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剛走到「香港歷史博物館」的下方,楊格突然又開口叫了我一聲。
「做咩啊?」我回頭問了一句。
「喺見嗰個黑衣人之前,我有樣嘢想問下你。」楊格臉上看來有點憂色。
「問吖。」我點頭。
「點解你覺得嗰個黑衣人Jeffery可信嘅?」楊格質疑地看著我。
「因為話哂係佢將關於呢個世界嘅消息話我知,而且頭先我見過黑衣人嘅勢力可以大到隨街殺警察,但係佢都竟然無殺我,所以我信佢可能真係學佢所講,係潛伏喺黑衣人組織嘅間諜。」我向楊格解釋說,而內心也明白了他正疑慮著的事情。
可是楊格聽了,臉上卻沒有太大的反應,看來他並不太同意我的說法。
 
「我其實諗過,既然如果呢個真係平行時空,又或者係類似科幻片講嗰啲嘅虛擬空間,咁我估我哋進入呢個空間嘅入口,一定係同我哋所坐嗰架飛機有關。因為根據你所見嗰個黑衣人Jeffery所講,可信嘅人就只有佢同埋同我哋同一班機嘅人,所以我哋所坐嘅嗰班機,話唔定就係今次所有怪事嘅起點。」楊格肯定地說,而我也表示認同地點了點頭,「既然係咁,嗰個黑衣人都係呢個世界嘅人,點解我哋要信佢呢?佢幫我哋嘅目的係咩呢?會唔會佢而家嘅目的只係想引我哋出門口呢?」
 




楊格的問題問得有理,讓我也發現自己確實太快對黑衣人Jeffery所說的話予以信任。
而我相信,我之所以如此肯定地相信他,是因為一來他的樣子跟我學校的助教Jeffery一模一樣,讓我份外有親切感;而二來他也是在這個陌生世界中首個向我透露消息和表示願意幫助我的人,所以對他信任也算是人的自然反應。
畢竟,人在軟弱的時候,特別容易將盼望寄託在他人身上,這一點我是完全明白的。
 
在思考楊格的話時,我發現我們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市政局百週年紀念花園」。
平日這處是不少人喜歡流連散步、或是與三五知己拿著小食和啤酒閒坐聊天的地方,但此刻卻是不出意料地空無一人。
 
「我做咗呢幾年保險,我真係咩人都見過哂。正所謂知人口面不知心,話唔定呢刻佢俾少少好處你,其實只係想喺你身上得到更大好處呢!」楊格老生常談地說。
「我仲有咩好處俾到佢呢?」我失笑地說,畢竟經過一整天後,我現在跑得衣衫不整、滿頭大汗、身上現金也不多於一千元,連我自己也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利用價值。
 




「話唔定……佢係想要你張手稿?」楊格指一指我左邊的口袋,令我想到了剛才在家中取得的那一張滿佈數字的稿紙。
也許是楊格見我沒有反應,所以馬上補了一句:「雖然我哋唔知張紙有咩用啫,但係佢可能知㗎嘛。呢個世界咁多怪事,我哋都係小心啲好,總之你唔好咁快俾佢知道你攞到手稿,睇下佢有咩反應,同埋想我哋做啲咩先。」
在沒有其他安全的選擇下,我唯有先行點頭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我和楊格就沒有再說話了。
也許是隨著我們走過了元氣壽司並登上了旁邊的扶手電梯,這意味著我們跟與黑衣人Jeffery見面的地方又近一步,所以我們的心情也更為緊張。
為了平復心情,當我走上由尖東往紅磡的行人天橋時,我刻意再取出手機一看。
可是,我還是未收到殷琳的訊息。
 
到底,殷琳那一個突如其來地出現的訊息是否真的從殷琳而來呢?




到底,殷琳是否真的仍然在生呢?
 
當我想到殷琳,我的腦海中就冒出了數之不盡的感受,簡單概括就是掛念同時擔心。
就在這個時候,我被楊格用力地撞了一記。
當我有點不滿地看著他時,他卻向著前方一指。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我發現,我們的前方站了兩人。
 
那兩人一看見我和楊格,臉上馬上由本來的擔心轉變成充滿盼望,然後就向我們迎了過來。
「阿Young!好彩有你打俾我哋咋!」左邊的男人微笑著向楊格說出了這一句。
這男人看起來三十出頭,他有一頭淺金色頭髮,瘦削的臉上掛著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而微笑的嘴唇上留有淺淺的鬚根,樣子比我和楊格顯得成熟。
因為他一直維持著微笑,讓我覺得他的微笑除了是出於禮貌之外,更是為了不讓他人看出他的真正心思。
從他一身筆挺的西裝及胸前口袋所插有的一枝鋼筆,我猜想他或許是個有點來頭的年輕才俊。
 
比起男人尚可以從容地微笑,他旁邊的女人卻毫不掩飾臉上陰晴不定的愁容,看來對目前的狀況甚為擔心。
但若不計她面色慘淡,她的容貌倒是頗為清秀,即使此刻並沒有妝容,仍然顯得亮眼。




 
「呢位係阿Nic,隔離係佢女朋友,叫做Phoebe,兩個都係我喺飛機上識嘅。」楊格向我介紹這二人,而他們也隨便地向我打了招呼。
始終,現在怎麼看都並不是熱情地交友的環節。
 
「嘩,頭先真係痴線,我同Phoebe喺深水埗一架的士紅van都無,幾經辛苦先截到一架的士,佢話我要俾五舊水先肯載我哋,痴q線,如果唔係無其他車,我真係唔會焗俾!」Nic滿肚怨氣地吐著苦水。
「咁我哋而家都唔係喺我哋本來嘅世界,係麻煩啲嘅,不過應該好快翻到去就無事㗎啦!不過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嘛,所以翻到去,我覺得你都係買翻份保險穩陣啲。」楊格果然是專業的經紀,完全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推薦保險的機會。
 
「咁我哋而家點啊?」Phoebe一臉憂心地在旁邊問。
「而家呢,我哋需要等個……黑衣人,等到佢嚟帶住我哋,我哋就有可能翻到原本嘅世界。只不過,大家都要小心啲,有心理準備要隨時逃走,因為呢個黑衣人其實暫時都未確定係咪完全可信。」楊格說到一半,應該是想不到如何解釋黑衣人的存在,所以才突然遲疑片刻。
Nic和Phoebe聽了,表情稍為緩和,應該是「可以回到本來世界」的消息令他們略為放鬆了心情。
我見手機顯示時間只不過是3:46,於是便開始問起Nic和Phoebe的經歷,並且分享一下我和楊格的所見所聞。
Nic和Phoebe的經歷大概跟我和楊格差不多,都是發現深水埗氣氛大變,街上也發現過孩童或成人的屍首,而且屍體也是骨瘦如柴的狀態。
他們各自家中的擺設也變化不少,這令他們內心中充滿了懷疑,卻又說不出原因。
比我和楊格幸運的是,他們並沒有經歷見到親人屍首或被親人虐打的事情,因為在接到楊格致電之前,Nic和Phoebe一直都待在家中,並各自發信息分享所遇見的奇人怪事。
而當Nic和Phoebe聽到我和楊格的經歷和對這個世界的推論後,都一同大感驚訝,並不約而同地表示希望可以盡快離開這個怪異的世界。




 
就在我們四人談得緊張時,一陣香煙的味道從空氣中飄散而來。
我們四人同時朝著香煙的氣味,也就是行人天橋向紅磡站的方向望去。
一個身穿黑衣,面罩半垂掛在一邊耳朵,口裡含著一根香煙的男人出現在天橋的一端。
 
Jeffery,終於出現了。
 
因著楊格所提出的質疑,我們四人現時對Jeffery都是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所以當我們看著Jeffery現身的時候,大家的精神都不自覺地繃緊了起來。
我不知道大家所想的是什麼,但至少我在猶豫的是,到底眼前的這個人是敵是友?
他到底是能拯救我們脫離險境的救星,還是將我們帶入地獄的死神呢?
 
「好準時喎。呢幾個都係同你同機嘅人?」Jeffery走到我的面前,用細長的雙眼緩緩地檢視著我們四人。
「係。而家你係咪可以帶我哋走?」我同樣地凝視著Jeffery,想從他的臉上看出是否有任何的端倪。
「你搵到手稿?」Jeffery提到了手稿時,楊格馬上在我背後輕撞了我一下,暗示要我小心回答。




「我……搵唔到。」我嚥下了一口唾液,裝作冷靜地回答說。
「就算無手稿,如果你真係有辦法,你都可以一樣幫到我哋嘅啫。除非……你根本無心幫我哋,而係有其他企圖。」楊格這時候踏前了一步,毫不客氣地質問著Jeffery。
 
「老實講,幫到你哋翻去本來世界嘅人唔係我,嗰個人而家俾人捉咗,一定要靠手稿先可以搵到佢。」Jeffery並沒有對楊格的質問有太大反應,反而直接地作出了回應。
「你而家講咩都得,我哋點解要信你?」楊格再一次拋出迫問。
「我哋組織係用二人巡邏制,目的係俾成員互相監視,而呢一刻我只係勉強使開咗我partner一陣,所以我真係無咁多時間可以同你哋解釋太多來龍去脈,而且,我其實亦唔應該講太多。」Jeffery用他沉實的聲音一臉凝重地說著,「只不過,如果你哋覺得知多啲嘢會容易令你哋信我嘅話,我可以講嘅係,你哋而家身處緊嘅並唔係你哋本來嘅世界,呢度,只係一個平行世界。」
 
當Jeffery這話一出,我感受到我們四人同時吃了一驚。
雖然我和楊格先前已有過類似的推測,但當這難以置信的推理從他人口中得到確認的時候,我們仍是少不免感到驚訝。
原來,平行世界,是確實存在的。
 
「點解我哋會嚟咗呢度?我哋點樣先會翻到去?」這時Nic終於也忍不住插嘴發問了。
「點解你哋會喺度?呢個問題我都唔知,我只可以答你,一定係同我潛伏緊嘅呢一個黑衣人組織有關,只可惜我潛伏日子短,而且職位唔同,所以仲未知背後原因。而點樣可以翻去,正如我所講,我本身係想靠你哋俾我嗰份手稿去搵出一個人,只要搵到嗰個人,你哋先有機會翻去到本來嘅世界。」Jeffery吐出了一口煙霧,肯定地答著我們。
 
Jeffery的回答,讓我有衝動想要立即將懷內的手稿交到他手上,讓他帶著我們找出那一個可以幫助我們的人。




因為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平行世界之中,眼下就只有Jeffery一個知道得比較多資訊的人。
如果不信任他,我們四人一樣只能夠滯留於這個世界。
假如他確實有辦法幫助我們,只要到時候我能找出殷琳,那麼我們就能夠一同平安地從這世界中全身而退。
即使他其實想對我們不利,最壞情況也不過是一死,這跟繼續留在這奇怪世界中其實不大分別。
所以,單從結果的利弊分析,似乎相信Jeffery是我們唯一可取之路。
 
想到這裡,我漸漸地探手進入口袋,準備將手稿掏出。
我知道,這個決定,或者會影響到我,甚至這裡每一個人的性命。
可是,若要得到平安,我相信這是非放手一搏不可的選擇。
一定要救自己,要救殷琳,要回到原來的生活。
 
就在我指尖剛好觸及口袋裡紙張的一刻,路面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急勁的剎車聲。
我們四人與Jeffery同時向「世界殯儀館」的方向望去,只見在那邊的行車天橋上,這時出現了一部黑色的吉普車。
吉普車的車前蓋掩上,有著一個斗大的白色圖案。
即使我們跟車子有一段距離,但我們依然清楚看到,那個白色圖案,是一個正在張開一雙蝴蝶翅膀的少女。
就跟Jeffery胸前的圖案一模一樣。
 
我們四人看著這車子,不期然地同時將頭轉向了Jeffery。
Jeffery冷靜地呼出了一口煙圈,淡然地說了一句:「佢哋嚟咗。」
「邊個佢哋啊?」一直沒有作聲的Phoebe也看出了情況的不對勁,聲音發抖地問Jeffery。
「係『獵殺遊戲』。」Jeffery將手中的香煙隨手拋出橋外。
香煙甩掉的火光與灰屑在空中飛揚著,彷彿我們四人的命途一樣,落入黑夜裡隨風飄渺,未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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