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者: 第一百零八回 驚神白仇
【第一百零八回 驚神白仇】
一進殿內,只見整個寬敞大殿以素白佈置,簡潔清雅,內裡只坐着一人,這人一身白衣,一頭白髮,容貌堅毅冷傲,正以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們,顏天衣一見來人立即激動得混身發抖,他咬牙切齒道:「白仇!我終於見着你了!」
白仇點了點頭說:「對!我們終於再見面了!」他深深望着顏天衣說:「天衣,你長高了。」
顏天衣大喝:「關你屁事!」正要揮起銀月,白仇突然一揮手,他指間發出一縷指勁立即破空而出,竟一把擊在銀月刀柄上,震得顏天衣運刀的手又垂了下來。
眾人見顏天衣一招已給白仇奪了先機,正想出手相助,白仇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天衣,你還是一點也沒有成熟起來。」
顏天衣正駭然他的指功厲害,聞言怒道:「你放屁!」
白仇搖了搖頭說:「你知不知道,若剛才我要殺你,你最少已死了三次。」白仇不等顏天衣回答續說:「第一次,你未察我在殿內就隨手推門而進,若我乘機而襲,相信十招內可把你格殺當場。」
顏天衣聞言臉色一白,白仇說:「第二次,你率領他們輕率進來,還親自帶頭,膽是大了,但若我暗中出手偷襲,不出三十招,定可將你重創。」
顏天衣聞言臉色更白,白仇攤一攤手說:「第三次,你面對像我這樣的人還失去冷靜,乘怒向我進襲,剛才我若全力跟你而戰,即使他們在旁相助,我亦可於百招間殺了你們。」
顏天衣不禁給說得低下了頭,他心下知道白仇所言非虛,當下深吸一口氣,讓神情回復以往冷靜,看着白仇說:「多謝!」
白仇「哦」了聲,點了點頭說:「很好!很好!」說畢竟又哈哈大笑起來。
其餘十二人一直聽着白仇之言,竟視他們如無物,不禁心下大怒,刀奴生性火烈,便喝道:「白仇,看刀!」他迅即拔出背上巨刀,翻手運勁,直劈向白仇,白仇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伸出食中兩指在巨刀上一點,刀奴只感到握着刀的手如遭電殛,灰茫刀氣立即給他一點而破,巨刀頓時跌在地上,刀奴自藝成以後,從來未曾給敵人一招而敗,不禁臉如死灰呆在當場。
劍奴脫口而出:「驚神指?」
白仇點了點頭說:「很多人對驚神指有着誤解,以為只是專破內家罡氣的指功,事實上,驚神指大成後,天下武功兵刃,莫不能破。」
那顏門十名高手見刀奴一招失利,立即大喝:「我們上!」竟同時拔出腰間佩刀,際起弒天刀法,十種凌厲刀勁立即從不同方位角度向白仇斬去。
顏天衣知這十名師兄在弒天刀法上浸淫數十載,單是一式斷天已不分寒暑演練了萬遍,單論刀法上的造藝可能更在其之上,這十人這一刀招分十面而出,可說是無懈可擊。
白仇面對顏門十名高手的強招,也不禁喊了聲好,他托着頭的手也首次放下,只見他雙手中指拇指一扣,竟憑空使出彈指神技,半空中立時傳來陣陣「絲絲」聲,指勁於半空已把各路刀勢全數截住。但那十人豈是庸手,他們刀勢才給截着,雙手已旋刀再上,這次卻是鎖天刀勁,白仇知他們想以刀勁困住自己,不禁冷笑一聲,雙手拇指尾指相交,四指一觸立時捲起一股無匹勁力,竟自白仇手中擴展開來,把十人的鎖天刀勁震散,那十人想不到合十人之力也困不住白仇,不禁「哇」一聲給震開數步。
就在這時,劍奴已抽出腰間木劍,以極速身法舉劍平平刺向白仇脅下,他這一出手可是時機極準,白仇這時四指剛剛分開,功力頓散,這一劍剛好瞄準了白仇指法間的空隙,自他屈起雙手的肘間穿過,平刺向他的胸膛。白仇面對這劍也不禁微微驚奇,只見他雙手手肘向內一夾,剛好夾着那柄木劍,腳下一點,身法已飄了開去,而劍奴的一劍竟給他隨步盡數卸去,正是當日白銀所使的「神行步法」。劍奴想不到自己妙到毫巔的一劍竟給破去,正待抽劍已來不及,白仇一手中指拇指緊扣一發,破空指勁立即向劍奴彈出,劍奴見勢不對,立即棄劍,半空腰向後屈避開破空指勁,指勁於他身上平平劃過,可說險到極處。白仇冷冷地說:「還給你!」將夾在手中的木劍隨手一拋,那木劍立即如閃電般向劍奴腦門飛去,劍奴這時腰往後屈避無可避,眼看就要給自己木劍刺死,突然一股灰茫刀勁捲起,竟及時將木劍捲住救了劍奴一命。
就這樣緩了一緩,那十名高手已準備重新向白仇發招,這時顏天衣突然大喝:「住手!」那十人面面相覷,當中一人說:「少門主,待我們……」
顏天衣搖了搖頭說:「不用了,你們並非他的對手。」
那十人正待再說,白仇讚道:「很好!天衣,你看出來了?」
顏天衣有點失望又有點不好意思說:「十位師兄刀法確是絕妙,但卻缺少了玄天功的推動,這樣的刀法是殺不了白仇。」
那十人聞言一愕,不禁問:「怎麼會?這玄天功是門主親授。」
顏天衣似有口難言,一臉躊躇,白仇見狀雙手一攤說:「讓我說明吧!你們十人在刀法上確實不錯,剛開始時我也給你們騙了,故此才以指勁一試,哼!你們的玄天功並不精純,平常人可分不出來,但我跟顏平交手數百次,如何可瞞得過我?若面對武林一般強手倒是勝算甚高,只是,若面對像我一樣內外兼修的真正高手,你們的弒天刀法也只是像小兒的過家家遊戲一樣。」他頓了一頓說:「反倒是使劍的,你是當年七大用劍名家的上善劍魔 – 道若風?」
這一言又使得眾人一愕,那十人聽見自己數十年寒暑苦練的玄天功竟非正宗,不禁呆在當場,而劍奴見他數招間已叫破了自己的身份也是驚愕萬分。刀奴這時才知道劍奴竟是當年聞名江湖的用劍名家,不禁傻了眼。
劍奴見刀奴看着自己,罵道:「怎麼了?聽見我的真名字嚇傻了?」
刀奴一拍額頭哈哈一笑說:「怎會?就是要你這樣的高手才配跟我相交。」
劍奴與刀奴相交逾十載,早已是生死之交,但這時聞言也不禁心下感激,要知道道若風當年是人見人憎的劍魔,他劍法雖高但毫無道德,即使是小孩少女也有不少毀在他的劍下,故此當年傳聞他敗死在獨孤問劍下,有不少人額首稱慶,想不到他竟藏身於顏門之中。他如此名聲,還恐生性剛直的刀奴嫌棄,想不到刀奴竟毫不介意。
刀奴說:「你我選擇拋棄姓名入了顏門,想必都是為了拋下過往的包袱,過去已成過去,我們又何需介意?」
劍奴聞言回復以往那滑稽的神情說:「對!俱往矣!」
白仇拍了拍手說:「說得好!那天衣,你是要他們來送死?還是你親自跟我較量?」
顏門十名高手聞言大吼:「你說謊!門主不會這樣待我們。」白仇只冷冷地答:「實力已是最好的證明,若顏平他沒有藏私,憑你們十人的刀法,相信我要用上五十餘招才可殺敗你們,現在?我殺你們何需十招?」
事實上,顏平雖然生性淡泊,但於傳功上仍難免有些藏私,他雖然將刀法傾囊相授,但對弟子傳授的玄天功卻是只傳一半,故此一眾師兄雖然於刀法上厲害非常,但面對真正絕頂高手卻是仍有不足,以往他們門中較量只是論刀法劍法,鮮有真的運用玄天功較量,故此倒一直不覺自己的武功有問題,如遇練武困難,都只以為是自身資質所限,現在經白仇點破,不禁難以置信。
顏天衣嘆了口氣說:「師兄們,讓我來吧!」
那十人只感到莫名的憤怒,就像是白白虛度了數十年光陰,他們寧可戰死也不想相信這是事實,他們運起十成功力,十人同時向白仇出手,十種刀勁再度向白仇襲來,只見白仇皺了皺眉。
顏天衣知白仇要出殺手,不禁大叫:「師兄快住手!」
這時白仇身法一展,食中兩指併出,半空一陣「乒乓」之聲,那十名高手手中長刀竟盡數給白仇雙指夾斷,他們還來不及回過神來,眾人額上已多了一隻拇指印,只見他們打了個冷顫便相繼倒在地上,而他們的頭顱竟慢慢凹了下去,就像內裡化成了液體一樣。
劍奴駭然說:「驚神指配合神行步法果然鬼神莫測。」原來剛才白仇以神行步法避開了眾人刀勁,一手以兩指斷掉刀鋒,另一手以拇指在他們前額一印,單這一印,無匹指勁已把他們腦門震碎化成液體。
刀奴見那十人瞬息間死掉,立即掄起巨刀正要迎戰,這時顏天衣已閃身攔在他們之前說:「你們給我守着門口,讓我來吧!」
刀劍二奴知顏天衣武功在他們之上,只得依言退到大殿門處。白仇殺了十人後神情一片冷漠,他看着顏天衣問:「你要跟我動手?」
顏天衣傲然而答:「我來就是要擊敗你!我門今日就是要滅了你白門!」
白仇低頭看着地上問:「那你有沒有想一想,為什麼整座雪臨城只有我一人?」
顏天衣聞言一愕怒道:「我那知你們在耍什麼詭計?」
白仇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充滿苦楚落寞,他一邊苦笑一邊說:「詭計?你顏門這次來了騎兵三千、弓兵二千、步兵五千,門中好手來了一千一百二十六人,你們在雪地走了十八天,在城外等了兩個時辰,一眾人等早已沾了風寒,雪臨城中騎兵二萬、弓兵五千、強兵一萬五千,我門好手比朱門少一點,有一千七百六十五人,我可不像顏平,我對門人從來沒有藏私,我門中人無一不會武,無一不懂驚神指和神行步法,你說!我若要認真在城中迎戰,你們有勝算嗎?」
事實上,白門十年間沉寂下來,外間並不知道白門實力,如今白仇說來,顏天衣想不到白門竟有這等實力,這樣說來,莫說是顏門,即使是皇廷和飛雲寨,白仇也有能力對抗,甚至跟他們一爭天下。
顏天衣搖了搖頭說:「你說謊!」
白仇冷冷地說:「天衣!我白仇是何許人?我有沒有說謊你心裡明白,我在收到顏門出兵的消息後,便命令門人和大軍退至北面,雖然門人要跟我共同進退,但我下強令要他們離去,我這是故意容讓,不希望與你們相爭,令兩門血流成河。」
顏天衣哼了一聲問:「那你怎麼不跟他們走?」
白仇默然片刻,然後說:「我跟顏平的恩怨已積了十年,也是時候作一個了斷。」他眼看着遠方說:「說起來,今天正是雁……顏夫人的忌辰……」
一提起顏夫人沈雁,顏天衣拿着銀月的手隨即一緊,他大喝:「你給我閉嘴!」銀月隨聲而出,無匹刀勁立即往白仇攻去。
白仇看着顏天衣,臉容說不出悲傷疲倦,但顏天衣的弒天刀法如何可以小覷?面對斷天刀勁,白仇立即錯步讓開,顏天衣刀勁未收,手腕於招間一變,已一式斬天向白仇頸項斬去,白仇眼見刀勁如一條線向他橫切而來,立即右手伸出食中二指一點,只見顏天衣身子立即如遭電極抖了一抖,但他刀勢卻絲毫未減,竟把銀刀向上一旋,以迴旋刀自上而下向白仇斬去,白仇想不到他着了驚神指仍能不退,迫得他一時來不及運指再抗,只得以神行步法迴避,兩人這樣一攻一避,竟一瞬間鬥了數十招。
刀劍二奴只見少門主招招狠辣,刀招勁力深厚,倒不禁暗自佩服,尤其刀奴也是用刀,不禁心想:「少門主經一輪閉關苦修,想不到功力已到這番境地。但白仇的神行步法宛若天上遊龍,這樣一直遊鬥倒是沒有意思。」
顏天衣一輪疾攻仍沾不了白仇衣角,突然一變招,竟將銀刀反手插在地上,白仇見他陣前棄刀也不禁一愕,就這樣步法上亦緩了一緩,他突然感到一股刀勁竟自銀月發出,把他粘在地上,他才驚覺自己已墜進了弒天刀法的圈套。
顏天衣大喝一聲:「收!」刀勁立即以銀刀為中心形成一球狀刀勁,正是鎖天,原來顏天衣將鎖天刀法改良,將刀勁經銀月潛伏地上,以刀勁牽制神行步法,這樣一來,白仇的神行步便給鎖在刀網之中。
顏天衣乘時抽出銀月,雙腳地上一踏身子騰空,雙手緊握銀月向白仇斬落,一股強絕刀勁瞬間撲面,白仇知那是弒天刀法滅天一式,他雙手拇指尾指運勁相交,一股勁力立即向四周爆開,刀勁指勁半空一拼,半空一聲雷鳴,顏天衣滅天一式給爆風轟了開去,一直退開了一丈身子才能站定。
白仇呢?只見他雙手長袖已給刀勁絞碎,雖然站在原地,但嘴角已滲出了鮮血,明顯已給刀勁所傷,他輕咳了兩聲說:「天衣,你進步了。」
顏天衣哈哈大笑說:「我這一式鎖天是為制你的神行步法而設,再來!」他一招得利,士氣正勇,立即掄刀再上,一時強絕刀勁直捲白仇。白仇以手抹去嘴上血漬,他拇指中指一扣一彈,絲絲指勁立即半空截擊顏天衣,顏天衣冷哼一聲,右手刀勁一震,立即以刀勁把指勁震散,白仇不退反進,乘時切進了顏天衣身前,雙手拇指向他急點,顏天衣知白仇終於認真出手,立即掄起銀月橫刀而封,盡封指功,雙人這次是真正招來招往交上了手,只見指勁刀招層層而出,兩人招式一接即分,邊走邊鬥得難分難解。
白仇見過了五十招還未能擊退顏天衣,點了點頭說:「好!好!青出於藍勝於藍!」他突然雙手十指向內屈,然後十招併張,十股指勁立即同時向顏天衣發去,顏天衣知道厲害,雙手緊握銀月向上直舉,然後大喝一聲,腳步同時往前一踏,銀刀自上而下直劈半空,一股無形刀勁立即把十縷指勁盡數震散。
白仇不待他震破指勁已變招再攻,這次他雙手食中二指相交,如大鵬般半空向銀月刀身一點,顏天衣立即感一股猛力向他撞來,他口中一甜,銀月已給震飛半空,而自己禁不住「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知道不出十招,將敗在白仇手上,這時候他想起了白仇過往對待自己猶如至親的模樣,然後他想起了娘親,想起那一個美麗的母親,然後他就心痛,他記起了那一夜那一幕,他最尊敬的人以刀貫穿了他母親的心房,那血紅的雪地就像一幅紅色長毯,他一咬牙,猛力咬得他牙齦也淌出血來,他大叫一聲:「白仇!我不會敗給你!」他於絕不可能的情況下雙腳一踏,抓住了震飛空中的銀月使出了滅天一式。
白仇想不到他還有餘力,立即變招以食中二指向銀月再點,但這一次顏天衣可是用了全力,滅天一式何其霸道,竟然連驚神指也不能盡破刀勁,白仇亦給刀勁震退數步,他還未站定腳步,顏天衣的刀勁已如旋風般向他捲來,白仇見他殺得紅了眼睛,知他是拼死跟自己相鬥,心中不禁一陣悲傷,他大聲問:「你真的這麼恨我?」
顏天衣叫道:「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不等白仇答話,弒天刀法層層而出,白仇嘆了口氣,當下以驚神指見招拆招,一直鬥了五十餘招還是不分勝負。
刀劍二奴一邊看着心下明白,顏天衣招招拼命才能勉強跟白仇鬥成平手,但這樣下去,顏天衣只要有一刻疏忽必定給白仇重創。
就在這時,顏天衣突然手上一虛,銀月竟給白仇一指震飛,他瞬即將整個身子的空門賣給了白仇,白仇如何會放過此等良機?只見他身法一展,右手食指已疾點顏天衣胸門,於這絕險境地,顏天衣突然做了一個極度愚蠢的行為,他不但沒有避開白仇一指,他還往前踏步,主動把身子迎向白仇,就這樣,白仇一指已重重點在他肋骨處,「啪嘞」一聲,他左肋骨已有數根給震斷,但顏天衣就在等這一刻,痛楚不但未有把他擊退,他反而雙手一合,以手作刀自上而下一刀向白仇斬去,白仇料不到他竟已練成了無刀勝有刀的刀勁,同時也因他一指重創了顏天衣,心神一失,竟給刀勁劃破了護體罩勁,猶幸他功力極厚,這一刀一斬及他胸膛,他雙腿便以神行步向後將刀勁化去,他一退開來,大殿地上立即濺了一地鮮血,只見他胸腹間添了一道逾十寸的刀痕,由左肩直劃至右脅,他一手掩着傷口,但傷口處仍然不斷有血滲出,不禁慘然說:「好!顏平要四十歲才練成了無刀刀勁,想不到你未及三十就練成了。」
顏天衣這時左肋骨已斷,痛得額上冷汗直冒,他一咬牙強忍痛楚,手上已拿起了銀月,他雙手緊緊握住刀遙指白仇。
白仇問:「你說我殺了顏夫人,你有否想……」
顏天衣喝道:「住口!我只是看見你用刀殺了娘親!那你說,娘親是否你殺的?」
白仇欲言又止苦笑說:「顏夫人確實是我殺……不過……」
顏天衣聽見他認了,內心突然一片空明,他冷冷截道:「那就夠了!」他橫刀齊眉而舉,無匹刀勁注入了銀月,令銀月發出陣陣銀光。