目標人物正在家中睡覺的可能性,從而降低我們捉拿對方的過程中有機會面對的對抗。
三人小隊會用五分鐘時間監察目標人物是否在家中,身邊是否有其他人等情況。
 
第二部分,逮捕。
只要確認目標人物所在環境中只有他獨自一人,而且在低警覺的情況之下,三人小隊將可以執行「逮捕」。
他們可以再利用黑盒子作出傳送並直接抵達目標人物的家中,用黑盒子的「神經麻痺功能」將對方弄昏。
最後,透過黑盒子將目標人物逮捕到「善界」,然後統一傳送到「惡界」之中,任務完成。
 




整個計劃的執行並不困難,而且也因為計劃在凌晨執行、需時十分鐘和小隊人數合共三人等因素令危險性大大降低。
當然,如果行動當中稍有差池,可能會令「善界」科技的秘密洩露,更嚴重的是令「新界」發現平行世界的事實,以及惹來「惡界」後續的報復。
因此,計劃中嚴正地明文規定,若然行動過程中出了任何意外,成員需要馬上中止行動,並回到「善界」作出匯報。
 
因為這個計劃已經算是所有可行的方式中用時最短、同時衝突性最低的方法,所以,當計劃草案提交峰會之後,這次獲得了99%的贊成票。
而為了方便稱呼,「光僕」邀請古普塔為這次行動計劃命名。
古普塔將這次計劃稱為「暮光」,喻意這次行動為「善界」首次為「新界」帶來光明而努力。
 
由於事態緊急,「光僕」峰會最後決定「暮光計劃」將於一天後執行,讓各國領袖可以先行回到自己國家中休息及挑選參與行動的成員。
而由於香港總部屬於這次「暮光計劃」的出發點,所以我和湯浩禾需要趕回蒲台島上打點好一切。




 
經過一輪奔波勞碌的安排之後,一切總算準備妥當,而距離「暮光計劃」的執行時間,尚餘十二小時。
當我們完成手上工作後,湯浩禾率先表示想回家稍作休息及與家人見面,待精神飽滿再回來參與「暮光計劃」。
我記得湯浩禾這幾天以來一直都長駐總部中為「新民計劃」而努力,所以馬上就批准了他歸家休息。
 
當湯浩禾走後,我看著窗外下午三時的陽光。
陽光正以耀眼卻不刺眼的亮度散落在大地,即使隔著窗戶,我也彷彿能夠感受到這份暖意。
因著這份暖意和湯浩禾所提起的家人,我首先想到了楊格。
我拿起手機,用訊息向他簡單交代了「光僕」會議的事情,並告訴他只要「暮光計劃」順利,他就可以平安回家了。
而在訊息的最後,我特別留下了道歉和道謝的說話。
道歉,是為著先前一直猶豫要如何說服「光僕」,甚至一度想過放棄拯救自己本來的世界。
道謝,是為了這段日子以來楊格多次的拯救、鼓勵和陪伴我走過「惡界」的險境。
 
這段日子讓我明白,亂世,其實是透徹地認識一個人的最快方法。
我的猶豫與退縮、楊格的拼勁與對他人的不信任、Nic的自保與小心,無一不是在認識的幾天之中表露無遺。




所以,亂世,也是你最能夠看清一個人的時刻,並且讓你知道誰能跟你走下去,誰是時候需要與你分道揚鑣。
正因為我能看清楊格和Nic,即使他們表面上固執和自私,但我仍能明白他們藏在表面背後的美善之處。
這一份難能可貴的明白,讓我早視他們兩人為不可失去的生死之交了。
所以當此刻我想到家人,我馬上首先想到了楊格。
 
楊格尚未回覆我的訊息,但我已經開始用手機聯絡下一個人了。
我找的人,是殷琳。
原因是我記得殷琳曾經提過,「善界」周渡廷每次出發到其他平行世界工作之前,都會先向她交待一聲。
為了裝得徹底,所以我決定仿傚「善界」周渡廷的做法,致電殷琳交待一句。
 
當然,其實我知道自己在這刻聯絡殷琳的目的不只如此簡單。
此刻的我,其實很害怕,很害怕今晚的「暮光計劃」會出亂子。
要知道,即使事前計劃再完美,到實施時會出意外並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所以,為了安撫此刻惶恐不安的內心,我唯有尋求殷琳聲音的安慰。
 




以殷琳聲音作為平靜心靈的方法,這是我從前養成了的習慣。
昔日每當我在生活中面對困難或是猶豫,我都會跟殷琳分享,而她總會用她樂天的聲音去鼓勵我,並且為我打氣,讓我可以重新振作起來。
所以,雖然我明知現在我能夠聯絡的殷琳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殷琳,可是,我也只有催眠自己先行接受。
 
「喂?阿廷?你開完會喇?順利嗎?」手機的另一邊傳來了殷琳溫柔的聲音。
「嗯,我想同你講聲,我今晚要離開一下『善界』做嘢,如無意外,即晚就會翻到嚟。」我裝作冷靜地說。
電話的另一端,這刻變得安靜。
「殷琳?」我問了一聲。
「你而家忙唔忙啊?如果可以嘅話,我想見一見你。」殷琳在手機中說道。
 
三十分鐘後,殷琳來到了蒲台島,並跟我漫無目的地在島上走著。
我並沒有開口說話,因為我覺得殷琳突然提出想要見面,當中必然有她的用意,所以我打算一直沉默,給予她可以隨時開口的機會。
「阿廷啊,」殷琳的一雙白鞋子突然在翠綠的草地上停住,「不如今次任務你帶埋我去吖。」
我看著殷琳懇求的眼神,笑了笑便說:「梗係唔得啦,今次我哋係要去捉走『惡界』嘅人,任務會有少少危險,帶埋你去,我會好擔心。」
「咩喎,之前喺『Psyche』嘅時候,係我幫手打低湯浩禾㗎!」殷琳鼓起了臉佯裝生氣,樣子可愛極了。




「上次同今次唔同啊,我唔想你再冒險啊。」看著跟昔日鬧脾氣時反應一模一樣的殷琳,我不禁也放軟了聲線。
 
「但係,我都唔想再一次無咗你啊。」說到這裡,殷琳的眼眶已經紅了,「上次當你去咗做嘢,之後有十日都見唔到你嘅時候,你知唔知道我一個人默默咁等你消息係幾咁辛苦?嗰份擔驚受怕,隨時都驚會收到消息話你死咗嘅恐怖,我真係唔想再經歷一次啦。」
殷琳的樣子楚楚可憐,實在是令人不忍心拒絕,可是我明白此行往「新界」實在有太多未知的危險,所以又難以馬上答應她。
「你放心吖,我只係想跟你一齊去『新界』啫,我唔會阻到你做嘢㗎。」殷琳輕輕搖動著我的手臂,向我哀求著。
 
這時候,我突然想到,《起源》一書提過,「善界」所有的科技工具都必須由具備「至善之心」的「善界」人才能使用。
所以,我作為兼具善惡性格的「新界」人,是不能夠使用「善界」的工具的。
因此,如果我在行動中遇上任何緊急情況並且落單,我便不能用黑盒子把自己傳送回到「善界」之中。
可是,若然殷琳與我同行,我至少可以有一個可以使用「善界」科技的人在身邊,在戰略上也可隨機應變更多。
而重點是,這次計劃本來其實就不以正面交鋒為目的,風險度應該不高。
因此,其實只要我貼身保護殷琳,她與我同行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我真係俾你去,你記得到時候要跟實我喎。」我認真地說。
殷琳一聽,興奮地笑逐顏開,然後拼命地點頭,就像一個為了取得糖果而答應母親一切要求的小女孩。




但見著她的笑顏,我彷彿看見了我從前的殷琳愉快雀躍的樣子,所以我的心也不期然地喜悅起來。
 
我倆帶著笑意,緩緩地走上蒲台島的小山。
「唔知點解呢,我覺得你喺『惡界』翻嚟之後,同之前有啲唔同。」殷琳突然這樣說道。
聽了,我心裡不禁一驚。
難道她已經察覺了我並不是「善界」的周渡廷嗎?
 
「我覺得自從『惡界』翻嚟之後,你比起以前好似多咗一份細心。」殷琳補充了一句,我知道並不是我露出了馬腳,這才稍為放心了一點。
「點解咁講嘅?」我反問了一句。
「以前嘅你,無論做咩事都會勇往直前,充滿信心;但最近嘅你,你會為『新界』擔憂,行事之前會為每一個人考慮,擔心所作嘅決定會影響到人。所以我覺得,你好似比以前細心咗。」殷琳微笑說,眼神中確實充滿了欣喜和加許。
 
而我聽了她這一番讚美,內心的感覺相當複雜。
因為她提到的「擔憂」、「考慮」,其實正是我內心的猶豫作祟。
我曾經非常討厭這個經常猶豫的自己。
可是,這份猶豫,曾經被「善界」周渡廷演釋為「善良」,如今又再次被殷琳視為不同的優點。
到底我應該為自己能夠猶豫而擔憂或是高興呢?
 
正當我的思緒複雜時,我和殷琳剛好走到蒲台島上的「觀日亭」。
此刻天色將近黃昏,天空已提前變成一片橘紅色,猶如潑瀉了的岩漿倒掛在天上。
殷琳與我走進了「觀日亭」,安靜地看著仍然高掛在天上的夕陽。
「善界」的蒲台島是二十四小時都有船隻來回的,所以我們身邊不乏遊玩中的遊人的嬉笑聲。
可是,外界的聲音卻沒有打破這小小「觀日亭」中的寧靜。
 
夕陽以肉眼難以發現的速度緩慢地下降著。
「你可唔可以唱首歌我聽?」殷琳突然輕聲在我身邊說。
「你想聽咩?」我對她突如其來的要求感到相當有趣。
「唱你以前成日唱嗰啲都得。」殷琳微笑著看我,就像一個在期待表演的小觀眾。
她這個回應卻一時把我難住,因為,我又怎會知道「善界」周渡廷從前唱的是什麼歌呢?
 
殷琳見我仍未開口,「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並說:「唔洗咁緊張喎,我係因為好耐無聽你唱歌所以先想聽下啫。最多你走音我唔笑你啦。」
聽殷琳這樣說,我知道我是不得不唱一首歌的了。
 
到底唱什麼好呢?
看著眼前的夕陽紅霞,海面上的波光閃如碎金,加上內心牽掛著的「暮光行動」和情況未明的故鄉「新界」,我心頭出現了一首歌。
 
「高峰的風景多美好
也共遍 踏塵跟土
在這秒鐘 仍一起看夕陽
約定 未知那遠路裡 同看著時代飛舞
 
幾張臉略過 未留座
只得你 始終也明白最初
是誰能讓我可 在寬廣的未來
無懼的 去唱著歌
無憾的 可做我」

 
「未來見」,其實是我從前與我的女朋友殷琳最喜歡的歌。
我的歌聲,並不如原唱般激昂,可是,卻唱出了我此刻複雜的心情。
唱著唱著,我感到右肩上多了一份重量,同時傳來了一陣髮香。
我知道,是殷琳倚了在我的肩上。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自從我扮作「善界」周渡廷之後,即使我與殷琳相處正常,但我一直都沒有主動觸碰過她。
也許,是因為我心底知道她其實並不是我真正的女朋友。
但此時當她靠倚在我的肩膀上,陪隨著眼前夕陽如丹的美景和歌聲,我情不自禁地輕輕牽起了身邊殷琳的手。
她的掌心中,傳來了比陽光更溫暖的暖意。
 
我合上了眼,一邊享受著夕陽餘暉,一邊感受著自己掌中的柔膩觸感。
當身邊的一切都看不見的時候,我彷彿感受到身邊的人,就是我昔日的女友殷琳。
 
世界,在這一刻平靜下來。
沒有「善界」、「惡界」、「新界」,只有一個世界,當下的世界。
而這個世界,是美好的。
美好,是因為此刻沒有紛亂。
美好,是因為此刻身畔有著一個能令我享受平靜的人。
 
世界和平,在當今現世中彷彿是不再可能的任務。
但只要你擁有一個對你而言是重要的人,至少,當你與他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擁有寸土尺地的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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